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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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冷燕-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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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寅因求诗考诗不出,擅登玉尺楼调戏,因被涂面受辱,故以此污蔑。蒙恩赐量才之尺,以诗文过质者,时时有人,不独一赵纵、钱横。幸臣妾与冷绛雪原诗尚在,乞圣明垂览。如有一字涉私,臣妾甘罪。倘其不然,污蔑之罪,亦有所归……
  天子见了两奏,俱批准道:
    ……在奏人犯,俱着至文华殿,候朕亲审……
  旨意一下,事关婚姻风化,礼部即差人拘提。众犯俱在,独有赵纵、钱横,并无踪影。礼部寻觅不获,祇得上本奏知。圣旨又批下道:
    ……既有其人,岂无踪影。着严访候审,不得隐匿不报……
  礼部又奉严旨,祇得差人遍访。因二人曾题诗在接引庵,说和尚认得,就押着普惠和尚,遍处察访不题。
  却说山黛,因被张吏部参论,心下十分不畅。因与冷绛雪在闺中闲论道:「才名为天地鬼神所忌,原不应久佔。小妹自十岁蒙恩,於今六载,当朝之名公才士,不知压倒多少。今若觅得一佳偶,早早於飞而去,岂不完名全节。不期才俊难逢,姻缘淹蹇,日多一日,年复一年,以致有今日之物议。冷绛雪道:「量才考校,是奉旨之事,又不是桑濮私行。就是前日唱和之词,并无一字涉淫,怕他怎的?况眼前已有二三才人,听小姐安择所归,亦易事耳。何必苦苦挂怀?」
  山小姐道:「姐姐所说二三才人,据小妹看来,一个也算不得。」冷绛雪道:「为何一个也算不得?」山小姐道:「蒙圣上所谕,松江燕白颔、洛阳平如衡许为妾主婚,此一才子也。然屡奉徵召,而抵死辞谢不来,此其无真才可知矣。即赵纵、钱横二人,才情丰度,殊有可观,得择一以从足矣。不料有此一番议论,就使事完无说,而婚姻之事亦当避嫌而不敢承矣!此又一才子也。止有一个图下书生,大可人意,然大海浮萍,范天定迹。试问,姐姐所说已有二三才人今安在乎?」
  冷绛雪道:「小姐因张寅雠参,有激於衷,祇就眼前而论,未尝不是。若依贱妾思来,小姐今年二八,正是青春,尚未及标梅之歎。况燕白颔既与平如衡同荐,平如衡妾所可信,料燕白颔必非无才之人。就是辞徵召而就制科,士各有志,到底有出头之日,何妨少俟。至若赵纵、钱横量才是奉君命,临考是奉父命,有何嫌疑而欲避?就是阁下书生,偶然相遇,非出有心。况选吉求良,亦诗人之正,有何私曲苦郁於怀?即明告太师,差人寻访,或亦太师所乐从。小姐何必戚戚拘拘,作小家儿女之态?」
  山小姐听了,满心欢喜道:「姐姐高论,顿令小妹满胸茅塞俱开矣!但阁下书生,既无姓名又无梦中画象,即欲明访,却将何为据?」冷绛雪笑道:「小姐何聪明一世,而懵懂一时。书生的姓名虽无,图像未画,题壁一诗,岂非书生之姓名图画乎?何不将前诗写一扇上,使人鬻於闹市,在他人自不理会,若书生见之,岂不惊讶面而得之也。」
  山小姐听了,不禁拍手称讚道:「姐姐慧心异想,真从天际得来,小妹不及多矣!」取了一柄金扇,将书生题壁诗写在上面。随唤了一个一向在玉尺楼服侍,今在城中住的老家人蔡老官来,吩咐道:「你在城中住,早晚甚便,可将这柄扇子拿到闹市上去卖。若有个少年书生看见扇上诗惊讶,你可就问他姓名居址来报我。他若问我姓名,你切不可露出真迹,祇说是皇亲人家女子,要访她结婚的。若果访着我重重有赏。老爷面前,且莫要说。」老人家领命去了不题。
  却说燕白颔与平如衡,在一路慢慢度了岁,直交新春方悄悄入京,寻个极幽僻的所在住下。每日祇是闭门读书,绝迹不敢见人。原来燕白颔与平如衡一中以后,报到京中,莫说王提学欢喜,山相公欢喜,连天子也龙颜大悦。因召王提学面谕道:「燕白颔与平如衡,既能发解夺魁,则尔之荐举不虚,则彼二人之辞徵召而就制科,亦不为无见也。」因赐表礼,以旌其荐贤得实。又谕:「若二人到京,可先领来朝见。」王提学谢恩辞出,遂日日望二人到京。
  山显仁见报,忙与山小姐、冷绛雪说道:「燕白颔中了解元,平如衡中了亚魁,不日定然到京,你二人婚姻有着落了。」冷绛雪因对山小姐说道:「小姐何如?我就说燕白颔断非无才之人,今既发解,则其才又在平如衡之上矣!」二人暗暗欢喜不题。
  山显仁与王提学逐日打听,再不见到。祇等到大座师复命,方传说二人有恙,往西湖上养病去了。今科似不能会试,大家方冷了念头不十分打探。谁知二人已躲在京中,每日祇是坐在下处,喫两杯闷酒。平如衡因聘定了冷绛雪,心下快畅,还不觉寂寞。燕白颔却东西无绪,甚难为情。早晚祇将阁上美人的和韵写在一柄扇上吟咏。至捱到场期将近,方同平如衡悄悄进城,到礼部去报名投卷。
  此时,天下的士子皆集於阙下,满城纷纷攘攘。二人在礼部报过名,投过卷,遂杂在众人之中,东西闲步。步到城隍庙前,忽见一个老人家手中拿着一把金扇,折着半面,插着个草标在上。燕白颔远远望见,见那扇子上字迹写得龙蛇飞舞十分秀美。因问道:「那扇子是卖的么?」那老人家道:「若不卖,怎插草标。」燕白颔因近前取来一看。不看犹可,看了那诗惊得他眼睁了,合不拢来;舌吐出,缩不进去。因扯着那老人家问道:「这扇子是谁卖的?」那老人家见燕白颔光景,有些诧异,因说道:「相公,此处不便讲话可随我来。」遂将燕、平二人引到一个幽僻寺里去,方问道:「相公看这扇子有何奇处,这等惊讶?可明对我说,包管相公有些好处。」
  燕白颔心下已知是美人寻访,因直说道:「这扇上的诗句,及是我在城南皇庄墙壁上,题赠一位美人的。此诗一面写了,一面就涂去。这是何人,他却知道,写在上面?」老人家道:「相公说来不差,定是真了。这诗就是相公题赠的,美人写的。她因不知相公姓名居止无处寻访,故写了此诗叫我各处寻访。今果相遇,大有缘法。」
  燕白颔听了,喜得魂荡情摇,体骨都酥,因说道:「我蒙美人这等用情留意,虽死不为虚生矣!」因问道:「老丈,请问你那阁上美人姓甚名谁,是何等人家?」那老人家答道:「那美人门第却也不小,大约是皇亲国戚之家。她的姓名我一时也不好便说,相公若果也有意,可随我去,便见明白。」燕白颔道:「随你去固好,祇是场期近了不敢走开,却如之奈何?」老人家道:「相公既要进场,功名事大怎敢相误,可说了姓名寓处,待我场后好来相访。」
  燕白颔心下暗想道:「若说是赵纵,恐惹张寅的是非。若说燕白颔,恐传得朝廷知道。」因说道:「我的姓名也不好便说。还是你们说个住处,我到场后来相访罢!」老人家道:「场后来访也不为迟,但我家小姐特特託我寻访,今既寻访着了又无一姓名,叫我怎生去回复,岂不道我说谎。」燕白颔想了想道:「我有个道理。」遂在袖里取出那柄写美人和韵的扇子来,递与那老人家道:「你祇将此物回复你家小姐,他便不疑你说谎了。你那柄扇子可留在此,做个记头。」老人家接了道:「既是这等说,我老汉住在东半边苏州胡同里,相公场后来寻我,祇消进胡同第三家,问蔡老官便是了。这把扇子,相公说要,留在此不妨。」便就递与燕白颔。
  燕白颔接了道:「有了住处便好寻了。你回去可拜上小姐,说我题壁书生,何幸得蒙小姐垂爱,场后定当踵门拜谢。」老人家道:「相公吩咐,我自去说。但场后万万不可失约。」燕白颔道:「访求犹恐不得,既得焉敢失约。」两下再三叮咛,老人家方纔回去,将此事回复小姐不题。
  却说平如衡在旁看见,也不胜欢喜道:「小弟访着了冷绛雪,已出望外,不料无意中兄又访着了阁上美人之信,真是大快心之事。」燕白颔道:「兄之冷绛雪聘已行了,自是实事;小弟虽侥幸得此消息,然镜花水月尚属虚景,未卜何如?」平如衡道:「美人既然以题诗相访,自是有心之人。人到有心,何所不可!你我唾手功名,凡事俱易为矣!」二人欢欢喜喜,以待进场。有分教:
  吉凶鸦鹊同行,清浊忽分鲢鲤。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金銮报捷美团圆
  词曰:
    金銮报捷,天子龙颜悦。不是一番磨与灭,安见雄才大节。明珠应产龙胎,蛾眉自解怜才。费尽人情婉转,成全天意安排。
    右调《清平乐》
  话说平如衡既聘定冷绛雪,燕白颔访着阁上美人消息,二人心下十分快活。到了场期,二人欢欢喜喜进去。做得三场文字,皆如锦绣一般,二人十分得意。三场一完。略歇息数日,燕白颔即邀平如衡同到苏州胡同去寻蔡老官。
  此时场事已毕,不怕人知,竟往大街上一直走去。不期纔走到棋盘街上,忽劈头撞见接引庵的普惠和尚。燕白颔忙拱手道:“老师何往?”普惠看见二人,也不顾好歹,便一只手扯着一个道:“二位相公一向在何处?却叫小僧寻得好苦。”燕、平二人惊道:“老师寻我为甚?”普惠道:“小僧不寻相公,是吏部尚书张老爷有疏参二位相公与山小姐做诗勾挑,伤了风化,奉旨拘拿御审。各个人犯俱齐。独不见了二位相公至今未审。有一位宋相公,说二位相公曾在庵中题诗小僧认得,就叫差人押着小僧到处找寻。差不多找寻了半年,脚都走折了,今日侥幸纔遇着。”
  燕白颔道:“这等说来,难为你了。祇是这件事也没甚要紧,况已久远,朝廷也未必十分追求。若是可以通融用情,待学生重重奉酬何如?”普惠道:“天子辇毂之下,奉旨拿人,谁敢通融?这个使不得。”旁边押和尚的差人,见和尚与二人说话有因,便一齐拥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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