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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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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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了。”“啧、啧,”我摇头叹道:“没想到王小玉竟变得这么乖了!到底找到个华侨干爹,看样子,真是想从良了!”“好兄弟,”小玉拍了一拍我的肩膀,“你出道不久,还有得折腾呢!我王小玉可是在公园里打过滚来了的。不是小爷吹牛皮,在公园里,我王小玉也算是个头牌大红人了。好多老头子想收养我呢,找个干爹还不容易?可是第一,要我心里愿意;第二,也总要对我有几分真心么!我又不是块肉骨头,让人随便啃来啃去。”“你这话就是扯淡!”我笑道,“老周对你还不够真心?又是手表,又是衣服。”“老周对我也还罢了,”小玉耸耸肩,“可是我就讨厌他是个老骚公鸡,一见了小爷就拉扯。有一次,我伤风,对他说:”老周,今夜总可免了吧?‘那晓得睡到半夜,他又把我弄醒了!““你少假正经了,你这个骚兮兮的东西,”我笑道,“难道你的华侨干爹就不拉扯你了!”“哄你不是人!”小玉举手发誓道,“头一晚我到六福客栈,去找林样,我们洗了澡躺在床上,喝啤酒,吃花生米,聊了一夜的天。我一直问他日本的事情,他真有耐性,通通告诉了我。我看见林样人好,把身世也讲了给他听,后来讲累了,便枕在他手臂上睡了过去。”冰淇淋来了,我一面吃着,一面问他在成城上班的情形,薪水如何。“两千大圆!”“还不够你买烟抽哩!”“慢慢来嘛,”小玉笑道,“潘经理说,六个月见习完了,做得好还有佣金拿。老潘你看见了?妈的,活像头老虎狗!头一天上班就挨了他一顿官腔好兄弟,我问你:化学你懂不懂?”“化学?怎么不懂?我在高中的化学念得还不错,考了个八十分。”“这就妥了!”小玉拍了一掌,“好哥哥,你教教我化学吧,我念到初二就跑了出来,化学老早忘得精光,只记得教化学那个老头子告诉我们:”二硫化碳,招气入鼻,有腐卵臭。‘“小玉用手招气到鼻子里。“怎么?难道你要去念书么?”我诧异道。“是这样的,”小玉叹道,“林样说,我没有专门技术,在成城没有好位置,升不上去。他要供我去上夜校,去念个工专,毕业出来,可以在药厂里当技师,那才有前途。我去开南工职打听,考初三插班,化学是主科,别科还可以自己抱抱佛脚,化学我只记得‘腐卵臭’,考个屁?好哥哥,你替我补习补习,临阵磨枪,我考上了,一定好好请你。”“不要等考上,我们先去吃一条龙吧!”“一条龙,一条蛇都可以,你要吃龙肉我也给你弄来。”小玉央求道。“看你力争上游,也罢了。既然拜师,就先叫声师傅吧。”“师傅,师傅,你要我天天叫你老子我也干,你不懂得我这个心!”小玉指着他的胸口叫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我候了这么久,才候到像林样这样一个救星。人家瞧得起我,你说我要不要发愤向上?等我在成城做出点成绩来,说不定林样看见我有出息,日后东京公司那边有机会,让我调到东京,去跟他做事去。”“原来你在钓大鱼放长线呢!看不出你倒蛮有心计。”我笑道。“什么心计呢,人总想往上爬么,对不对?我想趁暑假,好好温书,考上开南,秋季便可以上夜校了。阿青,你看我这个样子,还像个学生么?”小玉摸着自己新剃的平头,笑嘻嘻的问我道。我打量了他一下:“倒有几分像,不过你那双桃花眼太邪,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马路天使’,快去弄副眼镜戴起来,遮遮邪气。”小玉捂住双眼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们走出百乐时,我把老鼠给乌鸦毒打的情形告诉了小玉,小玉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莫可怜他,老鼠那个东西带贱!上次他挨了钢丝鞭,我怂恿他搬出来,跟我们挤着住。你猜他说什么?‘我从小在乌鸦那里住惯了。’”小玉哭丧着脸学老鼠的模样,随即叭的一泡口水吐到松江路的阴沟里。“乌鸦那种王八蛋,敢动小爷一根毛,一瓶巴拉松老早送他上西天!”同文书库doubleads();书香门第(bookhome) | 返回 | 下一部分

第十章过了两天,小玉下了班,果真带了两本正中书局吴国贤编的初中理化来找我,替他补习,又提了两挂荔枝来贿赂我。房里热,我们都赤了上身,坐在地板上。我一面剥荔枝,一面开始讲解一些基本的化学观念,氧化还原。幸亏我初中念的,也是吴国贤这本书,大概还记得。小玉离开学校久了,名词符号忘得精光。我讲一句,他问一句,连个最简单的分子式还搞不清楚,急得抓耳挠腮,一头的汗。“你妈的,”我抓起吴国贤的初中理化,敲了小玉那新剃的平头一下,“你吊老头子那么会动脑筋,念起化学来,一脑子的浆糊!”“吊老头子有什么难?”小玉眼睛瞪起铜铃那么大,真抹汗,“化学这个玩意儿哪里有那么容易?明明是水,为什么又写成H2O?”“小玉,我看你不必去老开南了,你去念台大考古系,我管保你不用考试,他们还会给你奖学金呢!”“为什么?”“你真驴!”我笑道,“你对老古董这么有研究,台大考古系要聘你去做研究员了以后我们就叫你‘王考古’吧!”“老古董有什么不好?”小玉笑得一双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古董愈老愈值钱么!”我跟小玉两人足足闹了两个钟头,汗流浃背,总算把几个化学符号弄清楚了。吃晚饭的时候,丽月回来,刚做了头,耳朵边吊满了一绺绺弹簧似的的发卷子,甩甩荡荡的便跨进房里来,看见小玉,先噗哧一笑,又伸出手去摸了小玉的头一下。“玉仔,你干脆把头剃光,到狮头山去当玻璃和尚去!你这几天,人影子也不见,阿青说你拜了一个从东京来的华侨干爹,还是开甚药厂的。以后我那个杂种仔吃维他命,也不用买,就向你表舅要好了!”“下次我带几瓶胖美儿来给小强尼,吃得他胖嘟嘟的。”小玉笑道。“怎么啦,小玻璃,你现在有了个开药厂的干爹,该当大经理了?”丽月乜斜着眼睛,瞅着小玉笑道。“没有的事!”小玉笑嘻嘻的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个推销员,上礼拜才开始上班。我们总公司就在松江路,哪天你来参观嘛,丽月姐。”“啧,啧,啧,”丽月摇头叹道,“好了不起,总算又上班了!从前我介绍你到天母那个美国人家里当boy,你上了三天班就跑了出来,还骂得人家屁钱不值一个!”“那个美国佬是什么东西?有资格用小爷?”小玉翘起大拇指指了一指自己的鼻尖。“哦,大概只有你华侨干爹才有资格用你,对么?”“人家林样不一样,人家还要供我去读夜校呢;今天我就是来找阿青替我补习的,我要去考开南了。”“这倒是新闻!”丽月错愕道,“太阳该从西边出来了。从前阿姨一天到晚向我诉苦:”我们玉仔又逃学喽!‘几时见你正经上过一天学?““学校里那些小王八整天叫我浅丘琉璃子,我还去上他狗屁学!”小玉愤愤然叫道。“谁叫你瞎编故事?在东京出生的?”丽月笑道,“而且我看你长得确实也有几分像浅丘琉璃子!”小玉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阿巴桑,快来看,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学生仔!”丽月朝着阿巴桑招手笑道,阿巴桑正牵着小强尼喘吁吁的走了进来。阿巴桑那胖大的身躯,胸前湿得黑黑的一大块汗迹,她覤起眼睛,朝着小玉打量了一下,唔了一声道:“天热,头发剪短了凉快!”小强尼却瞪着他那双绿玻璃珠似的的眼睛,瞅着小玉在发傻。“小杂种,是表舅,不认识啦?”小玉伸出手去一把将小强尼揽进怀里,小强尼扎手舞脚的尖笑了起来。“今晚吃什么菜,阿巴桑?”丽月问道。“酸菜炒肚丝,芋头泥。”“冰箱里那半只鸡也拿出来炖汤吧,人家玉仔要上学了,慰劳他一下。”我跟吴敏约好,我在房间里等他。我在二楼二一五,他在三楼三四四。杨教头叫我和吴敏到中山北路京华饭店去,只告诉我们旅馆房间的号码。那个人临离开房时,没有开灯,留下了房间钥匙,搁在床头五斗柜上,在黑暗中低声说道:房钱已经付过了。我没有看清他的面貌,也没有问他的姓名。他开门掩身出去时,我只觉得他的背影很高,大约有六呎。隔壁的七七餐厅是开通宵的,凌晨一点了,犹自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我躺在床上,抽完了一支烟,吴敏才来敲门。我跟吴敏两人,悄悄的走下楼去,也不到柜台去还房间钥匙,趁着柜台的伙计不注意,溜出了京华饭店。一出去,我们两人不约而同的便跑起步来,往圆山那个方向跑去。跑了一段路,灯光渐疏,我们才停了下来,松了一口气。路上行人已经绝迹,路的两头都是空荡荡的,我的一只手搂在吴敏的肩膀上,我们两人的脚步,同一步调,在人行道上,蠹蠹的一直响了下去。mpanel(1);“小敏,你的手好了么?”我看见吴敏的左腕上的纱布绑带已经除去。“结疤了。”吴敏把左手却插进了裤袋里去。“你这个家伙,那天要不是我和小玉老鼠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早送掉了!真没出息。姓张的那种人,也值得你去为他割手!难怪小玉骂你,他前天还说,要你把他的血还给他呢!”吴敏低下头去,一边踢着脚。“也不是这样说,”吴敏低声说道,“我在张先生那里住了那么久,不知不觉便把他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了。那天突然间给张先生撵了出来,一时心慌,觉得走投无路,才做出那种事来。张先生那里你是知道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怎么不教人留恋呢?”我记得我每次到光武新村张先生的公寓去找吴敏,他不是在擦地板,便在洗厨房,把张先生那个家,收拾得有条不紊。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张先生请到一位最好的小管家。“阿青,我记得我头一夜搬到张先生家,在他那间洗澡间里,足足磨了一个多钟头,”吴敏摇着头笑道。“你在洗澡间里玩那么久干什么?”“你不知道,张先生家那间洗澡间有多棒,全是天蓝色的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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