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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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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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回家时默默无言。
  华人习俗与家人脱不了关系,过年过节喜庆宴会其实都是籍词与家人相聚。
  英没有血亲,只得假设古人类尼安塔族也是亲戚。
  她真正的兄弟姐妹与舅姨叔姑呢。
  他们命运与她是否大不一样,他们的品貌性情又如何?
  英时常听同学说:“我眼睛颜色与祖母一模一样,家族中只有我俩是湖水绿”,或是“我这脸雀斑像姑姑”,“我与哥哥都是红发坏脾气”,“我家三代共七名医生”之类。
  英本家做些什么,种田还是做生意?
  在聚会中认识,那个叫春生的女孩在电邮中这样说:“养母是法裔,养父是英裔,自幼我会说两种语言,但是我不谙中文。”
  “像我那样,你可以慢慢用心学习。”
  “中文字太艰难了,似埃及象形文字。”
  “可是极之有趣。”
  “英,你可知道互联网上有各种寻找生父母服务?只是必须十八岁才能申请。”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寻找亲父母了。”
  “正确。”
  “为什么有那么逼切渴望?”
  “我想面对面问一句:为什么丢下我。”
  “你还小,努力读书,把精力储存,留前斗后。”
  “多谢关心,我成绩上佳,因为寄居别人家中,必须做到最好,否则,对不起他们。”
  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女孩,想得那么周详。
  英记得她十一而岁时受委屈还动辄哭,彼得紧紧拉着她的手去校长处投诉男同学欺侮她,校务处知道英的养母是林茜安德信,弄得不好,校名或许会上新闻头条,故此尽量包涵。
  英从未想过要做到最好,也不觉要讨任何人欢心,她一直做回她自己,一个不甚可爱,也不是特别能干的小女孩。
  由此可知林茜真是一个好母亲。
  小孩乖与听话并非正常的事,一定是受到特殊压力或是残忍打击才会变得乖巧沉默,英觉得安宅确实是她的家,她没有理由特别听话。
  天气渐冷,在街上呵气成雾。
  一日,英在园子里观景,紫藤花架只剩枯枝,情景有点萧刹。
  林茜把一件毛衣搭在女儿身上。
  “英,我有话同你说。”
  英握着妈妈的手走到会客室,发觉有一个客人在等他们。
  “英,我替你们介绍,这是我朋友林利子爵,这是我女儿小英。”
  英诧异,林茜极少把男伴带返家中,这意味着林利在她心目中另有地位。
  该刹那英觉得她有必要把最好一面拿出来,否则就会失礼养母。
  她微笑着招呼那高大英俊的中年英国人,一句话也不多讲。
  英国人看着这蜜色皮肤有一双褐色大眼的少女,忽然轻轻说:“是,我母亲是个公主,我离过一次婚,有两个成年儿子,还有,我爱林茜。”
  英忍不住笑起来。
  三个答案全中。
  这正是英心中问题。
  “我住在伦敦一间三房公寓,做家具生意,生活还过得去,我已见过你哥哥扬,他是一个突出的年轻人。”
  他好像有话要说。
  英微微侧头看着他。
  “英,林茜与我有计划结婚。”
  那无可避免的结局终于来了。
  英由衷替母亲高兴,“你要对她好,你见过我兄弟,现在你也见过我,我俩绝不好相遇(原文如此,应是“相与”吧)。”她两眼通红。
  林利唯唯喏喏,“任何清醒的英国人都明白这一点。”
  大家都笑了。
  林茜也笑中带泪。
  英问:“为什么越过大西洋来娶一个加拿大女子?”
  林利更正:“一个爱尔兰女子。”
  “她嫁你之后,就成为子爵夫人了。”
  林利却回答:“林茜不愿意接受头衔,她仍沿用本名工作。”
  可是安德信是她前夫姓氏,英有点混淆,也许,可以继续当一个艺名使用,两个成年人不介意,又有什么问题。
  “林茜将随我到伦敦居住一年。”
  呵,这人好过份!
  英控制得再好,脸上也露出惨痛的样子来。
  “英,随时欢迎你到舍下探访。”
  呵,妈妈长大了一定会离开家里。
  英泪盈于睫,动也不敢动,生怕眼泪会失礼地滚下来。
  忽然之间她明白到春生的话:要做到最好,否则,就辜负了养母一片爱心。
  英轻轻对林茜说:“恭喜你。”
  她与林利子爵握手。
  喝过茶他们很快出去。
  英回到书房,泪如泉涌。
  这时,璜妮达走进来,帮英抹眼泪。
  她一时也接受不来,喃喃说:“一个英国人。”
  赫辛在门外轻轻说:“我国吃尽英人苦头。”
  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外人。
  英呜咽:“自此家里只剩我一个了。”
  一把没精打采的声音接上:“还有我呢。”
  一看,原来是彼得回来了。
  “爸。”英过去握紧他双手。
  璜妮达黯然回厨房去。
  英问:“家里人口越来越少,我们是否要搬到较小一点地方去?”
  彼得却这样回答:“怎么可以,他们或许要回来,可能打算探访我们,没有房间,住什么地方?我有能力支撑这个家,你放心。”
  “我快要毕业了。”
  “英,直至你荣升祖母,这也还是你的家,欢迎带孙女回来住,他们是我曾孙。”
  英忍不住大哭。
  朱乐家看到她的时候,英仍然双目红肿。
  他细细看她:“是一种新的化妆呢,抑或患眼挑针?”
  “生命中充满失望。”
  “林茜再次找到幸福,大家都为她庆幸。”
  “科学昌明,此刻妇女妊娠可延至五十以后,说不定我会有小弟小妹,希望那些金发儿长大了会说话时不要对我说:‘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白皮肤’。”
  朱乐家只得陪笑。
  英解嘲说:“你看我多妒忌。”
  “英,春假我们一家乘船到地中海旅游,你也来好不好?”
  英想一想,“邮轮通常二人一房,我与谁住?你,还是朱伯母?”
  “随你。”
  英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朱乐家失望,“你与全世界人都相处得那么好,为什么我家人是例外?”
  璜妮达听见了,笑说:“你给小英一点时间空间,先从喝茶吃饭开始,然后才挤一间舱房。”
  大家都笑了。
  小朱走了之后,璜问:“小英你要多大空间?”
  英回答:“一间校舍那么大。”
  “人家少女少男日夜痴缠,像连体婴那么亲密。”
  英又笑。
  那一年,她几乎独自住在安宅里。
  心情较佳之际她会把手当卷筒放嘴边,大声问:“哈啰,有人吗,有人吗。”
  大厅激起回音。
  璜妮达与赫辛上街买菜去了。
  专注做功课时,英似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惯性转过头去,“扬,是你吗。”
  不,不是他,没有人。
  真是写功课好环境,清晨起床,喝杯咖啡,头脑清晰,思想几乎可以去到冥王星。
  英他们这一票学生采用电邮交功课,打完字,一按钮,传到老师电脑去,连卷子都省下。
  周末朱乐家会来看她,躺在安乐椅上听耳机看小说谈心事。
  年轻人不好做,凡事从头起,手足无措,小朱说:“不想为一份困身的工作白了少年头,晃眼中年,除出妻儿需要负担,一无所用,庸碌一世。”
  英笑,“你心比天高,我只要找到牛工已经很高兴,又盼望有自己温暖家庭,物极必反,我一定会爱惜子女。”
  “你那样用功,是否第一名?”
  “对不起,一山还有一山高,有一个来自新加坡同学像神人一般,洞悉讲师肚肠,什么都拿一百分,还有一个子小小波斯女孩,精灵明敏,像小仙子般可爱,她是第二名,我?十名内吧。”
  “你不争取。”
  “我已做得最好,生活除却功课,还有其他,病后,我成绩反而进步了。”
  “医生怎么说?”
  “全身已无坏细胞。”
  “恭喜你。”
  “我也觉得值得贺喜。”
  “医院可有透露骨髓捐赠者姓名?”
  英摇头,“绝密,也不告诉他手术成功与否。”
  朱乐家走近,“咦,这是什么?”
  “我在搜集与记录领养华裔孤儿资料。”
  朱乐家读出来:“北美家庭领养中国孤儿十分普遍,数字直线上升,平均每星期领养一百名孩子,统计已有五千多名儿童被领养,可惜手续繁复,耗时悠长,需等候一年才获批准,费用亦高昂。”
  朱乐家说:“我在长途飞机上时时看到欢天喜地的白人夫妇拥抱着黄肤婴儿。”
  英微笑,“林茜妈说三分钟之后,她已浑忘婴儿肤色。”
  “对他们养父母来说,这是真的。”
  “有些很娇纵,看见华人,会得躲开。”
  朱乐家笑,“像不像前殖民地的一些居民,真心不喜同胞。”
  英说:“你扯远了,我只是想,他们一星期领养百多名孩子,十年便有五万多个中国孩子在美洲生活,他们是幸,是不幸,他们长大后又会否回去寻找生父母?”
  朱乐家动容,“呵。”
  英说:“领养儿童的物质生活肯定比从前进步,他们也可以在正常家庭长大,但是,连根拔起,到另一国家生活,他们心底怎么处理情感问题?”
  朱乐家大胆问一句:“你呢?”
  “幼时上学放学大吃大喝,又吵又斗,浑然不觉,这次病后心中异常牵挂身世。”
  “小英,你身世不普通。”
  “现在每年起码增加五千多名身世与我一般奇怪的孩子,我不寂寞了。”
  “而且全是女孩。”
  “简直可以组织一个同盟会。”
  “迟早会有人发起吧。”
  “论资格,你是老大姐了。”
  “我想写一本书:‘怎样在白人家庭存活’,或是‘雪肌与黄肤’、‘你白人我清人’……这种书一定受主流社会欢迎。”
  开始是说笑,后来觉得凄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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