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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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6期-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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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依旧乱着,有人手里举着钱,嘴里嚷嚷着什么。有人从狭窄的过道里挤过来,又挤过去,没人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铺着白桌布的小桌上,那把枪已经不见了。军用挎包和红绸子也不见了。 
  是我自己搞错了吗? 
  根本没有什么人带枪? 
  那不过只是个玩笑,只是个幻觉吗? 
  小桌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同学也到餐车吃午餐去了。 
  后来再想起那件事来,我还是觉得那把枪是真的。枪就像一种暗示,重重地压到我头上来。未来是重的、硬的、没有人情味儿的,用钢铁制成的。 
  以一个洋娃娃的心态来面对现实,又怎能不是一场大败? 
   
  第三章 在异地遇到的北京人 
   
  培小阳是我在异地遇到的北京人,他个儿不高,面色微黄,人很瘦,在他的自我感觉里,他觉得自己长得不错,用北京话说,叫做“长得挺精神的”。这是他自己的原话,他是个自恋之人。培小阳非常健谈,一天到晚话特别多。在单调压抑的环境里,遇到一个爱说爱笑的北京老乡,我自然喜欢同他聊天。但在军校,男生和女生不能常常见面,因此,跟他聊天就变成一件很难得的事。 
  我们都盼着假期的来临。 
  在Z城,生活十分严酷。 
  一切都改变了,生活中原有的色彩不见了。耳边传来一遍又一遍的号声。这些号的分类很细,直到许多年之后,我仍没有弄懂这些号的区别,它们是:起床号、收操号、上早自习号、下早自习号、早饭号、上课号、下课号、午休号、午休结束号、晚自习号、熄灯准备号、熄灯号…… 
  我生活在一张表格里,一百二十分地不适应。 
  幸好有了培小阳。 
  他的出现,使我有种仿佛回到北京的错觉。我想念北京的一切,北京的天空,北京的街道,北京话,北京人。我没有办法适应异乡的生活,陌生的语言环境,奇怪的、让我没办法理解的处事态度,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在算计人方面,我是一个十足的傻瓜。 
  单纯得要命,天真得要命。 
  我所熟悉的世界,一下子在眼前完全消失了。北京已退到我的视线之外,我看不见它,摸不着它,呼吸不到北京的空气,听不到悦耳的普通话。这里没有音乐,没有文学,没有美术馆,什么都没有。总结起来,当我在外面上学的时候,错把一个北京孩子当成北京整个城市的化身了,但他无法与我的城市北京画等号,他不过是北京的一粒沙子,他的分量太轻了。 
   
  《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 
   
  在写了《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成名之后,我接到各种各样的人打来的电话,有许多早已消失在时间后面的人,重新在电话里冒出来。 
  “猜一猜我是谁?” 
  他们往往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培小阳在我的小说《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出版之后,也曾以类似的语气打过电话,“猜一猜我是谁?”他的语调十分油滑,透着一股熟稔而又庸俗的气味。 
  说实话,要我把那一段生活写出来,对我来说是种酷刑。我很后悔,不该在军校秘密恋爱,使生活变得异常扭曲。在非常时期,人的眼光会变得很狭窄。 
  开学没多久,学校举办文艺汇演。我们女生班自编自导了一个舞蹈《太阳鸟》。彩排那天,学校大礼堂的后台挤满了人。我们队还有一个男声小合唱的节目也在参加彩排。队干部正在请人给我们化妆,当时后台乱乱的,服装扔得到处都是。 
  队干部正冲乱扔东西的人发火。 
  有人在舞台正中跑来跑去,发出咚咚的响声。灰尘从高处的梁柱上飘落下来,带着股陈年的味道。我穿着条火红裙子,被打扮成一只“鸟”。头顶的“冠”是用鲜绿的毛线做成的,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果然,有个人走过来对我说:“赵雪凝,你们的服装太可笑了。” 
  我有点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说:“咱们是一个队的,只不过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叫培小阳,培是培养的培。” 
  我说:“你的姓怎么那么怪呀。” 
  他说:“怪又怎么啦,人好不就得啦。” 
  说完,他做了一个好像跟我很熟的表情。 
  我好久没有听见北京人说话了,心里“哒”动了一下。这时听到远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看了眼培小阳,就转身走了。 
  他们在舞台上演唱。 
  我注意到那个叫培小阳的男生眼睛特别亮。 
  多声部合唱。声音重重叠叠,似波涛,似海浪。男生培小阳的眼睛,在灯光里一闪一闪,隔着重重人影,他仿佛在冲我微笑。 
   
  中秋节来了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是从中秋节那天开始约会的。所谓约会,不过是在树影下站一会儿。我们都怕被别人看见,说话的声音极小,类似于一种隐秘的耳语。记得那时候,我们谈得最多的还是北京。故宫、北海、颐和园、香山、八达岭长城,我们把好玩的地方都谈了一遍,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北京,是多么遥远啊。我们以前从不觉得北京有多可爱,可一旦离开了,就会想起它的种种好处来。 
  “放假回北京,咱们一起去玩吧。”培小阳说,“我现在就盼着放假了。” 
  “去哪儿玩?” 
  “哪儿都成,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北京咱们就自由了。” 
  回到宿舍,我躺在下铺硬邦邦的床上,睡意全无。我一遍遍地想着刚才在楼下,我和培小阳的那番谈话。“回北京咱们就自由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 
  在漫长的白天,我们总是假装不认识,即使面对面走过,也不能说话。有一次,在饭堂看见他在那里打粥,用大勺子一下下地捞着大桶底下的米粒,我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察觉是我。等他发现了,就立刻把手中的大勺子让给我。 
  “噢,不,你先盛。” 
  “来吧,还客气什么。” 
  他把勺子交给我的时候,他的手无意间和我的手碰了一下,触电一般,霎时间我感到一阵麻。 
  我闭上眼睛跟他拉手,我觉得我在跟我的城市北京拉手。只要有他在,亲爱的北京就不会离我太远。 
  后来,我们又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那场含义复杂的初恋呢?这里,我不得不发明了一个相对比较准确的词语:“准肉体接触”。 
   
  接 触 
   
  培小阳想出一种办法,使他和我的交往更加隐秘,按他的话说,叫做神不知鬼不觉。具体办法是,他通过地方邮政局传递信息,也就是说他写好信后,不直接交给我,而是贴上邮票,投进邮筒中。那封信在外面转一圈之后,再由文书交到我手里。 
  从表面上看,我和培小阳很少交谈,见面就像陌生人一样。但我俩经常通信,从一个信箱,再寄回到这个信箱,骗过所有人的眼睛,情感在纸上灼热燃烧着,表面却像水一样平静。 
  如果这场恋爱始终停留在纸上,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那生活可能就是另一番模样。雪凝还会不会是今天的雪凝? 
  我不知道。 
  星期六下午,我收到一封信。信封上照例只写“北京”两个字,这是我们的暗号,信封上不写地址,只写“北京”这个虚拟的地点,其实,信不是从北京寄来的,信就是从这间教室出发,再飞回来的。 
  那种信,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羽毛信”,意思就是那封信插着白色的羽毛,飞出去,又飞回来。 
  “白色的羽毛”拿在手里,虽然它已经在外面周游了一两天,但似乎仍带着写信人的体温。有时候,晚自习,我甚至能看见那个人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趴在桌上长时间地书写一封信,我甚至能听到他沙沙书写的声音。 
  我知道那封信是写给谁的。 
  但我不能马上得到它。 
  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总是要折磨我两三天。两三天之后,等信从邮局飞到我手里的时候,拆开信那一刹那,那种猜测与折磨已到了极限。 
  这一次,培小阳给我写了一封奇怪的信。信中说让我星期六晚上6点钟准时到大教室来。按规定我们每个星期六晚上6点半都要统一集合到大礼堂去看电影,电影是总政宣传片,每个学员都必须看。 
  6点钟,距6点半集合看电影,这中间有半小时的时间差,我想象不出培小阳要利用这半小时做什么。 
  教学楼里一片漆黑,我像掉进一口深井,越走越感到害怕。这已经不是白天那个我走惯了的热热闹闹的大楼了,过分的安静使我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误闯进一个学生不该去的区域。 
  我走到大教室门口,站住,回想起开关的位置。我抬起手,正要按下开关,突然,我的手被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耳边出现了一个神神鬼鬼的声音。他说: 
  “别开灯!” 
  我被人一把拉进门去,教室门迅速合拢,四周鸦雀无声,寂静得像一场阴谋。 
   
  黑暗中发生的事 
   
  在写到这儿的时候,北京正遭遇前所未有的“非典”疫情,我日日夜夜陷入回忆之中,与外面的世界保持着相对隔离。 
  在黑暗之中,培小阳的手伸过来,他抱住我,把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 
  他在发烧。 
  他的脸是那样烫。 
  他说你别动,我等你好久了。 
  说着,就把一只手伸到我衣服里面去了。我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胸口一松,胸罩已被松开了。 
  培小阳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那么老练,令人吃惊。 
  我全身开始变得滚烫。长大后从来没被人像这样摸过,感觉有点怕。我站在那里,木木地被他抚摸,心里空空的,不知怎么,心里好难过。大概是还没准备好吧。 
  7岁那年,也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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