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染帝业(出书版)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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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出书版) 作者:端木摇-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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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眸,望向那一池的碧绿与荷花,望向那一年的春光与动荡,望向那一年的繁华风流与风雨飘摇……在郊外的那所竹屋,碧草青青,小河潺潺,山林缈缈……
  我缓缓道:“你我之间,我只愿记得,在竹屋度过的最初那几日,骑马,烤鱼,烤鸡翅……只愿记住那时的开心、快乐,记住那时候的你,豪迈洒脱。”
  刘聪笑起来,“我明白了,最初的,是最美好的,后来……变了……”
  我看着他,他好像堕入了十八年前的记忆,洛阳,郊野,竹屋,小河,草地……他微微地笑,眼角闪光,唇角噙着清风般的释然。
  ——
  汉麟嘉三年(公元318年),七月,葵亥日,刘聪崩,太子刘粲即位。
  八月,刘粲升刘曜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仍镇守长安。不久,大将军靳准叛变,杀害刘粲,屠戮宗室,并自称汉天王,向江南晋廷称藩。刘曜听闻靳准作乱,立即进兵平阳。
  身在平阳的老夫人胡氏,亦遭难,没有见儿子最后一面,刘胤不知所踪。
  十月,刘曜进占赤壁(今山西河津县西北赤石川),太保呼延晏等人从平阳前来归附,联合其他朝臣共同推举刘曜为帝。刘曜称帝,改元光初,派征北将军和镇北将军进屯汾阴(今山西万荣)。其时,石勒驻守河北,与刘曜形成掎角之势,共同讨伐靳准。
  眼见汉国两大猛将联手,靳准派人请和。
  十二月,靳准为部下靳明所杀,其众推举靳明为主。靳明派人送传国玺于刘曜,投降刘曜。
  石勒大怒,派主力军急攻平阳;靳明向刘曜求救,刘曜派人迎回靳明。平阳士女一万五人随靳明归附刘曜。刘曜斩靳明及靳氏男女,报其屠戮刘氏之仇。
  石勒攻占了平阳,留兵戍守后离京都东归,并派人献捷报给刘曜。
  此时已是光初二年(公元319年),刘曜因在关陇立足不稳,有后顾之忧,便授石勒为太宰、领大将军,以河内二十四郡封石勒为赵王,稳住石勒。
  然而,刘曜听信部属之言,斩杀石勒派来的使者,石勒得知,大怒,二人开始交恶。
  接着,他派人迎老夫人丧于平阳,还葬粟邑,墓号阳陵,伪谥宣明皇太后。
  二月,迁都长安,设宗庙、社稷坛和祭天地的南北郊,改国号为“赵”。
  ——
  回长安后,刘曜对我说,他正犹豫着是否趁乱称帝时,我派去的人正巧赶到,对他说,我平安诞下女儿。因此,他认定,这是上苍的旨意:老天爷赐给他最想要的女儿,也会应允他称帝。也因为如此,他最疼爱年幼的女儿,在女儿出生没多久时就封她为安定公主,意为安邦定国。
  待立国、设朝等等诸事妥善、朝政略稳后,他下诏,册立我为皇后,刘熙为皇太子,刘袭为长乐王,刘阐为太原王,刘嫣为安定公主。
  至此,晋廷惠皇后羊献容的踪迹,终于大白于天下——成为赵国皇帝刘曜的皇后,再度为后。
  三月初三是册封典礼的吉日,天色未亮,宫人便为我梳妆打扮。
  匀妆,勾画,深邃眉眼,檀色双唇,桃红玉腮;缓髻倾鬟上缀满了琳琅珠翠,金步摇宝光流转;穿上端庄大气、文绣精美的吉服大袍,站在铜镜前,我微微一笑。
  碧浅笑道:“这身袍服真好看,姐姐穿在身上,我还以为仍是当年的妙龄佳人呢。”
  那年,我嫁给晋帝司马衷,十九岁;今岁,我再度为后,三十八岁。
  十九岁,十九年,整整一个轮回。
  世事竟然这般巧合,然而,终究是过了十九年,容颜已老,年华不再,当年的妙龄女子已经变成皮粗肉糙的妇人,不知刘曜会给我多少光阴的独宠?
  宫人赞美道:“皇后美如天仙,凤姿倾世,陛下看见皇后如此妆扮,必定看花了眼。”
  我没有这般盛装过,自从跟了刘曜,这还是第一次。
  来到行册后大典的大殿,我望向站在群臣中间的男子。
  仿佛这袭帝王冠服本就应该穿在他身上,将他的魁伟风姿、风度气魄挥洒得淋漓尽致,傲世不群,睥睨众生,王者风范倾绝天下。在众多朝臣、宫人中,他鹤立鸡群,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这个气魄慑人的男子,才是我羊献容命定的良人。
  我缓缓走向他,走向我安稳的余生。
  刘曜握着我的双手,默默相望,情意深深。
  在他的瞳孔中,我看见了容光明艳、容颜已老的羊献容,看见了得到一世娇宠的羊献容,看见了幸福微笑、情真意切的羊献容。
  对自己说,无论往后的路有多少风刀霜剑,无论世人如何看待我再嫁匈奴男子、二度为后,无论后世如何评判我这个汉人皇后嫁给胡虏、并且被尊为一国之母,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握着他的手,不再放开。
  此生荣华,由他给予!身后荣耀,由他成就!
  我们面对刘氏列祖列宗,向上苍致敬——
  今日起,羊献容是刘曜名正言顺的妻!是刘曜的皇后!是赵国的皇后!
  礼毕,刘曜携我回寝殿。
  行至半途,不知为什么,忽有一阵眩晕击中我,我天旋地转……
  是他及时揽住我……
  ——
  醒来时,很累,很倦,全身像散架似的,乏力得很,只想继续睡。
  从未觉得这般累,好像所有的精神气儿都随着那一阵眩晕而消失。
  碧浅奔过来,惊喜地笑,“皇后觉得怎样?想喝水吗?”
  我点点头,她端来热茶,亲手喂我喝下。接着,刘曜快步走来,握着我的手,欣喜地笑着。
  他的笑容,虽然充满了喜悦,我却觉得怪怪的,似乎有点勉强。
  原来,我昏睡了三个时辰。
  “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去年生养嫣儿后没有好好调养,这几个月又寝食难安,忧思攻心,以致五内郁结,这才病倒。只要静养一些时日,便能痊愈,放心吧。”他摸摸我的头,温柔得异乎寻常。
  “当真?”我总觉得哪里不妥,总觉得这次病得不可思议。
  “自然是真的,太医说你醒来就要服药,碧浅,把药端来。”
  他服侍我服药,之后陪我说话,我想去瞧瞧嫣儿,可是药效很快就上来,我昏昏地睡了。
  此后数日,刘曜、碧浅和几个宫人轮流照料我,体贴周到,好像我是一个重病患者,需要特殊的看护。除了上朝和批折子,他总是守在病榻前,陪我闲聊,为我读书,给我解闷。
  我更觉得不妥,并不是什么大病,他们何至于这么紧张?难道我得了什么重症?
  两次随意提起,碧浅都及时地岔开话题。
  这夜,刘曜宽衣解带,上床后为我掖好锦衾,握着我的手,一笑,“睡吧。”
  我挣脱手,撑起身子,眯着眼瞪他,“陛下有事瞒着我。”
  “哪有事瞒着你?别瞎猜了,太医嘱咐了,你不能胡思乱想,必须早睡。”他轻拍我的脸蛋,想揽倒我,“容儿乖,快睡吧。”
  “这会儿不困,我们说说话。”我使力顶着,不让他扳倒。
  “你想说什么?”
  我解开他的衣襟,轻轻地划着他的胸膛,“如此良辰,陛下舍得这么早就寝吗?”
  刘曜喉间一紧,漆黑如墨的瞳仁顿时定住。
  手指轻抚他的喉结,缓缓往上,摩挲着他的唇,“我们再生养一个孩子,可好?”
  “不可!”他急急道,须臾之后才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于是解释道,“我意思是说,我们已有四个孩子,足够了。”
  “是吗?”我低头,轻触他的唇,他握着我的臂膀,抬高我的身子。
  我故作凄然地问:“陛下不要我了吗?”
  刘曜将我搂在胸前,怜惜道:“自然不是,我怎么会不要你?你身子还没复原,太医说,你需要静养。来日方长,我们还有下半生。”
  我微微抬身,“不要骗我,我究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黑睫一颤,痛意在眼中弥漫,“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
  停顿半晌,他终究说出实情。原来,忧思真的会伤身。
  之前几年,我过得舒心、快乐,然而,去年十月生嫣儿,原本就弱的身子就彻底伤了。再者,那时候,靳准作乱,刘曜进兵平阳平乱,我总是担忧、挂心,没有调养好身子,日益损耗,终于倒下。
  我想起,早些年,太医就说过,我的病来源于“忧”。自从十九岁那年嫁给司马衷,便开始情志郁悒,积忧在心,心力损耗;如此十余年,脏腑俱损,身子被掏空了。
  刘曜坐起身,万般疼惜地瞅着我,“太医说,你长年郁悒、忧思,不得纾解,积忧在心,脏腑机能损耗太过,以至于……”
  他哽住,嗓音低哑,似有哭意。
  “太医是不是说,好不了?”我莞尔轻笑,假若病情不严重,他绝不会如此。
  “太医说,这些年你连生三个孩子,伤了根本;去年,你以高龄之身生养嫣儿,损耗极大,身子已虚弱不堪。倘若调养得好,可保三四年寿命。”他沉哑道,语声沉重。
  怪不得生养嫣儿后,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总是气喘得厉害。
  怪不得我卧病的这些日子,他的眉宇间总是忧切郁结,他的眸光总是忧伤而宠溺,他总是长长地叹气,对我千般怜惜、万般恩爱。
  我以手指拂去他的泪水,“这些年,我享尽荣华富贵,椒房专宠,几个孩子也乖巧懂事,我心满意足了。若是不开心,寿命再长,又有何用?”
  “可是,你答应过我,等熙儿长大,有独掌朝政之力,我们就隐居避世,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他熠熠闪光的黑眸盈满了热泪。
  “我答应你,好好调养身子,陪你活到百岁。”我温柔浅笑,靠在他的肩头,“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理,只想着,活得更久一点、更长一些,可好?”
  “自然好,不许反悔!不许骗我!”刘曜轻抱着我,竟然说出孩子气的话来。
  只是安慰他罢了,假若可以活得长久一点,那自然是好。
  假若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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