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的针尖。只是针尖。终于看到了顶住他的是什么的时候,他再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如果自己不放手,林哲也必然会刺下去,而自己就是输的那个。
那个人说的不错,自己一直忽略了,也从未放在心上,林哲是个侩子手。
他儒商,他仁心仁术,但却是衍生市场的战神,以及一个曾经真正去过战火硝烟之地,见过血腥杀戮,甚至,他手上也可能有过刀下亡魂的军医。
因此,在许元看来,林哲的狠绝,并非常人能解。甚至是对他自己。
输液的针尖他瞬间拔出对抗,血已透过伤口流了一地,许元却只看见,林哲只是面无表情的在喘息的间隙,慢慢的拿出一套新的针管,一步一顿的,以奇怪的姿势,插入静脉滴注的点上,手边的血还在流,手臂上的封胶已经血迹斑斑,但他似乎却毫不在乎。特别他的嘴角边上,还带着一丝奇异的诡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莫测,他也不按铃叫护士,静静的做完了一切后,径直闭目养神。
许元此时再也没有刚刚走进病房时候的自信满满。
他本以为,镇上的医院条件简陋,即使已是医院里面最好的房间,也空空如也。绿色的窗台,衬着古旧的老门,地上配的也只有一只老式的暖水壶,处处都透着一股老旧残破。而林哲病势已久,感情上困难重重,身边的人也恰巧各有各忙,无人陪伴,偏偏还几乎病得人事不省,更显颓废可怜。
他们聊的更是林哲处处敏感,道道脆弱的话题,简直是哪疼戳哪。他是占尽上风,然而却毫无优势。
两人一站一躺,静寂无声,就此良久。
许久,许元才说:“今日来,只是私人恩怨,和许氏无关。就算我不接掌许氏,也请勿迁怒。”
林哲淡淡的笑笑,眼神定定的看着一处,并未抬头,声音低弱,还带着点久咳不止的嘶哑,只是丝毫不损语气里的强势:“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你来此之前,做事之初,难道从未曾想过后果?还是你认为无论怎样,我也会对你留情,有恃无恐?”
话有点长,林哲分了几段才说完,顿了顿,歇了一会儿,微微的仰起了头,凝视着许元,却也还是微笑:“你走吧。”
许元一惊,还想说上什么劝他,林哲却已接着道:“在商言商,我不会迁怒,但是对你,”林哲直面许元,“这笔我自然记下了。”
许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林哲的病房,只直到三九寒冬,自己的背部已一片汗湿,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无论怎样的深呼吸,都似乎排除不了心中的不安。自己似乎作了一件不该做的事,原以为最多是惹上了个病猫,实际,即使他是如何的不济,在上天面前是如何的脆弱,但是在他面前就是个狮子王。
林哲躺在床上,很累很累。
又一次有血缘关系的人想置自己于死地。
父亲不会再认他吗?问文这个多年以来,首次让自己觉得温暖的港湾,心中的依靠,甚至三十多年来都孤独的心有了着落的地方,也眼睁睁地就要失去了。
即使是自己一步一步地将她推离,可是心里总是抑制不住的疼。
原来自己是这般的可恨,这般的让人讨厌。
林哲其实并没有许元想象中的强,在人前强撑,也不过是维系着一丝自尊,内心的苦痛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他真恨自己这副多病多伤的躯体,真恨。为什么上天赐予了他最美好的东西,却生生地收回,而且只让他选择设计一步步的把她推开,心如剐肉,身若凌迟。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眼睛闭上,还是不由得想起问文听到许元直言的“肺癌”那惊慌绝望的眼神,林哲苦笑,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他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今日这样,他还会设计让许元来吗?只是虽然不是肺癌,确实比肺癌更可怕的凌迟呢?
多日辗转,又至深夜,明日就要出院了,只是和问文却再无机会深聊,甚至,连见面都很少。昨日前去探望方爸爸,问文不知道事不凑巧,还是被支开了,也没碰上。
只是和方爸爸的几句话至今缠绕于心,虽然了然,却还是疼。
“女儿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希望她能有幸福。”
“我就是一个例子,拖累了她妈妈,我已经让我的另一半陪着我辛苦劳累,再不能让我的女儿也过这种日子。”
“我知道你没有肺癌,但是我们也知道你身体绝非感冒,我也听我家囡囡说过,枪伤后遗症。也听你的医生描述过,你的心肺都不好,肠胃也很弱,腰骨也断过,后遗症听起来比肺癌还可怕,囡囡现在不懂事,但是作为父亲,绝不能看着她跳进火坑都不拉住。”
“我知道这么说太过分,不是说病人就没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只是你的对象绝不是囡囡。囡囡她看起来坚强,感情实质很脆弱,从小又被我们保护得太过,根本无法承受亲人永别的痛苦。当初,当初如果不是她,她不惜一切办法,甚至可能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硬要拉住我,现在我也不能见到你了。”
“所以,作为一个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她现在的想法,趁你们两个还能回头,断了吧。切莫到积重难返之际,误了你,更误了她。”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可是如果因此我要同意你和囡囡之间的事,绝无可能,我宁愿还你一条性命。”
“年轻人,我很喜欢你,你比囡囡大,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说服你劝劝囡囡。为着你,她已经和我们俩老闹了几日,也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只希望,你能够和她断了,我们不想吵吵嚷嚷的闹得家不成家。”
一个老人,中风初醒,这番话不长,却断断续续的说得很吃力,到了最后,见他不说话,几乎快要和他跪下。
只是,林哲之所以沉默,不过是因为,这也正是他所想要和问文的结果,又何必相求。林哲是慌忙搀扶,只是自己亦是久病体弱,居然双双的软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只是相视一笑,同病相怜。
果然,他们都是不能在追求幸福的人。
诚挚的答应了老人,计划在朝着自己的预想一步步地走进,可是,却往时商场中事事掌握的笃定,有的只是越来越沉重的不舍和悲哀。
恍惚迷糊之间,半梦半醒。
床前脚步轻轻,正是熟悉的气息。
林哲勉力睁开眼睛,只是微笑。
居然,果然,床边盈盈而立的正是问文。
第86章
没见面不过几日,却怀着浓浓的思念。
问文压根不说话,看他睁眼反而走上前去,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睛,身子自然的爬了上床,在旁温柔:“继续睡吧,天都没亮呢。明天出院,回去路上也累,要养精蓄锐。”
林哲不留痕迹,微微一挣,微笑:“怎么突然过来了?”
问文一笑,黑暗中,看不出笑容是有多勉强,头往林哲怀里一蹭,如同猫眯一般的蜷在林哲胸前,声音温软的撒着娇:“不就想你了吗?爸爸那边事忙,好久都没空见你。”
林哲默然,问文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林哲的声音,也不见他有动作,黑暗中他们俩呼吸相闻,是如此的亲近,问文忍不住,伸出双手圈住林哲的身子,紧紧的揽着他,使劲地抱住他,似乎想将他抱进自己的身子,方能减轻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只想和他融为一体,地老天荒。
这是最后一夜,就真正的放纵自己一回吧。
良久之后,一直寂静的林哲终于动了动,问文终于感受到他的温柔而寒凉的手掌,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地揽住问文的背部,回应着问文从来没有过的激烈的情感表达。
心中澎湃,问文心中一个一直被压抑的想法此刻无比清晰和坚持,既不能永远,那就一晌贪欢吧,不能天长地久,也要让自己完完全全属于他。更要在此时此刻此地,与他融为一体,永不分开。
而身随心动,问文再也忍不住这浓情的煎熬,呼吸也变得浊重起来,头从他的怀里微微仰起,正对上了林哲来不及掩饰凝注着浓浓的不舍的眼眸。
问文心里一咯噔,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停滞,双唇火热的吻上了林哲苍白冰凉的嘴唇。
原来,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愿意先捅破他们并没有将来。
这样的情形下,她已无法至老父老母的心情不顾,父母不能理解,作为女儿也无法说服他们,而父亲,也再经不起再一次的中风了。
即使自己知道幸福在哪里又如何?父母并不认同,终于那个幸福也不会是幸福。在他们眼里,即使许元有千般不好,只要身体健壮,能与自己相伴到永远,就比林哲好了太多。更何况,多年前的见面后,父母一直以为自己的男友就是许元,一直以来对许元的印象也甚好,甚至误会北京一行,也是他亲自安排,心中美好的印象至今未散。
问文每次想到这些都不禁苦笑,阴差阳错,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尝,真不知道如果父母知道许元已有妻室,会做如何想?只是连这些,问文都无法和父母讲明,父亲如今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是那样的自责,把太多不该揽的往身上揽,又如何能告诉他,许元作为一个男人其实并不值得托付,他不忠诚,隐藏婚姻,欺瞒,同样的对他自己的婚姻也不负责任,但当初也正因着要报他的慷慨相助父亲度过难关,自己后来知道了许元有了婚姻,也还一直和许元若即若离的相处了4年,直至最近才分手呢?
固执的父亲也只会认为,因为他受了林哲的救命之恩,所以才没有立场反对自己和林哲,如同以自己的性命换了女儿的幸福,这样,他是宁愿不要活着,也要让林哲与自己分手。面对着这样倔强的父亲,做女儿的又能做什么呢?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决定离开之前,将自己完全的留给他。
所有的情感都集于一夜!
问文无法控制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