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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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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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为何?”

“聂濯玉为聂夫人之子,与聂濯缨、聂濯心并非一房所出,关系也向来不甚和睦。好在他是嫡子,这才能在聂府扎稳脚跟。不过——”袁士藻倏然皱了皱眉,兀自呢喃道:“难道她竟然是她?这——这怎么可能?”

“她是谁?”傅阳秋一下便听出他语中所指,不由眸中一亮。

“聂夫人膝下不仅得了一子,尚有一女。”袁士藻慎重言道。“但她十多年前亡故之后,不到一年,她那女孩儿就没了,据说是得了疫病,为怕传染,还特意送去山上,后来就听说是夭折了。”[WWW。WRSHU。COM]

傅阳秋蹙起眉来,眼前不禁浮现出聂萦离的一双秀眼,尽管垂下密密的睫毛,仍是流光泛彩,惹人遐思。

“她——叫什么名字?”

袁士藻又是摇头:“聂老爷不喜欢这女孩儿,连名字也没给起。”说到这儿,他眉头愈加锁起来,“若然她不是那女孩儿,又会是谁,竟与聂夫人那般神似?”

这番疑问最终也没能解决,傅阳秋与袁士藻就进了鹿鸣居,为那满堂佳客添杯助兴。

聂萦离不知这傅阳秋印象如何,只是对聂濯玉一番叮嘱交代:“以后你见了这傅阳秋,千万要小心应付。”

聂濯玉一边应道,一边又问:“城中都说这位傅公子乃是性情中人,待人接物颇有秀士之风,生意场上也从不斤斤计较,是个实诚的君子,却为何姐姐要这般交代?”

聂萦离笑了笑:“生意场上,哪里会有君子?更何况而今聂家的状况,多的是人惦记。你无须与他交恶,只是加上三分小心便可。”

“是,姐姐。”聂濯玉温顺一笑。

聂濯玉游玩了这一日,虽是回去之时被聂甫泰狠狠训斥了一顿,心里却是高兴得很。连着几日回到铺子里,脸上还挂着笑。聂家楼里的罗大掌柜见他一改前几日冷肃的脸,这才放心走上来,先请个安,然后道:“公子,之前红树滩几十家农户所欠定金我已托牙行收回来三分之二,账已登上,公子请过目。”

聂濯玉便拿了账本来看:“六百八十四两?账面上目前还有多少亏空?”

“年前几月皆无进项,而今库里的丝绸又毁了大半,外借的款子自然难以还上。老朽估算一番,今年已有一千三百两的亏空。”说到这里,罗掌柜不由摇头叹气。想他进到聂家楼为学徒,奄忽二十多年过去。人已老,鬓亦斑,回忆起当年聂家鼎盛之时,何曾将这一千多两放在眼内,而到今日却似濒临垂死境地,僵住了手脚,不由心里凉了又凉。他知道,但凡这时还能收回些外面积欠的债务,再向钱庄借出一些,聂家楼必然能起死回生。可他也看得清楚,聂甫泰这许多年挣下的恶名太多,况且生意场上多得是冷眼旁观,这番希望也变得渺茫而不切实际。

聂濯玉只是略微蹙了蹙眉:“眼下还有什么当紧要用钱的地方?”

“还是那批丝绸,眼看就要装船送去陵州,若是误了船期,货未能及时到达,我们就要赔上两倍的银子!”

“目前城里还有谁家有大批的丝绸存货?”

罗掌柜想了一番才道:“傅家。不过即使傅家愿意平价卖出,楼里却无银子付账啊!”

“无论如何,货一定要及时上船!我这就去一趟钱庄。”

聂濯玉离开的聂家楼的时候,心里便已想好了对策,于是带了两个仆从径直往城中最大德记钱庄而去。刚到了钱庄门口,钱庄王掌柜就赶忙迎出来。这位掌柜年逾不惑,中等个头,白净面皮,却生得双眉稀疏,一双三角眼,几绺黄胡子在下巴上怪异地勾着,叫聂濯玉这般温雅的人看了,都不由蹙了蹙眉,心里生出一份嫌隙。但既是前辈,他还须恭敬施一番礼数,这才进去钱庄里的隔间,端正在桌旁落座。

“不知聂公子前来所为何事?”王掌柜喜眉笑眼地在另一旁坐下喝茶。

聂濯玉对上他那副笑脸,却觉有十分地不适,但脸上也勉强挂了几丝,开口道:“我常听家父说王掌柜是个爽快人,那濯玉便也开门见山,一月前我聂家楼曾向贵宝号借出一笔款项——”

王掌柜接道:“三千两整,还期半年,利钱嘛,当时看是世交面上,再三打了折扣——”

聂濯玉直等他絮叨完,才又开口:“银子我聂家定然会还上,只是现而今周转不畅,还要王掌柜再帮衬一把。”

王掌柜“哦”了一声,而后沉思片刻,干笑了几声:“聂公子,我家老爷与令尊是多年的至交,这做生意往来也非一年两年。按说公子开了金口,在下自当去办。可惜——而今世路多艰,人情险恶,钱庄好几番生意放出去的银子收不回来,全打了水漂。唉,老爷为此大发雷霆,前日里放了话:前头兑银换钞一项照常,唯独这放款取息一事,需要老爷亲自定准才行,在下可不敢私自做主。”

话中推托之意聂濯玉听得清楚,他不动声色道:“看来晚辈须登门去拜访吴世伯了。”

“哎呀,那可不巧,我家老爷携夫人下江南去了。”王掌柜故作同情。

于此,聂濯玉肚里的话再是开不了口,只得告辞离开。那王掌柜表面功夫做得精熟,忙又跟上来,包涵见谅的冠冕话说了一大串,直到聂濯玉走出去丈远,这才冷笑了声,倒背了手踱回到钱庄里去。



而后聂濯玉又走了几家,在那烈阳之下走到唇干舌燥,最终还是无果。这世道,空口白话套交情,豁出去两片薄嘴唇,谁都能说上个三天三夜。然而一提到钱,少不得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聂濯玉心中不免灰心丧气,此番坐在沁春楼的阁楼上,一阵儿地闷声不语。

“我呸,都是些不拔毛的铁公鸡!”

“钱串子里钻出来的东西,还能长眼?”

两个仆从切齿骂道,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由惹得聂濯玉更加烦躁起来。往日里,他在书中所学到的圣人之道、君子德操,扶危济困、乐善好施,哪知到了外面竟是这般一文不值。他自嘲地苦笑,聂家楼里那随处可见的轻蔑和鄙夷现在看来并非毫无道理,一个书生,怎周旋得过那些个笑里藏刀、老奸巨猾?但若要他为了生意而罔顾廉耻道义,他却是万万不肯的。

这样的不肯,在爹爹那里恐怕又是要一番训斥,他对此心有余悸。可他一旦想起姐姐温暖的笑容,就立马把这怏怏不快全都抛在了脑后。

忽然地,他脑中有什么闪过,下意识地便从怀中掏出来那张空白的信柬,打开一看,大大吃了一惊。

两个仆从见他神色大变,好奇地凑过来,只瞅了一眼,口中不禁低呼道:“乖乖,四千两!”

聂濯玉陡然觉得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有千钧之重。他继而又捏了那信柬在手中,始终不敢相信竟是姐姐给他的那份,他甚至觉得那信柬是有魔力的,能凭空变出这许多银子来。他连忙再去看那张从京城钱庄总店里出来的会票,笔意草草,题款处却还空着,只在会票正中盖了一方龙腾云水的印章,想是作取钱时特殊的指认记号。

“公子怎——怎会有——”其中一个仆从结结巴巴问道。

聂濯玉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他收起会票,冲二人道:“再走一遭德记钱庄。”

德记钱庄的王掌柜见聂濯玉复又登门,脸上便不再那般和颜悦色。他随意作了个揖,而后直截说道:“聂公子难道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我这就叫人去找!”

聂濯玉微微一笑,从容言道:“东西倒没落下,不过有一事尚未办妥。”

王掌柜只当他是想软磨硬泡,这边假意让了聂濯玉进了隔间,一边暗使了眼色叫人去通知老爷。

添了茶,请了上座,王掌柜幽幽开口道:“聂公子的处境在下并非体会不到,只是你我都有难处——”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见聂濯玉掏出一封信柬,推到他跟前。他这才停了口,将那信柬打开一看,着实愣了片刻,眼珠儿溜了一番,忽然地就笑开了花儿,略凑了身子过来,问道:“聂公子这是——”

“哦,这里有一张四千两的会票,王掌柜看看是否为贵宝号所出?”

王掌柜起先不以为然地拿手一捏,凑到眼前去看。当他盯着会票中央那方龙腾云水的印章时,无端地哆嗦了一下,三角眼圆睁了半晌,回头问道:“聂——聂公子,您怎会有这张会票?”

见到他此刻颇是敬畏的眼神,聂濯玉身后的仆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刚刚他们公子才被人敷衍几句就打发出去,这会儿不过手里多了张会票,就俨然成了驾临穷僻乡野的钦差大臣,果然贵气逼人,不怒而威。

“哦,是一个朋友得知危难,倾力相助。若我聂家得以东山再起,聂某定要登门拜谢这雪中送炭之恩。”聂濯玉语真意挚,而在王掌柜耳里听来,尤以“雪中送炭”四字最是刺耳,登时面上像被人揭了层皮,只得拱起手讪讪道:“容在下去核实一番,若然是真,稍后公子就可将银子提走。”

聂濯玉顿首以待。

王掌柜挪进了账房,捧着那会票,愣了半晌,直到吴世显吴老爷在他背后威严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收回神来,连忙将会票奉到吴老爷跟前,说道:“老爷您看。”

吴老爷一看那龙腾云水的印章,登时也吃惊道:“这真是那聂濯玉拿来的?”

“千真万确!”

“前几日我收到大哥的口信,说公子要提一笔银子出来,会票稍后就到,却没想到竟会在聂濯玉手里。”

“他怎可能会认得公子?”

“若是这次聂家倒掉,那聂家楼就一定会落到我们手里,那可是个聚宝盆啊!”吴世显酸溜溜地道,却又不能发作,憋了一肚子邪火。

王掌柜会意:“我看这会票来路不正,八成他偷来——老爷,不如我们报官,治他一个偷窃欺诈之罪!”。

“放屁,公子的东西怎会被人偷去!况且这会票连题款都没写,若不是他给的聂濯玉,谅谁有天大的胆子,偷了也不敢来用!”吴老爷怒斥道。

“是是是,老爷说得是!”王掌柜连忙低头啄米。

“去给他提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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