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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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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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地如何到得他手,除了他和徒弟谁也不知道,这江庾刚刚入城,怎会这般清楚?

二十四

燕掌柜狐疑满腹,表面不动声色答谢关心,才道:“说来老朽近日来忙于家事,江声楼里又千头万绪,两边兼顾,还真是有些吃力。公子既然回来,楼中多了主心骨,老朽也可以放心闲暇几日。”

终于松了口。

江庾暗暗想到:那宅第的背后果然有些龌龊之事。虽然是道听途说,查无实据,不过偶尔用来敲山震虎倒也不错。她这时说道:“燕翁当为江声楼保重身体。”

燕掌柜起身道谢,然后送了她出门去。

江庾一溜风地走出小巷,朝琼香阁的方向去。临江的街市素来繁华,货商云集,馆肆林立,酒馆的招幌如战场的旌旗蔽天,沿街叫卖、两相议价、觥筹交错、呼朋引伴之声交杂在一起,喧闹之中竟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从中体味出浓浓的人间情味。她信步走进一家笔庄,见门厅正中挂着“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一联,正是西晋左思的诗句,方才知道是进了大名鼎鼎的寸翰居。寸翰居的主人崇汉追古,非汉文汉诗不读,执拗至此,名声在外,有人追捧,有人非议,无形中给他的笔庄带来不少生意,可见“书中自有黄金屋”,确是不错。她悠然地挑了一支紫毫正要仔细看,忽听身后有人道:“傅兄,请请请。”

“周兄,先取了诗集,再去江声楼如何?”

那被称作周兄的人连声说好。这位周兄正是笔庄的主人,而那位所谓的“傅兄”从她身旁走过时,她不由侧过身转了头,默作不语。

“公子,以为如何?”笔庄小童见她对着那支紫毫目不转睛,料想生意可成,不由絮叨起来。

她不欲答话,将笔放下,抱歉一笑,正要往外走人,忽听那位“傅兄”亮声喊道:“聂公子——”话音未落,人已经拦在她面前。

她无奈抬头,眼前那张七分得意三分爽朗的笑脸,除了傅阳秋还会是谁?

“你我当真有缘。”弦外之音,听者自明。

她敷衍道:“不妨碍傅兄雅兴,在下有事先走。”

周公子见傅阳秋眸光全定在她身上,也走过来请她一并进到后堂,美其名曰结交雅友。

“主人客气。在下俗人一个,点墨未通,不好煞风景,告辞。”她出语婉拒。

傅阳秋并没阻拦,只说了句:“也好,我们改日再约,望聂公子莫要推辞。”

她当即答应,却在心里道:“答应是答应了,可若要找到我,便是大海捞针,遍寻不着了。”这样想着,她款步走出门去。周公子向傅阳秋问道:“这位兄台眼生得很,不知哪里人士?”

傅阳秋一笑而过。他该如何向人说起这位怪异的聂家小姐,抑或是梅府的外孙女?只知道方才见她忽然出现眼前,他几乎要大笑起来。而她毫不掩饰的回避,也让他体味出十分趣味。她这位“闺中教训良多”,酒楼夜市皆游不得的端庄淑女,此时出现在街市,身边又无侍女仆从,却又是为何?

江声楼!笔庄不远处正是江声楼,想必聂萦离是偷偷出府,来寻江庾。那么即是说,江庾业已回到京城?傅阳秋忽然觉出什么地方不对,他当日和聂萦离一同回京,那时打探的人回报说江庾未在京城,怎么短短几日,此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江声楼?江庾自接手江声楼以来,见过他的人就少如凤毛麟角,来去行踪更是成迷,甚至去年平仓售粮的时候也从未出现。莫非此人相貌丑陋,身有残缺,以至于生性孤僻、不喜露面?可勾结黑道,劫他货船,致使他败退京师的也正是这位深居简出之人,真乃咄咄怪事。

傅阳秋这时又将目光投到人群中远去的聂萦离身上,那步态、举止,乃至方才的语气,若不揭破,还真像一位翩翩公子。他忽地怅然一笑,对聂萦离他尚且十分只识三分,推之江庾则一毫也无,怎不叫人一筹莫展?

聂萦离百无聊赖地回到琼香阁,依然不时朝着江声楼望一望。云岫给她夹了许多菜,她随意吃了两口。云岫问道:“大掌柜又违了你的意?”

“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聂萦离边说边蹙起眉来:“我方才遇到了一个人。”

云岫不解,只听她喃喃道:“竟然会遇上他?这江声楼他盯着还真是紧。”

“到底是谁?”

“傅阳秋。”聂萦离郑重道。

云岫抿唇笑起来,聂萦离看出她笑里的暧昧,不悦道:“打住。”转而问道:“若你是江声楼的主人,遇到今日之事,你当如何?”

“还能如何?铺子还与人家,将奸诈小人赶出江声楼。”

“说得轻巧,这件事上我江庾理亏,岂是还了铺子就能了结的。”她说完叹气道:“去年我平价卖粮,满城之人皆以为我是大善人。一年刚过,我就成了奸商佞人,明抢暗夺他人铺面不说,生意不成,还与黑道有染,劫了人家货物——”

“这都是误会,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云岫安慰她道。

她摇摇头:“流言蜚语,你不信自然会有别人信;你以为此事与我无关,可我这个江声楼的主人如何能逃脱得了干系?”

“毁掉江声楼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聂萦离冷笑,目光依旧停驻窗外,傅阳秋的身影正在这时逍遥地走进江声楼去。

傅阳秋进到江声楼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燕掌柜。燕掌柜长者之风,傅阳秋也不改尔雅姿态,两人初一触面,楼中座客莫不暗暗捏上一把汗。所谓仇家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傅阳秋还这般找上门来。哪知两人谦和地寒暄两句,就错身而过,傅阳秋和笔庄周公子进了一苇阁,一直盘桓到暮色垂垂方才往东城去。

傅阳秋借居之所是一处幽雅小院,原本为吕彦廷舅舅翟家的闲置产业。他刚进了门,就有仆从上来问安,其中一个道:“今日有人来找公子。”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黑瘦少年从堂内快步迎上,来到跟前,笑嘻嘻行了个礼:“公子安好!”

傅阳秋觑了一眼,进门更衣,而后安坐桌旁,浅啜了一口清茶,这才道:“怎么姚叔舍得派你来?”

少年溜了下眼珠,嘿嘿笑道:“师父说公子您孤身在京城,身边缺个伶俐机警的跑腿,看我尚算勉强,一时又无其它人选,就催我来了。”

傅阳秋哑然失笑:“元哥,把你那套拍马屁绕弯子的功夫使在别处,公子我可不喝你的迷魂汤。”元哥忙道:“公子尽管吩咐,您有什么打算?”元哥的目光随着傅阳秋从桌边移到睡榻,又见他微眯双目,赶忙上前去给他捶肩。他的眉起先蹙着,片刻后舒展开来,就在元哥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忽见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元哥,明日公子带你去开开眼界!”

元哥不由地心上就敲起鼓来。师父每次提起公子,都露出一种牙疼到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说公子若是忽然沉默,闭目养神,那一定是在打什么主意;如果忽然发笑,那定是主意已成,可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元哥想到这儿,再揣摩一番方才傅阳秋那神秘的笑容以及言辞,脱口而出道:“不会——是去青楼吧!”师父曾经郑重地说过:公子之前在京城里是出名的清狂浪子,不过后来——后来师父就再没说下去。

“够机灵!”傅阳秋掷地有声道。

元哥登时犯了难。他之前就打听过公子这几日的行踪,不是拜访旧友,就是吟诗作对,明日又要去青楼,一件正事都没干过。自己人微言轻,无从劝导,只能听凭吩咐。可是——万一让小蝶知道自己跟着公子大摇大摆地去青楼买笑,会不会就此翻脸再不搭理他呢?

元哥一脸苦恼地转回头,见傅阳秋睡意起来,就退出门去,吩咐仆从随时照应。仆从刚答了声“是”,他又回转身,表情僵硬语气强烈地添上一句:“公子的行踪,谁也不许透露出去!听到没有!”

仆从面面相觑,只得遵命。

第二日晨起,阳光带着寒气,如雾般拂落在四处。夜半白露打湿了青石街面,黑油油的,仿佛夜色尚未退却。周遭静寂,少有人行。元哥这时开了门来,吩咐人备下马车,只听得得得一阵马蹄轻快自远处奔来,少时停驻门前,马上之人对元哥道:“你家主人呢?”

元哥不知他的来历,刚要打听,就见那人跳下马来,双手递来一封泥金小简。行动恭敬,语气却颇倨傲:“所为何事,你家公子一看便知!务请进府,不可怠慢!”

二十五

元哥听罢,以为是天大的事,虽不至于慌张,也未敢轻视。谁人不知京城中人脉盘根错节,任是不起眼的路人,也可能有三省六部的宗族好友照应,决不可一个不小心,大胆得罪。他这样想着,正要转身回门里去,谁知手中小简猛被抽出。他正要发怒,定睛一看,竟是傅阳秋。

傅阳秋神清气爽、笑容轻松,看来昨夜休息甚好。他翻开那封书简,这一看,笑容即刻隐去。他看也未看来人一眼,便将书简丢回元哥,撩襟上了马车。元哥斗胆瞄了一眼署名,大惊失色,凑上前道:“公子,您真的不去?”

傅阳秋冷冷笑着:“去三千楼不是更好?”元哥不安地瞧了瞧他,来人却按捺不住,行礼道:“公子如此轻率,当作三思。”

哪知傅阳秋像未听见,示意元哥坐上来,一径扬长而去。

三千楼,京城第一风流之地,“三千”之名,取意自“为君沉醉三千场”之纵情无忌。京城中三大名楼:江声楼占了地利,景致之美,楼阁之巧,无一不让人称绝;五老阁则胜于技艺,茶、酒、药、琴、棋,样样冠绝天下,无人匹敌;而三千楼自然以美色擅场,楼中女子即使是端茶倒水的婢女半含情半含笑,莲步款款,裙摆如波的姿态都够人回味良久,更不消说魁君娘子、玲珑七阁主以及二十八美人,个个姿容绝世,风情万种。来此之人,靡费无数,更将这销金窟称作“三千福地”,耽于声色,流连忘返。

傅阳秋带着元哥下了马车,刚在门前站定,就有个皂袍皂靴的男人迎将上来,此人唤作连升。“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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