《血缘恨(自始至终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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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恨(自始至终之五)-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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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座高峰常年掩在云雾之中,犹如一尊尊静谧的山神像。然,静谧之下,云雾之中,飞禽走兽繁衍不绝,生机处处。国都芊泽建于山脉最高峰涟熹的山腰上,而其北约五六座高山之外,号称灵气汇聚的小盆地附近,便坐落着南宫历代皇陵。
  六月,是南宫皇室在皇陵祭天、祭祀先祖的礼月。大体说来,百姓们欲见当今皇上与皇室众成员的机会,一年也只此一回——待祭祀完毕,皇帝率众妃、皇子、皇女、王爷回朝之时,便会在芊泽城门上受万民拜见,听闻民意,这才回宫去。以往,百姓们莫不是为一睹圣颜而来,但,近些年,他们却泰半是为了看摄政王才赶到芊泽。即便南宫摄政王在民众心目中是位乱臣——起兵逆反、杀先帝、胁迫小皇帝、铲除异己,但他的绝美也是五国闻名,能见到他的容貌,据说也不枉此生了。
  此时,南宫摄政王南宫罔,正替代受伤的丰晟帝,在皇陵群的宗庙中祭奠诸位先皇。
  三祭日过后,浩浩荡荡的禁军和祭祀队便踏上了归途。
  山间行走多有不便,因此数千人的队伍拉得长长的,缓慢的移动着。
  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独立于路旁的巨石之上,眺望着云雾蒙蒙的北方。他戴着一个玄色面具,穿着一身沉重的黑色盔甲,黑色披风和几乎与披风等长的乌檀色发丝在山风中狂舞。他的目光仿佛透过那重重迷雾和座座高山,寻找着什么,坚定而有着淡淡的失落。
  琥珀色的眸子,似乎因看到了虚无中的事物而璀璨,又似乎因想到什么而黯淡。
  正当他陷落于自个儿思绪的时候,又一位男子跃上巨石,迎着风,朝他走去。这是位高大俊逸的年轻男子,嘴角带着笑,眸光复杂却也温柔。
  “皇叔。”走到他身后,年轻男子唤道,声音几乎被山风吹散了。
  戴面具的男子闻声回首,摘下面具,露出张足以颠倒众生的绝美面容。
  不错,这男子便是闻名天下的南宫摄政王南宫罔,时年二十有四,而他身后的年轻人,便是勤王南宫雍,时年二十有二。
  南宫罔轻轻勾起唇。
  可说南宫皇室中,还从未有这么一位完美的人出现——不仅皮相美丽,性格也霸气,即使是微笑,温柔流露,周身仍旧带着常人不可逼视的强悍气势。
  无人能直视他的笑容而不心猿意马罢,所以自统军以来,他便戴上面具,把一张绝美容颜遮住。虽然作为军中统帅是威风凛凛,不过,这也令得他笑容绽放的时刻少了许多。
  南宫雍微叹,垂下眼,眼中掩藏着不欲让立在他前头的人知道的、涌动不息的情绪。“皇叔,怎么了?”
  “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些事。”
  南宫罔又转过头,望着北方,目光越发的迷茫,似乎回到了记忆中。
  “雍,或许,我要外出一阵。”
  “去濮阳么?”
  “是。”北方的广袤国土,是濮阳国。天命帝治理之下的濮阳,富足丰饶。但,南宫罔仿佛可以瞧见,坐在皇宫中的天命帝,惆怅忧郁的模样。前些日子接到讯息,钟离国入侵濮阳西方,濮阳节节败退,遇刺受伤的天命帝无法,只得起用本在秦州服罪的前国统大将军、翼阳王韩朝,赴西抗敌。……这两人,怎么到了如今的境地?他们怎么将对方、将自己逼到这步田地?南宫罔放心不下,一向尊敬两人如兄长,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毁灭而无动于衷。
  忘不了,遇上了他们,才有现在的他。
  再戴上面具,南宫罔轻巧的跳下巨石。
  背后南宫雍的声音再度传来:“方才接到皇后娘娘差人传的消息,皇上三日前受伤后,不愿让御医看诊,昨日便开始发高热,还固执的下旨不准告知皇叔。”
  南宫罔的脚步顿了顿。
  “若皇叔此时外出……”
  “雍,都交托给你。”打断他的话,南宫罔旋踵走向爱马七剡。
  南宫雍望着他在风中飞扬的发丝和披风,苦笑着应声。
  丰晟帝南宫央,在五国百姓私下的传闻中,是位被控制的无辜少年君王。六岁登基,日日处于强大的摄政王的威慑下,带着忧愁度日、处境凄惨。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凌波宫众多的近侍和宫女眼中的丰晟帝,是位活泼可爱的少年,会因事不顺心而发怒,会因新奇玩物而兴奋,尤其最爱缠着摄政王南宫罔,因他的喜怒而高兴、哀伤。
  这位少年帝皇,在皇叔南宫罔的悉心教导下,已是一位对政事驾轻就熟、将可临政的皇帝。然而,因为身旁有极为出色的皇叔与六皇兄南宫雍,他似乎相当懊恼自己的帝皇身份,认为相较而言,皇叔与皇兄都更适合做皇帝。因此,他的言行也时不时的会惹得南宫罔动怒。
  譬如三日之前。
  摄政王南宫罔无法抑止的怒火,让即将参加这次祭祀的南宫央不得不在宫中养伤。虽然皇帝龙体万万伤不得,但南宫罔是例外,他火爆的脾气,常常使得犯错的南宫央受皮肉之苦。而南宫央也不将这从小到大便尝惯的苦处放在心上,隔不了数日就得受一番惩戒。
  不过,这回,南宫罔怒意之盛是极少见的,南宫央的反应似乎也相当倔强,两人在这三日中,几乎都不愿提到对方。
  这不论对于十分疼爱南宫央的南宫罔,或者十分爱黏着南宫罔的南宫央而言,都是相当少见的情况。
  南宫罔跨上马,抽出腰间二丈长鞭,捏紧鞭柄。良久,轻轻夹了夹马镫,七剡便慢慢的往前行。七剡也走惯了山路,因此非常自如的寻着较平整的小径前进。南宫罔的思绪不由得又转到方才南宫雍的话上来。高热……面具下的完美容颜些微的变色,琥珀双眸愈发狂烈。
  对于三日之前的事,他仍难以释怀。
  说起来,南宫央是他悉心教养长大的。如今的他,处处可爱,知礼懂理,渐有帝皇家的气度,除去这些,虽时而有些固执,但看在南宫罔眼里,都是满心喜欢的。
  但,随着年纪增长,南宫央也意识到自个儿不及他人之处。尤其南宫罔和南宫雍一向与他最为亲近,他便不免生出让位于贤的想法来,并时常将“禅位”二字挂在嘴边。
  央儿,他不知他的苦心,他不知自己只要专心为帝便也能成就一番千秋大业,他不信任自己的能力,不信自己能为皇室为万民谋福,又或许,他不在乎这个皇位——这个他为他夺来的皇位。
  这种种的可能性都让南宫罔异常愤怒。
  他早明说了皇位就是南宫央的,然而他却时时说不要,要给他人,教他如何能平心静气?
  三日之前便是如此。
  那天他因祭日在即,入宫准备与南宫央细说祭典之事。但,才不过踏入御书房外的庭园中,便听见他对南宫雍说皇帝给他做。那时他满脸认真,而南宫雍神色凝重。
  南宫罔确不曾听见此话之所以道出的前因,亦不想追究他们为何又谈及皇位之事,但南宫央再次如此执意的要舍弃这得来不易的皇位,令他一时气怒交加,振开长鞭便抽了过去。即使事隔三日,如今他也记得十分清楚:长鞭带起的风,嘶嘶作响,撕裂了南宫央绛紫色的皇袍,在他仍显瘦弱的脊背上,拉出一道深长的口子,血肉模糊。而这时的二人,才仿佛被惊醒一般,转首看着他,都神色复杂。南宫央惨白着脸,异常的一句也不辩解,也不喊疼,咬着牙便走入御书房内了;南宫雍也只是走上前来,劝他莫因小孩子的玩笑话生气,对方才为何二人说起此事却一字未提。
  他隐隐预感,南宫央和南宫雍有些什么事瞒着他,但却想不到是什么事——居然能牵扯到皇位的事。
  如今他依然有怒。
  这怒一方面是因着南宫央不知他的决意已至此,不知维护他的决定;而另一方面,是连他自个儿也不想深究的——对于南宫央隐瞒他些许秘密,却告知南宫雍,他感到有些焦躁不安。这三天他将这焦躁强行压下,拿怒火盖住这不安,而如今怒火渐去了几分,那异样的不悦感却越发增长了。
  ……
  他们之间有何事情,他应当不必插手……他相信南宫雍一向很有分寸,即使南宫央只是才懂得思考顾虑的少年,南宫雍也会适当的控制事态。
  但为何那种不快还是迟迟不去?
  轻拉缰绳,七剡便停下了。
  猎猎山风中,南宫罔的发和披风舞起来,如同旗帜一般。在蜿蜒山间小道上行军的人们时而抬首瞧瞧这位传说中的摄政王爷,被他周身的气势所慑;时而近乎感叹的窃窃讨论着在祭典上看到的绝色容貌。
  轻言细语,随着山风,四处飘散。
  南宫罔虽一字不漏的听着了,却仍然只是骑着七剡,伫立在山头。
  以往,他真不愿长着这么一张脸。若非它的缘故,也不必时时都戴着面具,增添威严之感。不过,如今倒也不会如何了,他南宫罔就是独一无二。
  他的目光自拖着祭物的马匹上转开,视野中落入了正策马向后行的南宫雍。
  倏地又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央儿竟那么固执,不愿太医看治。意念至此,不免想到已经无比熟悉的那张脸,禁不住又心软了些。
  南宫罔极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而在自皇陵群回芊泽城的路上及祭典上,他都反常地犹豫着是否要立刻去皇宫看看南宫央的情况。
  最终,他还是在日落时分回到了王府。虽处理了些政事,却仍有些担忧。那时南宫央的脸色和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总浮在眼前。
  想到南宫央与年纪不相称的固执,他也清楚,他看到的不无道理,而让他养成固执性子的人,就是他南宫罔。南宫央,已经不是初见时那懦弱胆怯的瘦小孩子了,他习得如何思考,如何看待事情,如何析清政况……他所坚持的,自有他的道理。不过,他依然不会懂,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如此可靠的保障……握有这权力,就握有了一切。他不懂,却不管不顾的要放手,因此他才生气……
  这不正是当初他所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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