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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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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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姽婳微微颔首,未置一辞,未再看纪都一眼,踩着横板跳下轻车,却打个了趔趄。 
  “殿下。雪滑,当心。”孟阳眼疾手快,搭把搀扶,冷毅的声音中透着隐忧。 
  姽婳眉头低蹙,正了正身姿,改乘坐卧两可的安车。香树掀开重帘扶她登车,皮靴将踏上木凳,平地乍起一股强风,卷起雪浪扑打过来。 
  侧脸避开寒流,心中却登的一窒,不祥的预感。     
  酅地与临淄比邻而居,车到此处,便望齐都。姽婳一行未做逗留,马不停蹄地奔着国都而去。 
  谁想刚出酅城,却被截去道路。冰天雪地里,旌旆之彩垂覆,人马之气升腾,来者居众,从三面将姽婳车马围得水泄不通! 
  “何故停车?”姽婳清泠的声音飘出车外。 
  孟阳连忙跳下车,来到窗旁,局促地道:“回殿下,是公孙无知,吾等被围堵了!” 
  话音刚落,就听车外响起一阵杂乱窸窣的脚步声,随之是铜剑铁刀噌噌出鞘,一声难隐得意的怒喝,咆哮而出: 
  “大胆贱吏!我奉齐侯之令捉拿逆女,尔等快快束手就擒,如若不然,这片雪地埋了尔等!” 
  “齐侯之令?”姽婳不胜其烦,啪的将帘幕甩开,出车来与他对质。 
  数月已过,无知一见姽婳还隐隐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疼,尽管伤口早已愈合。他冷笑着,抬起手,一卷君令徐徐展开,抻到姽婳面前:“睁眼看个清楚!尔一女流,离经叛道,居然私用武力侵他国,袭公孙,毁我宗法章制,坏我礼俗门风,不忠不孝,即刻伏罪成擒!” 
  言罢,大手一挥,所率军队步步紧逼,盾如墙,戈林立,如临大敌。 
  姽婳将那寒心的令书刻在眼里,一笔一划也不曾放过。不是矫召,也非假书,千真万确出自君父之令! 
  “东宫卫在此,公孙不得造次!” 
  东宫舍人长剑紧握,意图吓退来人。 
  无知笑的更加猖狂:“东宫恣纵胞妹,与理法难容,正在临淄待罪!尔等武卫还敢在此狐假虎威!拿下!”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却又不敢信他,真是又急又怒!眼见两军就要交锋,姽婳心知寡不敌众,又被他抢了先机,于是低喝道:“退下!” 
  东宫卫踌躇不定,只好怏怏收了刀剑,众目睽睽都盯在那瘦影身上,只等这智囊,妙计出天。 
  何奈久居酅地,孤注一掷只盯着纪侯,太子又不曾将宫中烦事扰她。此时此刻,风云突变,心中却全无头绪,无米之炊,断然难成。 
  “君父责难于我,回都受教便是。”姽婳神色如常,转身回车,蔑然讥道:“倒劳驾公孙踏雪来此,兴师动众,好生过意不去。” 
  公孙无知听出是嘲笑自己怕了她,脸面涨成猪肝色,憋了一肚子火却不敢自曝己短,只得忍气吞声。转而朝东宫卫咋呼道:“一群武夫,还不解甲去剑,我可没囚车给尔等坐,自己走回去!” 
  众人按兵不动。东宫舍人冷嗤道:“齐侯斥责公主是一回事,可没说降罪东宫。尔身为公孙,难道不认识字嘛!” 
  公孙无知碰一鼻子灰,心知镇不住这一帮出身士族素来高傲的东宫武士,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拱卫在姽婳车前,绝不让外人动她一丝一毫。哼哼地喷两口恶气,猛一跺脚,喝道: 
  “走!给我看紧喽,一个也不得教他跑掉!”     
  香树甚是忐忑,一会瞅瞅车外,一会又游目到公主身上。只见姽婳依旧是散漫的姿态,斜卧软席,眼睫低垂掩去双目,泛着苍白的唇微抿着,是一丝喜忧也吝奉。 
  “公、公主……”香树紧张难奈,怯生生问着:“公孙分明是报复来的,万一他起了歹心,加害公主……不如教东宫卫放手一搏……” 
  “安静。”姽婳音色幽幽,如空中微尘:“他还要借我构难太子,即使要杀,也得死在永巷中才顺其意。” 
  香树骇然,竟抓住姽婳衣裾,护主之心腾地蹿起:“如此说来,公主更要逃才是!” 
  姽婳摇头:“逃不掉,也不能逃,否则,必死。” 
  香树焦躁万分,还要再劝,却见姽婳陷入沉思,缄口不语,只得吞下喉眼的聒噪。看这张脸蛋,半年来愈发出落的标致,冷傲中竟也藏着些妩媚,又因素颜向来鲜有施妆,峻峭之色拂上眉眼,更添几分英爽,真真是个难觅的俊姑娘。 
  只是这俊姑娘,就在自己眼前,一日深沉过一日,初见时那孩童心性,娇纵轻狂,如同衰草被冰雪紧紧覆盖,己难寻其踪了。 
  一股悲凉自心底蔓延。 
  公主,今年十六岁。     
  回到临淄,既未见齐侯,也未见太子,姽婳竟被直接投入永巷,暗无天日。 
  永巷。多少红颜禁幽幽,藏旧爱,闭新人。永别旧梦独此处,朝尝悔,暮饮恨。荣华成灰烬,一日沦落,不复红尘。 
  后宫佳眷,未嫁公主,失势得罪,皆囚于此地。不说阴天雨大,晴天雨小的残房漏瓦;也不说失魂落魄,伤痕遍身的瘦骨旧颜;更不说恣肆横行,谑笑淫浪的宫人武夫。光是那偌大的囚木,顶天立地也似,生生将人间斩成黄泉,至死难逾,真真寒了人心。 
  孱弱的阳光溢出厚云,无力地落在雪堆上,照出耀眼的银光。姽婳坐在凭栏上,吸一腔冷风,呼一口凉气,肺被刺得生疼,却比不上四肢骨肉里一浪高过一浪的阵痛。汤药不济,久经劳顿,又趟着寒风,不发病也难。双臂紧紧抱住,十指掐着披风。呵,只因她是待罪的公主,而非失宠的嫔妃,才这免遭脱衣之辱。 
  否则,就像屋里那个叫声惊悚的女子,死死拽着仅存的单衣,躲避宦官的撕打。 
  双拳一张,一握,都十分用力。待疼痛稍减,慢慢舒展着四肢,关节处一一揉转过。姽婳勉力维持着身体的灵活,若僵在此处,也许会冻死罢。 
  香树给她捂着膝盖,小心侍候着。初入永巷,心中本就凄凉不尽,见姽婳受着折磨,更是忿忿,然而贵如公主竟然安之若素,不曾有一句嗔吟。她又是敬佩又是怜惜,一肚子委屈也不敢抱怨。如此千回百转,只化成一个个连声叹,轻轻吐出。 
  良久,姽婳抻开双脚踏在地上,正吐纳间,却听耳边乍地嚎起个悲戚的哭声,止不住求饶。 
  太吵了。 
  姽婳起身,一脚踹开木门,不堪入目的情景闯入眼帘。只见是眼浊牙黄的老宦官,缠在一女子身上,一边掀她的底裙,一边挺着残阳往她下身捣弄。原来是个去势不净的!身边还有三四个小寺人拍手叫好,更有武卫结帮拉伙眼馋流涎,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坐看好戏,直吓的其他女眷惊恐地缩在一边,敢怒不敢言。 
  抄起墙边断木,朝那老东西就是一猛棍。啊呀一声,老东西滚了几翻,趴在地上再不能起,满口黄牙掉了个七七八八,外带一嘴的污血。屋中登的一静,旋即骂声骤起,小宦官受老东西指使,张牙舞爪的朝姽婳扑来。想她一身武艺,又是在军中练过的,这些小虾哪里够瞧,一棍甩俩,两棍全趴。 
  武卫惊诧难言,这地方居然也出英雄!呸,一屋子女流,还想翻天不成!二话不说,操着大步上来就要收拾这不速客。哪成想,落在人家手里,竟也不比宦官多撑几下,一个个被摔出去,连她衣边角也不曾碰得! 
  姽婳专攻眼手两处,教他们纵然铁器在腰,也只当了睁眼瞎,捂着手在一旁哼哼。 
  “这、这就是那个用私武才遭罪的公主?”其中一个武卫哼哼叽叽地说着,众人一听,顿时嗟悔不及! 
  “招惹她做甚!”于是,骂咧咧的作鼠蹿逃去。 
  香树躲在门旁,直朝他们啐唾沫。     
  “公主!多谢公主大恩!”那被欺凌的女子爬过来,抱着姽婳的脚,呼天拜地。 
  姽婳眉头一蹙,踢开她就要走,这一屋里淫靡污浊教人直干噦! 
  “公主!你不记得妾身了么?”那女子赶紧吞了口唾沫,端出个平常声音来。 
  这一听,依稀有些印象。姽婳停住脚步,转脸看她一眼,顿觉沧桑变幻教人无言。 
  “你是……风姬?”     
  风姬引二人到一处稍稍清净的茅舍,窗暗门低,蛛缠四壁,毕竟也遮得风,避得寒,又在地上铺些干草才有了落座的地方。风姬在墙角木柜里翻出件旧袍包在身上,仍止不住瑟瑟发抖。 
  姽婳解下披风铺在草上,盘膝坐下。香树见风姬知道公主,又且沦落至此,便禁不住好奇地张望。 
  风姬苦涩一笑,喏喏地道:“大概一年前,妾幸与公主有一面之缘,在蒲香殿……” 
  “蒲香殿!?”香树诧异,那地方尽管她不曾去过,但在宫中当值的,谁不知那是齐侯姬妾中未得册封者聚居的小殿!公主几时去过?可风姬说的笃定,姽婳又默认了,咄咄奇怪。 
  “是初到汲云宫那会儿。”姽婳慢悠悠开口,透着懒劲儿。 
  这一提醒,香树才猛地记起那三日假期,眼前不禁浮现扶桑子寝食不安的模样,清晰如昨,唉,真是物是人非。公主孤身出游,竟是去了蒲香殿! 
  风姬思及往事却恍若隔世,一团羞红爬上双颊,衬得苍白瘦弱的脸蛋更加凄楚动人。 
  “那时……”话到嘴边,风姬偷眼瞧着姽婳,又难启齿,徒留一声轻叹。 
  “那时正碰上君父临幸与你,我躲在帐中深感春意浓浓。不慎掉落一物,被君父逮个正着,好一顿训骂。”姽婳懒洋洋说道,全没有一丝忸怩。也是那时,“逝”被没收,又在松年殿跪了一夜。她已不再感叹人事物事,孰是孰非,只是想起风姬当时风华,暗自唏嘘。 
  香树呀地一声,连忙双手捂脸,悄生生打量着姽婳,心想这般私事,羞煞旁人,公主怎说的如此顺口。 
  风姬正坐着,双手死死攥着袍服,里面的旧絮都被挤了出来:“那是妾身首得宠幸,也是最后一次……”话未完,眼珠倾泄,似要将满腹辛酸淘个痛快。 
  “却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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