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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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冷燕-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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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相晤。异日有会时,方知小弟之着言不谬。小弟别了。」平如衡似听不听,见他说别,也祇答应一声「请了。」
  袁隐出来回去,一路上再四寻思,忽然有悟道:「我有主意。」遂一径来见燕白颔,将他不肯来见这段光景,细细说了一遍。燕白颔道:「似此如之奈何?」袁隐道:「我一路上已想有主意在此了。」燕白颔问:「是何主意?」袁隐道:「他为人虽若癡癡,然爱才如命。祇有才之一字,可以动他。」因附燕白颔之耳说道:「除非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燕白颔听了微笑道:「便是这等行行看。」遂一面吩咐心腹人去打点不题。
  却说平如衡见袁隐去了,心下快活道:「我不是这等淡薄他,他还要在此缠扰哩。昨日被他误了,今后切记不可轻登富贵之堂。宁可孤生独死,若贪图富贵,与这些纨袴交结,岂不令文人之品扫地。」自算得意,又独酌一壶。又将冷绛雪题壁诗吟诵一回,方纔歇息。
  到了次日傍午,祇见一个相好朋友叫做计成,来访他。留坐闲叙。那计成忽问道:「连日袁石交曾来看兄吗?」平如衡笑道:「来是来的,祇是来的可笑。」计成道:「有甚可笑?」平如衡遂将引他到张寅家去,题诗不出,昨日又要哄他去拜燕白颔之事,说了一遍道:「这等没品,岂不可笑。」计成道:「原来如此。这样没品之人,专在富贵人家着脚。我闻知他今日又同一个假才子在迁柳庄听莺,说要题诗饮酒,继金谷之游。不知又做些甚么哄骗愚人!」平如衡闻说迁柳庄莺声好听,因问道:「不知去此有多许路?」计成道:「离此向南,不过三四里。兄若有兴,我们也去走走。一来听莺,二来看老袁哄甚么人在那里装腔。倘有虚假之处,就取笑他一场,倒也有趣。」平如衡笑道:「妙,妙!我们就去。」二人就挽着手儿,向南缓步而来,一路上说说笑笑。
  不多时,便见一带柳林,青青在望。原来这带柳林约有里余,也有疏处,也有密处。也有几株近水,也有几株依山。也有几株拂石,也有几株垂桥。最深茂处盖了一座大亭子,供人游赏。到春深时,莺声如织,时时有游人来玩耍。也有铺毡席地的,也有设桌柳下的。贵人官长方在亭子上摆酒。
  这日,平如衡同计成走到树下,早见有许多人各适其适,在那里取乐。再走近亭子边一看,祇见袁隐同着一个少年在亭子上盛设对饮。上面又虚设着两桌,若有待尊客未至的一般。席边行酒都是美妓,又有六七个歌僮细吹细唱,十分快乐。平如衡远远定睛将那少年一看,祇见体如帲Яⅲ既羯胶帷I袂迤纬稳缫汇锼还敲纳停缡锎悍纭P南掳稻溃骸刚馍倌暧胝乓谴阑酰蟛幌嗤瓜裼屑阜忠馑嫉摹R虿厣砹拢赶缚此卸5o见袁隐与那少年饮到半酣之际,那少年忽然诗兴发作叫,家人取过笔砚,立起身走到亭中粉壁上题诗,那字写得有碗口大小。平如衡远远望得分明,道:
  千条细雨万条烟,幕绿垂青不辨天。
  喜得春风还识路,吹将莺语到尊前。
  平如衡看完,心下惊喜道:「笔墨风流,文人之作也!」正想不了,祇见一个美妓呈上一幅白绫,要那少年题诗。那少年略不推辞,拈起笔来,将那美妓看了两眼便写,写完一笑投笔,又与袁隐去喫酒。
  那个美妓拿了那幅绫子,因墨迹未乾,走到亭旁铺在一张空桌上要晒乾。便有几个闲人来看。平如衡也就挨到面前一看,祇见绫子上写的是一首五言律诗,道:
  可怜不世艳,娇弄可怜心。
  秋色画两黛,月痕垂一簪。
  白堕梨花影,青拖杨柳阴。
  情深不肯浅,欲语又沉吟。
  平如衡看完,不觉失声讚道:「好诗!好诗!真是才子。」袁隐与那少年微微听见,祇做不知,转呼卢豪饮。计成慌忙将平如衡扯了下来道:「兄不要高声,倘被老袁听见,岂不笑话。」平如衡道:「那少年不知是谁,做的诗委实清新俊逸,怎叫人按捺得定。」计成道:「子持兄,你一向眼睛高,怎见了这两首诗便大惊小怪。」平如衡道:「我小弟从不会装假,好则便好,丑则便丑。这两首诗果然可爱,却怪我不得。」计成道:「这两首诗,知他是假,是真,是旧作,是新题。」平如衡道:「俱是即景题情,怎么是假是旧?」计成道:「这也未必,待我试他一试与兄看。」平如衡道:「兄如何试他?」计成道:「我有道理。」
  因有一个歌僮是计成认得的,等他唱完,便点点头招他到面前说道:「我看那少年相公写作甚好,我有一把扇子,你可拿去替我求他写一首诗儿。」那歌僮道:「计相公要写,可拿扇子来。」计成遂在袖中摸出一把白纸扇儿递与那歌僮,因对平如衡说道:「须出一题目要他去求方妙。」平如衡道:「就是赠歌者吧!」计成还要吩咐,那歌僮早会意说道:「小的知道了。」遂拿了扇子,走到那少年身边说道:「小的有一把粗扇,要求相公赏赐一首诗儿。」那少年笑嘻嘻说道:「你也写诗!却要写甚么诗?」歌僮道:「小的以歌为名,求相公赏一首歌诗吧!」那少年又笑笑道:「这倒也好。」因将扇子展开,提起笔来就写。就象做现成的一般,想也不略想一想。不上半盏茶时,早已写完,付与歌僮。歌僮谢了,持将下来,悄悄掩到计成面前,将扇子送还道:「计相公,你看写得好么?」平如衡先接了去看,祇见上面写着一首七言律诗,道:
  破声节促漫声长,移得宫音悄换商。
  几字脆来牙欲冷,一声松去舌生香。
  细如嫩柳悠扬送,滑似新莺婉转将。
  山水清音新入谱,遏云旧调祇寻常。
  平如衡看完,忍不住大声对计成说道:我就说是个真才子,何如!不可当面错过,须要会他一会。」计成道:「素不相识,怎好过去相会!」平如衡道:「这不难,待我叫老袁来说明,叫他去先说一声。」计成道:「除非如此。」平如衡因走近亭子边,高声叫道:「老袁,老袁!」那老袁就象聋子一般,全不答应,祇与那少年高谈阔论的喫酒。平如衡祇道他真没听见,祇得又走近一步叫道:「袁石交,我平如衡在此。」袁隐因筛了一大犀杯,放在桌上,低了头祇是喫,几乎连头都浸入杯里,哪里还听见有人叫。平如衡再叫得急了,他越喫得眼都闭了,竟伏着酒杯酣酣睡去。
  平如衡还祇叫,计成见叫得不象样,连扯他下来道:「太觉没品了。」平如衡道:「才子遇见才子,怎忍当面错过!」叫袁隐不应,便急了,竟自走到席前,对着那少年举举手道:「长兄请了,小弟洛阳才子平如衡。」那少年坐着,身也不动,手也不举,白着眼问道:「你是甚么人?」平如衡道:「小弟洛阳才子平如衡。」那少年笑道:「我松江府不闻有甚么平不平。」平如衡道:「小弟是洛阳人,兄或者不知,祇问老袁就知道了。」此时袁隐已伏在席上睡着了。那少年道:「我看你的意思是要喫酒了。」平如衡道:「我平如衡以才子自负,平生未遇奇才。今见兄纵横翰墨,大有可观,故欲一会,以展胸中所负,岂为杯酒。」那少年笑道:「据你这等说起来,你想是也晓得做两句歪诗了。但我这里做诗与那些山人词客,慕虚名应故事的不同,须要有真才实学,如七步成诗的曹子建;醉草清平的李青莲,方许登坛捉笔。我看你年虽少,祇怕出身寒贱,纵能挥写也不免效寒岛瘦。」平如衡笑道:「长兄若以寒贱视小弟,则小弟将无以纨袴虑仁兄乎!今说也无用,请教一篇,妍媸立辨矣。」燕白颔道:「你既有胆气要做诗,难道我倒没胆气考你。但是你我初遇,不知深浅。做诗须要有罚例,今袁石交又醉了,谁为证见。」平如衡道:「小弟有个朋友同来,就是兄松江人,何不邀他作证。」燕白颔道:「使得,使得。」
  计成听见便自走到席边说道:「二兄既有兴分韵较胜,小弟愿司旗鼓。」燕白颔道:「既要做诗,便没个不饮酒的道理。兄虽不为杯酒而来,也须少润枯肠。」便将手一拱,邀二人坐下,左右送上酒来。
  平如衡喫不得三五杯,便说道:「小弟诗兴勃勃,乞兄速速命题。再迟一刻,小弟的十指俱欲化龙飞去矣。」燕白颔道:「我欲单单考你,祇道我骄贤慢客;欲与你分韵各作,又恐怕难於较量美恶。莫若与你联句,如一句成,着美人奉酒一觞,命歌僮歌一小曲。歌完酒乾,接咏要成。如接韵不成,立罚饮三大杯。如成,奉酒歌曲如前。如遇精工警拔之句,大家共庆一觞。如诗成全篇不佳,当用黑墨涂面,叫人扠出。那时莫怪小弟轻薄,兄须要细细商量。有胆气便做,没胆气便请回,莫要到临时懊悔。」平如衡听了大笑道:「妙得紧,妙得紧。小弟从不曾搽过花脸,今日搽一个玩玩,倒也有趣。祇怕天下不容易有此魁星之笔,快请出题。」燕白颔道:「何必另寻,今日迁柳庄听莺,便是题目了。」因命取过一幅长绫,横铺在一张长桌上,令美人磨墨捧砚伺候。燕白颔立起身,提起笔说道:「小弟得罪,起韵了。」遂写下题目,先起一句道:
  春日迁柳庄听莺
  春还天上雨烟和,
  燕白颔写完,放笔坐下,美人遂捧酒一觞,歌僮便笙箫唱曲。曲完,平如衡起身提笔,续写两句道:
  无数长条着地拖。几日绿阴添嫩色,
  平如衡写完,也放笔入座。燕白颔看了,点点头道:「也通,也通。」就叫美人奉酒,歌僮唱曲。曲完,随又起身题二句道:
  一时黄鸟佔乔柯。飞来如得青云路,
  平如衡在旁看见,也不等燕白颔放笔入座,便讚道:「好一个『飞来如得青云路』。」燕白颔欣然道:「平兄,平兄,祇要你对得这一句来,便算你一个才子了。」说完,正在喫酒唱曲,平如衡拦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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