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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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短篇小说集)-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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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不放心,“最近你彷佛很沉默。”
“没有,你多心。”我一再向他保证。
“我情愿你同我吵吵吵,像以前那样,吵架也是一种交通的办法。”他握住我的手。
“是吗?”我啼笑皆非,“真有此事?人家还说家和万事兴呢。”
“这次公事之後,我也想改变公司方针,多点在家陪你。”
“我先领这个情,”我说:“你别烦恼。”
他笑了。
我很开心,至少春生是关怀我的。
我送他到飞机场。他将於一星期後回来。
他一走,我又要开始沉闷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看看爱看的电视节目,与太太们吃杯茶,生活乏善足陈。
只是那个叫陆文通的男孩于,老是不放过我。
真奇怪,我们会在各种场合碰见。
他永远那麽英俊时髦,身边一直有女孩子缠着他。那些女孩的大胆,足以使观者脸红。
有些索性与他挤在一张椅子上!手臂挂住他的脖子,而他呢,总有空过来与我打招呼。
我有点烦恼。这个“侄子”迟早要给我找来麻烦。
他不过想与我约会。
吃一次饭又如何?我很好奇。
这一生人我如描红簿的抄写员,一切要在界限中填上色彩,不得越雷池一步,我想冒一次险。
那日我去取车子时碰见文通。
我忍不住摇头笑,“你!”
“我故意的。”他闲闲说。
“怎麽找到我?”我不服气。
“太太们,还有什麽地方才可去的?”他说:“还不是这几个地方。”
我迟疑一下问:“你们呢?你们多数去什麽地方?”
“我们?”他诧异,“怎麽。你有兴趣?”
“如果你肯陪我的话,不妨见识一下。”我说。
他并没有拍手称好,脸色反而很沉重,“你想清楚了?”
“如你所说,吃顿饭有什麽关系。”
“我是骗你的,”他说:“一切事情都是从一顿不经意的晚饭开始,然後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是吗?这么严重?”我微笑。
“你不相信?很多人在开头的时候都以为他们可以控制场面,但到最後,感情本身有了生命,完全有它自己的旨意。”
我笑,“那麽算了!我们不去吃饭了。”
“不。”他拉住我的手,深深吻下去。
我想缩手已经来不及。
从来没有人吻过我的手。那感觉很奇怪,但非常的好。
“我不止想与你吃一顿饭。”他说。
“别说太多了,”我说:“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我的车。”
他把车子开到郊区去,那个地方很偏僻,因驻有英军,故此开著西菜馆,风景非常好,价钱也不贵。他们年轻人很会得化腐朽为神奇。
我喝著白酒,吃著海鲜沙律,说:“不错,不错。”
“喜欢?”他笑。
“会得上瘾。”我点点头。
“你怕不怕?”他问我。年轻的眼睛纯如两潭子水。
“我怕你年轻的女友来捏死我。”我说。
最後的一道甜品他替我叫了冰淇淋,火烧雪山。多年也没有吃这道菜了。
这是小孩子吃的甜品,我虽然节食,但也吃了很多。
“好不好吃?直接了当是不是?你们吃的食物多数扭扭捏捏,什麽爱情果雪芭之类,一点也不实际。”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好。
“我很喜欢你;你有成熟女人的韵味,但没有沧桑。”
“谢谢你。”我说。
从来没有在一个晚上,听到这麽赞美之词。
我伸伸腿,或许他说得对,就是这样开始的。一次约会之後,觉得有趣,觉得很投机,
觉得有人陪好过独自守在家中,因为寂寞是人类最大的敌人,所以失去控制。
我用手摸著头,想到老远。
忽然我悲哀了,我应当怎么办?有没有指示?
“怎么一回事?刚才你还好好的,现在又不快活了。”
我不出声。
“我们走吧。”我又胆怯。
“好的。”他似乎很明白,“自沙滩那条小路走回去。”
我与他走下去,小径用石板铺出,石隙中生出青苔,一边是沙滩,风景非常可观,像南欧某个小镇。
奇怪,我从不知道本城有这麽美妙的地方,心又定了一点。
我们找到车子,他送我回市区。
临别时说!“你这麽纯洁,我真伯教坏你。”
我嗤一声笑出来,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向他告别。与朋友约会,并不算越轨,我不需要如临大敌,况且春生就要回来。
当天深夜,我接了个电话!是春生打来的。
他说:“我这里有要事,要多住几天才回来。”
我很失望,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你马上回来好不好?”
“我不行,只是迟数天而已。”
“少赚一点,春生,钱我们已经够用了。”
“好好的等我。”他根本不愿意多说,挂上电话。
我叹口气,一切应允都属虚假,他的习惯永远不会改变,我将永远在家痴痴的等。赌气出去找个假期吧。
我用力将在织的毛线一脚踢开,生气。
引诱会得一直来,春生别太稳坐安乐椅。
我气平了以後,便对牢窗门看风景,一站便数小时。
我们家的露台风景很好,一望无际,海港旁车如流水马如龙,非常壮观。
我站得腿都酸了,才坐到沙发上,也没有开灯。
我没有吃饭,菜凉了自然有人收回去。
客厅中也没有插花,春生不在,我就省些功夫,钱还是其次,插花讲心机,色香俱全的花并没有多少,光是亲自去选已经够踌躇,更不要说其他。
家里面起码有十只八只各式花瓶,春生比较喜欢水晶瓶子。
我在沙发上瞌著。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朦朦彷佛已去到很远的地方,悠悠然忘却一切不快。
是电话铃把我唤醒的。
开头我还不知道是电话,过半晌,才知道它就在茶几上,是春生?不会,他一向体贴,不会无端在半夜打电话到家。
女佣已经睡下,只得自己听电话。
“喂?”我取起话筒。
“是你?”那人惊喜。
“你是谁?”我马上警惕起来。
“文通。”
我啼笑皆非,“半夜三更打电话来作甚?”
“看你会不会来听。”
“会又怎麽样?”
“跟你聊天。”
“别胡闹,我要睡了。”
“你要是睡得著,就不会听得到这个电话。”
“你想怎麽样?”我笑问。
“没有怎麽样!聊聊天。”他又笑。
“刚自的士高回来?”
“嗯,逃回来,越来越没有瘾。”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被纵坏了。”
“你比我大多少?这麽德高望重,何必假装年老色衰来保护自己?我不见得会绝望到同一个老太太夜半通电话。”
我哈哈大笑。
“听到你笑真开心。”
我的确不常笑。生活并非过不去,但老是像欠缺什麽,无法高声的畅笑。
“我认为你是可以开心一点的,”文通说:“开头我对你不怀好意,但是现在真的想与你做一个朋友。”
我好奇,“有这样的事?”
“嗯,我不是一个好人。”这孩子在夜半向我坦白。
我再度哈哈高声笑起来。
“明晚出来如何?”
“一言为定。”我说:“晚安。”
开头我还有些担心,此刻知道他孩子气得那麽厉害,顿时安下心来。
出奇的事还在後头。
第二天下午在办公室就接了春生的电话。
我当然有此一问:“你在哪里?”
“我在飞机场。”
“什麽?不是说要迟回来?”我意外到极点。
“我决定早回来,不可以吗?”他有点气鼓鼓,“你还不来接我?”
“不行,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我说:“你为什么不叫公司的人接你?”
“我要你出来。”他缠住我不放。
“春生,”我笑说:“别胡闹。”我挂断电话。
他回来了,开会时我想,今天约会与文通不作数。该死,我甚至不晓得在何处联络文通。不过不要紧吧,结了婚的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即使他是男性,甚至是年轻漂亮的男性。
下班以第一时间回到家,春生在骂佣人。
“下碗面她弄即食面,我还要佣人干什麽?”在发脾气。
我连忙放下手袋到厨房去做虾子面给他吃。
端出来他又骂我,“你叫我回来有什麽用?回来叫我坐冷板橙?开会,开什麽会?,家裹等你赚钱来买米?”
我呆住,一向春生对我是内疚的,他从来不敢对我发脾气,今天是怎麽一回事?
我说:“你累了,还不吃了东西去休息。”
“休息,我干麽要休息?”他拍下筷子。
他分明是找麻烦,我不去理他,到浴室去卸妆。
他捧著面碗追进来,睁圆了眼睛,“回家就落妆,对著丈夫不用漂亮?”
我觉得有趣新鲜极了,笑哈哈的听他尚有什麽下文。
女佣进来说:“太太的电话。”
我有点分数,他一定是听了什麽新闻回来。
是什麽人向他报耳神?
“谁?”他拿著听筒。“谁?啊!蓝小姐!你等等。”
我取过话筒,白他一眼。我与蓝小姐讲了几句,放下电话。
女佣取过我的衣服来问:“太太,穿那一件?”
“你要出去?”春生跳起来。
“也许,如果你需要我作伴,我会得推掉他。”
“他是谁?”
“朋友,人总得有朋友,春生。别不讲理。”
“我不许你去。”他横蛮的说。
“有话好好说,大家这麽久的夫妻,不要不讲理。”
他沉默下来。
过一会他说:“我请你今晚陪我。”
“好,我接受你的请求。”我是个很合理的人。
他尚怏怏不乐。“那人是谁?”
“小孩子。”我说:“陆大智的儿子。”
“现在的小孩子才坏呢。”他愤愤不平。
“我不出去就是了。”
“他有什麽道理来约我老婆出街?”他拍案而起。
“蓝小姐也约我哩。”我说:“罢了。”
“女人约女人又不同。”
“这话太封建。”我说:“你自己想想有没有理。”
电话铃又响,我以第一时间抢听,果然是陆文通。
我说:“我正想找你,今夜的约会要取消。”
春生在一边虎视耽耽。
“陈先生回来了,是不是?”他在那边问。
“你怎麽知道?”我讶异。
他笑,“我通知他回来的。”
“嘿!”我放下电话。
春生瞪著我,我也看著他。
他说:“我以後这三个月,都不会离开香港。”
我站起来,“我还以为是一年呢,你答应放一年假陪我。”
“你先去拿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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