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令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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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蜡烛-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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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是苏格兰场的格兰特探长,”他说道,“凡是他经手的案子,没有破不
了的。”

  “希望我的讣文能由你来写。”格兰特说道。

  “希望我有此荣幸。”记者热切地说道。

  随后他们注意到提司铎。他的脸像一张羊皮纸,又干又老,而且毫无表情。只
能凭太阳穴上激烈的跳动判断他是个活人。记者和探长站在当地,彼此讶异着霍普
金斯的宣布竟会产生此种料想不到的效果。接着,他们看见青年的膝盖开始软瘫,
格兰特急忙搀住他的胳膊。

  “快! 过来坐下。我的车就在这里。”

  他搀着显然已经失去意识的提司铎,穿过无所事事、七嘴八舌的人群,推他坐
进一部黑色旅行车的后座。

  “西欧佛,”他对司机说道,然后上车坐在提司铎旁边。

  当他们以蜗牛的速度驶向公路时,格兰特看见霍普金斯还站在原地。那个吉米
·霍普金斯只要站住不动三分钟以上,就表示他正在绞尽脑汁思索。从现在起——
探长叹了口气——牛虻要变成猎犬了。

  而现在探长的脑子也闲不下来。前一天晚上,忧心忡忡的郡警察局长连夜通知
他,他们也不想蠢兮兮的小题大做,但实在有一个很小却奠名其妙的问题,他们找
不到满意的解释。警察局上上下下全都想过了那个问题,上至局长,下至曾到海滩
上侦查过的警官,大家互相攻击对方的论点,结果到最后只有一项共识:大家都想
把责任推到其他某个人的身上。当然,持续不懈地侦办自己手上的罪案,获得应有
破案的功劳固然不错,但前提是得真的有罪案。若只单凭那具尸体就认定罪案成立,
一旦失败的话,倒不是怕丢脸,最怕的是别人的指点嘲讽,这是他们打心眼里就不
愿意沾上的事。因此格兰特取消了他在剧院的订位,南下到西欧佛来。他会见了当
地不怎么精良的警方团队,耐心听取他们纷纭的意见和法医的看法,到了凌晨就寝
时,他热切期待能赶紧访问到罗伯特·提司铎。现在提司铎就在他身边,只因在无
预警的情况下见到苏格兰场的人,到现在还吓得说不出话来,呈半昏迷状态。不错,
确实有犯罪,不用怀疑。车上有司机科克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在他们回到西欧佛
前,提司铎也应该清醒了。格兰特从车上的储物箱里取出一只小酒瓶,递给提司铎。
提司铎颤抖地接了过去,老实不客气喝了一大口。不久之后他就开始为自己的虚弱
表示歉意。

  “我不知道怎么搞的。整件事对我而言是可怕的打击。我一直没有睡觉,一大
堆事情不断出现在脑子里。或者应该说,脑子里不断在想事情,我阻止不了。然后,
验尸的时候好像——我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单纯的溺水
事件吗? 为什么验到最后却要延期? ”

  “有一两件事情让警方有点困扰。”

  “什么事情,好比说? ”

  “我想一切等到了西欧佛再讨论吧。”

  “我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吗? ”他笑得很诡异,但并无恶意。

  “你把我嘴里的话说出来了。”探长淡淡地说道,两人陷入沉默。

  直到他们抵达郡警察局长办公室时,提司铎尽管有点累,看起来却还算正常。
事实上,他正常到当格兰特介绍说“这位是提司铎先生”时,和蔼可亲的局长几乎
就要和他握手,但他连忙及时收手,正色一下。

  “你好。嗯,咳! ”他清一清喉咙,让自己恢复正常。不能那样做,我知道。
老天,绝对不能。这是凶杀嫌疑犯。看起来不像,一点都不像。不过这年头什么都
很难说。那些最迷人的家伙是——一些直到最近他才知道的事其实早就存在。很可
惜。不过当然不能握手。绝对不可以。“嗯! 天气真好! 当然,不适合赛马。会跑
得很累。不过很适合度假。不能为了自己的嗜好而太自私。你喜欢赛马吗? 要去古
德温马场? 噢,噢,也许——不,我想你和我们这位朋友——”不知为什么,他就
是不愿意称呼格兰特的探长头衔。美男子一个。教养也好,还有其他种种——“想
要安静地谈一谈。我要去吃午饭。在‘帆船’。”末尾这一句是为了格兰特万一要
找他的话比较方便。“不是那边的食物特别好,而是那个地方有格调。不像‘海洋
’那样。要拿牛排和马铃薯不必先穿越露天休息室。”说完局长就出去了。

  “好一个弗雷迪·洛伊的角色。”提司铎说道。

  格兰特正在拉椅子,抬起头来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个戏迷。”

  “我原来几乎什么都迷。”

  格兰特注意到他用的奇特字眼。“为什么是‘原来’? ”

  他问道。

  “因为我破产了。你得要有钱才能迷。”

  “不用我再提醒你那句‘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是吧? ”

  “不用,谢了。反正无所谓,我只能对你实话实说。如果你要往错误的方向去
推论,那是你的错,不能怪我。”

  “所以现在受审的是我了。很好的观点,我很欣赏。你可以试试看。我想知道,
你怎么能和一个不知道她名字的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你对郡警察局是这么说的,
是吧? ”

  “是的。我知道听来很不可思议。也很荒唐。不过很简单。你知道,有天晚上
很晚的时候,我站在逸乐酒吧对面的人行道上,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口袋里有五便
士,可以说是多出来的五便士,因为我原本预计要弄到一文不名的。我正彷徨着该
去哪里把这最后的五便士花掉( 五便士能做的事可不多) ,还是要去行骗,就当作
这几个鬼便士不存在。所以——”

  “打个岔。请你对一个笨蛋解释一下,为何这五便士如此重要。”

  “那些是一笔财富的终点,你了解吧。三万英镑。舅舅留给我的遗产。我母亲
的哥哥。我本姓是斯坦纳威,不过汤姆舅舅说我要继承他的钱,就得继承他的姓。
我不介意。反正提司铎家比斯坦纳威家好多了。论精力,论稳重,一切的一切。如
果我像个提司铎家的人,现在就不会破产了,可惜我几乎是不折不扣的斯坦纳威。
我是彻头彻尾的傻瓜,最坏的榜样。继承这笔钱时我在建筑师事务所工作,像普通
人一样住公寓,讨生活;然后我开始想,这笔钱我一辈子也花不完。我辞了工作,
到每个我想去但从来没指望能去的地方。纽约、好莱坞、布达佩斯、罗马、卡布里
岛,和其他天知道是什么的地方。我再回到伦敦时身上剩下两千镑,本来是打算存
进银行,去找份工作。如果在两年前,要这么做是容易多了——我说的是把钱存进
银行。

  因为没有人会帮着花这笔钱。可是那两年我在世界各地结交了一大堆朋友,他
们随时都会有十几个人在伦敦。因此某天早上起床,我发现只剩最后的一百镑了。
我吓了一跳,像被泼了一桶冷水。两年来我头一遭坐下来开始思考。我有两个选择
:寄人篱下——在全世界任何一个首都你都能过半年非常优渥的生活,只要你懂得
食客之道的话: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就养过一打这种人——另外一个选择就是落跑。
落跑还更容易些。我很容易就能消失无踪。大家会问:‘这几天怎么没看见提司铎
? ’他们会认为我在世界的某一个他们这种人会去的角落,不知道哪天又会碰到我。
别人认为我应该是有钱得要命,你知道,趁早滚蛋让他们想念我,总比留下来等他
们发现真相之后嘲笑我还要容易。我付清了各项账单,剩下五十七镑。我想只能赌
一局了,看看能不能赢到足够的钱,再开启一番新局面。我拿出三十镑——每次十
五镑,这是我身上属于提司铎的谨慎——在日蚀押了红山梨。它只跑了第五。剩下
二十几镑除了沿街叫卖之外什么都干不成。看来我别无选择,只能四处流浪了。我
觉得流浪这个点子还不坏——这是个转变——但去流浪总不能把二十七镑存在银行,
所以前一天晚上我决定把它一次花个精光。我决心一定要花到口袋里一毛不剩。然
后我会当掉晚礼服,换套合适的衣服上路。当时没有考虑到,在西欧佛周末午夜根
本找不到当铺。但是穿着晚礼服上路一定会引人侧目。所以我只好站在那里,就像
我说过的,对着五便士懊恼不已,不知道该拿这身衣服怎么办,而且连睡觉的地方
都没有着落。我站在阿德维屈的红绿灯旁边,就在转上兰开斯特大道的路口,红灯
亮起后,一辆车子靠路边停了下来。

  克莉丝就在车上,她一个人开着车——“

  “克莉丝? ”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看了我一会儿。街上非常安静,只有我们两个
人。我们的距离那么接近,所以一切都很自然,她露出微笑对我说:‘上哪儿? 先
生,我送你。’我说:‘好。到天尽头。’她说:‘有点不顺路。查莎姆、菲佛斯
汉、坎特伯雷、或是东岸,可以吗? ’嗯,这也是个办法。我不能继续站在那里,
我也编不出什么无懈可击的故事可以到朋友家去借张床睡。何况,那伙人感觉上已
经离我好远,所以我没想太多就上了车。我觉得她很迷人。我没把我刚才说的这些
全告诉她,但是她很快就明白我已经一文不名了。我想解释,可是她说:‘无所谓,
我不想知道。我们就这样接受表面的彼此吧。你叫罗宾,我叫克莉丝。’我只告诉
她我叫罗伯特·斯坦纳威,不知怎么,她就用我在家里的小名称呼我。以前那伙人
叫我鲍比。再次听到别人叫我罗宾,感觉很舒服。”

  “你为什么告诉她你姓斯坦纳威? ”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逃离和财富有关的身份吧。

  反正我也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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