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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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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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自然答应,两人携手进去书斋。聂萦离四处瞧了半晌,大赞道:“果然是清心治学之所。”说完,她径自到架上择出一本乐府妙词,刚翻了一页,冷不防从书页中掉出一块白罗帕来。

她好奇捡起,展开一看,吃吃笑道:“岩上无心云相逐——”

那罗帕莹洁如月,只绣着这一句诗,连个署名都无。她转身来将帕子递到忙于煎茶的傅阳秋眼前,意欲物归原主。

傅阳秋本是诧异,哪知看了一眼,愣在当处,半晌才道:“怪不得小云儿说少了一条帕子——”

“小云儿?”聂萦离着意念道。

傅阳秋望了她一眼,道:“一位故友。”

聂萦离轻“哦”一声,下意识将手收回来,再瞥了一眼罗帕,道:“想她也是蕙质兰心之人。”

字字声缓,轻轻用力。傅阳秋听罢,察觉到一丝微妙情绪。他正要解释,忽听门外有人来报:“公子,聂姑娘,有客来访。”

跟随府中仆从来到花厅,聂萦离和傅阳秋见厅中正坐二人,一位乃是侯府管家,另外一位长者,宽额深目,银须扑髯,清瞿矍铄,一见她来,立时起身道:“萦离。”

聂萦离顾不得腿伤,忽而提裙快走,娇声道:“外公!”

傅阳秋想:原来是京城中鼎鼎大名的皇商梅靖池。他连忙行礼,梅靖池道:“听闻傅公子对萦离多番照顾,老朽感激不尽,改日定备薄礼,登门酬谢。”

“傅某举手之劳,重谢实不敢当。”他望向梅靖池身边笑逐颜开的聂萦离,无端有些失落。

“公子客气。今日老朽登门拜访,一为致谢,二来是带萦离回去,总在府上搅扰,多有不便。”

此事自在情理之中,管家不好阻拦,只是意在言外地说了句:“聂姑娘此去,若还有歹人相烦,不必害怕,侯爷府自有人护卫安全。”

聂萦离口中将“多谢”二字道来,心里却知护卫仅在其次,监视方是主要。不过,有了侯爷府这道护身符,以后办起事来,倒也好处多多。

“后会有期。”道别时,她走过傅阳秋身边,莞尔道来。说完,则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自己,在外人看来当是冷淡凉薄,毫无心肝吧。可离去时,她仍是不曾回头,短短相望。

人生中走来的每一步,教会她的只有决绝和舍弃,以至于明明陷在傅阳秋的款款情意之中,她依然能在转身之间,将所有的心动抹杀干净。

梅家身为皇商,自然阔绰。侯爷府门口停住的马车外面看来朴质,厢内却很是宽敞,矮桌、书架,木炭小炉,一应俱全,厢壁边的卧榻上亦铺好厚绒毡毯。聂萦离被婢女扶上马车,往卧榻上一坐,端的是舒服自在。梅靖池端居对面,对车夫道:“回府。”

聂萦离却道:“还是——去小院吧。”

马车走了起来,厢内沉默片刻。梅靖池道:“你的事,外公偶有风闻。”

“怎么没人陪外公来此?”

“侯爷府何等门第,人一多反而口杂,容易惹事。”

聂萦离笑道:“听说三舅舅在康、平二州开张做了棉纱生意,狠赚了一大笔。”

“是啊。家里生意还算平稳,你几位舅舅也各立门户,一切无虞。只有你,断不该搅到那些纠扯纷争中去。”

“果然是外公教导有方,梅家可谓光耀门楣。”

“你今年也有一十七岁,是该收收心——”

“我看这马车甚好,不如外公借我用用。”聂萦离依然笑得烂漫。

梅靖池知她存心捣乱,又是气恼,又是发笑,口中只道:“淘气!”

“难道外公不舍得?”

“舍得舍得。但凡你要什么,外公就给什么!”梅靖池无奈叹了一句:“真跟你娘一样,性子倔,有主意!”

聂萦离听罢,一顿甜言蜜语哄得梅靖池甚是开怀。在失去女儿之后,幸而还有这个外孙女,足以老怀安慰。“我回来时路过庾州,去看了濯玉,这小子很有长进。”

聂萦离狠狠点头:“弟弟读书时就很聪明,做生意一定也不差。”说完,她顿了顿,然后道:“我听说外公和城外春水山院的孔娘子很是熟悉?”

“你又打什么主意?”

聂萦离摇摇头:“外公且帮我打个招呼,事成之后,自有惊喜。”

其实梅靖池大约猜到她的意图,无心拆穿,点头应允。马车缓缓停下,小院到了。

四十一

聂萦离的小院,如同清河桥边的那一所,极是平常俭朴,却与永嘉坊的居所只隔一条小街,往来之间,很是方便。梅靖池原本给她送来几名家仆,她只留下两个勤快少语的,打发在前院做些杂活。只过半天,许君胄就得知她的去向,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江声楼上下一听状纸递进了衙门,当即炸了锅,一窝蜂地堵到朝安坊燕百川那里,求他出来主事,还说——”

聂萦离眨眨眼,含笑道:“还说什么?”

许君胄见她笑得轻松,放下心来道:“总之是要赶走小姐,要江家大公子回来。”

“且不说我那伯父会不会答应,就是江擎也未必肯搅和到这里面来。他要接手,非得等江声楼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啊,据说江擎最近离开了京城。”

聂萦离听到这儿,忽然脑中一闪,想起那日在江声楼附近遇到过他。她又想到琼香街临近着句容里,而高先正住在那里。这一切,竟会如此巧合?若真是江擎指使高先在人前作乱,狠咬一口,那样她的脱身之计就当真有些艰难了。

“还有燕百川,几十人在他门口叫嚷,恳求再三,小姐可知他是如何做?”

“不外是杜门谢客。”

“正是。”

聂萦离冷笑道:“‘西江铁算’绝非浪得虚名,自是擅长把握机会。等到所有愤恨的矛头都转到我身上来,那时他就可大义凛然出关,解决此事,将江声楼的铁桶江山箍得更紧,再无外人可乘之机。”

“不出七天衙门就要大堂开审,他至多再拿腔作势几日。”

聂萦离点点头,道:“恐怕他已然有所动作。”

“事不宜迟,若是被他们抢了先机,就怕回天无力。我手下有几人,都是历练过的,而且一直远派在外,脸孔生疏,有些事,大可让他们去。”

聂萦离以为甚好,面授一番机宜。许君胄又问她有什么打算,她道:“我先去趟五老阁。后天晨起你备好马车,悄悄到这里来,我们到城外去消闲几日。”

许君胄知这时远避方是上策,可燕翁和官仲成之流怎会不死死盯住,放聂萦离轻松出城?聂萦离笑道:“皇商梅家的外孙女出城,谁会阻拦?”许君胄听罢,释然一笑。

聂萦离本想在许君胄去后,梳洗装扮一番,去五老阁见一见左冰,将酿酒的方子与她,又想着再去趟德记钱庄——诸多事一时纷至沓来,繁琐恼人。她脸上身上伤痛未消,牵带着浑身也乏力起来,只好摒弃念头,掏出罗帕来拭一拭虚汗。

手中的罗帕,惊在眸间。竟是她忘记还给傅阳秋的那块。帕上那句“岩上无心云相逐”,又让她迷惑起来。“云”字暗指小云儿定是无疑,那么“岩”呢,难道真的是傅阳秋?若然不是,帕子又怎会出现在傅阳秋的书中?小云儿,又是谁?青梅竹马抑或是红颜知己?傅阳秋是否对她情深已许?既然如此,他对自己悉心照应,百般暧昧又是因为什么?聂萦离越想越觉得懊丧,甩手将帕子丢在地上,起身便走。这时忽然有人进得门来,她转身一看,是梅府上派来的一个姑娘,叫梅青。

梅青惊讶地拾起帕子,放在桌上,而后默默打扫。聂萦离瞧瞧她,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在梅府五年了。”

梅青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这街市上的一些事?”

“小姐要问什么?我每日出去买菜,多少会听到一些。”

聂萦离顿了顿,半晌才道:“傅阳秋,你知道吗?”

“知道。他不仅家产殷厚,而且和镇武侯——”

“除了这些——这两年,他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梅青抬头望了一眼聂萦离,思忖片刻,说道:“有倒有,但都是茶余饭后的闲话——无非女人和钱财,太过鄙俗——”她见聂萦离皱了皱眉,连忙道:“人家都说傅阳秋被江庾弄到倾家荡产,离开京城,不过是托词。他其实是镇武侯的私生子,所以才能在京城吃得开,生意顺风顺水。”

聂萦离忍俊不禁:傅阳秋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大为光火。她并不打断,继续听下去。

“可他偏恋上一个青楼女子,还要娶她,镇武侯哪里会肯?两人闹得水火不容。后来那女子无缘无故消失了,傅阳秋也变卖财产,逃离京城。”梅青低头说完,半晌不听动静,正要抬头来问,却听聂萦离道:“你先下去吧,我要歇息片刻。”

夜宴五老阁,无疑是京城中人最向往的事情之一。五老阁的大门开着,却并非开门迎四海,广纳八方客,其开张之初,五位老者就定下一条古怪的规矩:凡进门之客,必须要回答上门侍提出的一个问题,或难或易,答上了便可进门,答不上,无论熟客生人,必被拒之门外。这条古怪的规矩起先让五老阁门可罗雀。可不管市井间如何讥刺相唾,仅仅过了一个月,五老阁的门前就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能进到其中去的,皆是满腹才华、学识渊博之人,而京城以及各地才子,也以能在阁中喝一杯茶,下一局棋引之为傲。聂萦离携一小仆前来,答了问题,径直走到酒阁边去。左冰正在楼上远远看她,只见她一身衣裙如碧云般,从风而来,端的飘逸。左冰自己则一袭长袍,英飒爽朗。

左冰迎上几步道:“差点让我错认了旁人,你今天怎地这身,真让我招架不来。”

聂萦离道:“你才该将这身换下,要不然乔栩才会招架不得!”

左冰在她下巴上轻勾了一下道:“怎么关心起我的婚事?莫非你是老女思嫁了?”

“明春你俩便要成亲,我实是担心乔栩跳错火坑,娶个不正经的疯癫娘子回去,那真叫惨之又惨了!”

两人唇枪舌剑,毫不相让,面上皆是神采飞扬。唯一不同的是聂萦离额角上有些红瘀,看起来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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