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染帝业(出书版)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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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出书版) 作者:端木摇-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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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刘聪变成这样,真的是因为我;可是,他原本便是凶狠、暴戾之人,若因为我的离去而变得如此,那也是他自甘堕落,与人无尤。
  我道:“他可以选择当一个为后世称颂的明主,也可以选择当一个遗臭千古的昏君,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亦无能为力。”
  刘曜摸摸我的头,自嘲地笑,“若我是他,也许也好不到哪里去。”
  ——
  早在嘉平三年(公元313年),二月,刘聪就册封刘娥为皇后。
  我不明白,刘娥不是被禁足了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复宠了?也许是她使了什么诡计重新得到刘聪的青睐,也许是他忘不了她的好。
  嘉平四年(公元314年),正月,刘娥产下两个不**形的怪胎,受惊过度,死在产床上。
  刘聪将她风光大葬,谥号武宣皇后。从此,他的后宫陷入了混乱,前后册封六人为皇后。更离谱的是,建元元年(公元315年),他册封上皇后、左皇后和右皇后,三后并立,佩皇后玺绶者便有七人。
  刘曜对我说了这些事,我极为震惊,但总不愿承认,他这些迥异于常人的行径,与我有关。
  汉麟嘉三年(公元318年),六月,刘聪重病,征召刘曜为丞相,录尚书事;以靳准为大司空、领司隶校尉,皆迭决尚书奏事,二人一同受遗诏辅政。然而,他们一同辞让。于是,刘聪任命刘曜为丞相、领雍州牧。
  以为这一生不会再与刘聪相见,却没想到,有一日……
  六月末,早间,艳阳高照,万丈光芒洒遍寰宇,整个世界流光溢彩、金光闪烁。不会儿,日光渐渐毒辣,花苑寂静,只有知了一声声地啼鸣,我在小亭饮茶乘凉,只有碧浅陪着。
  前面的碧池不见碧水,满满一池的荷叶,满满一池的莹碧,一支支纤细的荷花亭亭玉立,宛如妙龄少女着绿裙立于水上,粉红腮,玉娥眉,风姿绰约,引人欲醉。
  石案上放着一个水缸,我折了荷花放在缸中,仿佛这荷花便是盛开于水上,别有一番意趣。
  “真好看。”碧浅笑盈盈道,看着我的肚子,“姐姐,已经六个月了吧。”
  “五日前正好是六个月。”
  “若是女孩儿,便可与静姝作伴。”说起女儿静姝,她满目怜爱,“对了,姐姐可想好名字了?”
  “若是女儿,便叫做刘嫣。”不经意地转眸,我看见刘曜朝这里走来,后面跟着一大批人。
  “咦,将军来了,后面是什么人?”碧浅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好像那些人抬着肩舆,舆上那人是谁?”
  这般兴师动众,能够让刘曜亲自引路的,唯有一人,我的心不由得加速跳动。
  近了,我看见了,肩舆虽有帘帷遮掩,然而,帘帷晃动,刘聪的脸依稀瞧得见。
  他竟然从平阳来到长安!
  刘曜走进小亭,眉宇蕴着忧切之色,“陛下病危,只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颔首,“我明白。”
  “太医吩咐,注意言辞,切勿让陛下动怒、动气。”他温言地叮嘱,握住我的手,“就让陛下安心走吧。”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碧浅,随我回去。”刘曜展眉一笑,叫走了碧浅。
  接着,刘聪被抬进小亭,众人退下,只剩下我和他二人。
  他默默地瞧着我,我也淡淡地看着他,相顾无言。过了这些年,我老了,他也老了,看起来比刘曜苍老十岁,许是耽于女色的缘故。他穿着一袭浅青色轻袍,衬得面色发青;昔日魁梧的身躯瘦小了一圈,两鬓微白,双颊下陷,面上病色分明,脸庞再无昔日的冷厉与豪迈;那双黑眸慢慢地明亮起来,似乎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神采,如鹰阴鸷,如虎凶悍。
  没想到,短短几年,他竟然变化这么大,风霜憔悴,病入膏肓。
  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容儿,你依然那么美,流年、光阴亦为你停留。”刘聪双目湿润,闪着莹莹的泪光。
  “年华总会老去,没有人可以例外。”我无法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再次,四目相对,再次,相顾无言。
  他的下眼睑泛着浓重的青色,双唇无色,喘得比常人厉害,胸脯起伏比较大。
  终究是我害了他。
  刘聪向我伸出手,祈求地看我,仿佛一个性命垂危的人祈求生者最后一丝怜悯。
  我走近他,握着他冷凉的手——他的掌心,再无昔日的温暖,五指也变得枯瘦。
  一时之间,眉骨酸涩,热泪不自禁地翻涌上来,差点儿掉下来。
  “入土前能够见你最后一面,此生无憾。”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嗓音沙哑,尤为苍老,“容儿,这些年,你可曾想过我?可曾想起我们的过往?”
  “嗯。”他就快死了,何必让他走得不舒坦?再者,我的确想起过他,虽然我对他的惦记只是作为一个友人的牵挂。
  “好……好……”他开心地笑了,竟像小孩那般满足,“五弟对你很好,只有你一个妻子,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你很幸福,对不对?”
  他的语声中有唏嘘之意,似有羡慕,似有自嘲。
  我缓缓颔首。
  刘聪笑了笑,“五弟做得比我好,我甘拜下风。”
  我想问他,为什么那般折磨自己?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你明明可以当一个继往开来的明君,为什么要当一个遭后世唾骂的昏君?
  仿佛,他看懂了我的面色,轻轻地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些年我会变成那样?”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辛苦。”看他病成这样,我很难受。
  “容儿,你知道吗?自从你离我远去,我便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孤家寡人。”刘聪轻轻地捂胸,语声略变,“我暴虐是因为你的心够狠,我荒淫是因为你的心给了别人,你的无情唤醒了我的残暴,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就算你冷酷无情,我也爱你如初,因为你是我的心。”
  这样的语声,略有铿锵之意,夹杂着自伤、悲痛、无奈、心碎,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情意。
  没心没肺的人,便会做出荒淫无道、残暴昏庸的事吗?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虽然我无意招惹他,但毕竟他因为我而毁了他的帝业、毁了他的一生。
  泪水滑下,无声无息。
  他神色大动,使力拉近我,“容儿,别哭……”他想为我拭泪,却无力抬高手臂,剧烈地喘起来,我连忙为他顺气。待他的气息缓下来,他忽然将我的手握在他的心口,“我知道,你终究在乎我,你的眼泪便是明证。”
  我想说,你错了,我哭,只是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害了你,不忍心见你这般自苦……
  可是,我答应过刘曜,不让他动气。
  “你可知,为什么你离宫没多久,我就册封刘娥为皇后?”刘聪轻轻揉着我的手。
  “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妹妹,眉眼之间与你有两分相似,她的声音也很像你。”他掌心的凉意缓缓渗进我的手,颊边的微笑温柔而苦涩,“我告诉自己,册封她为皇后,就是册封你;我将她当作你,就好像你仍然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厮守一生……”
  原来,他这么做,是为了圆梦。
  他握紧我的手,一行清泪倏然滑落,“可是,仅仅一年,她就离开我……容儿,为什么上苍这么残忍?为什么连她也不留给我?她全心全意地爱我,我几乎把她当作你了,尽我所能地宠爱她,可是,为什么上苍这么快就带她走?为什么不让她多陪陪我?”
  我涩然问道:“刘娥是不是产后受惊过度而身亡?”
  “那夜,柔儿怀孕三个月,说身子不适,我就陪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我睡得很沉,连娥儿的近身宫女来禀报她胎动早产,我都不知。过了子时,柔儿叫醒我,我匆匆赶去,稳婆说,娥儿产下一对怪胎,我上前瞧了一眼,竟然是一蛇一虎。娥儿受惊过度,早已气绝身亡。”
  “此事太过无稽,人怎么会产下虎蛇?”我不信会有这样奇异的事,柔儿是刘殷的孙女,是刘氏女儿,照理应该不会对刘娥有加害之心,“此事似有蹊跷,陛下可有查探?”
  “娥儿走了,我很伤心,没想到这件事有可疑之处。”时隔多年,刘聪仍然悲痛不已。
  我不知怎么安慰他,只是怜悯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他的情绪有所缓和,吸吸鼻子,哀苦地悲笑,眉宇紧蹙,“容儿,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不想彻夜地想你,不想无时无刻地想你,只能没日没夜地寻欢作乐,以此麻木自己……”
  只有麻痹,他才会好过一些,因此,他沉醉于后宫美色,耽于享乐,荒废朝政。
  他含情脉脉地瞅着我,涩然冷笑,“我一直期盼,有朝一日,你会突然出现,回到我身边……可是,一日日,一夜夜,你从未出现过……我不断地册封皇后,甚至三后并立,只想告诉自己,这些皇后,总会有一人和你相似,让我忘记你……每次举行册后典礼,她们身穿皇后冠服,我总会看错,以为她们是你,你回到我身边,成为我的皇后……可是,当我握着她们的手,就清醒了,她们不是你。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不是你!”
  也许,他异于常人的举动,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美梦。
  这便是他性情大变的缘故?
  是的吧,因为我!
  是我误了他一生,刘聪,对不起……可是,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
  “陛下,是我不好……”
  “你没有错,是我自己想不开、放不下。”刘聪凝视我,宛若从前,情深如海,伤痛累累,“假若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未在洛阳遇见你,从未去金墉城找你,从未与你在竹屋度过那些快乐的日子。”
  “我也希望如此。”泪水簌簌而落。
  “容儿,这一生,你当真对我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对我当真只有恐惧与恨吗?”他恳切地问,无望中深藏着隐隐的希望。
  我转眸,望向那一池的碧绿与荷花,望向那一年的春光与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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