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上)〔法〕福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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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上)〔法〕福楼拜-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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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是使幸福有可能实现的唯一希望!幸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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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牢牢地抓住!幸福就要消逝的时候,为什么不双膝跪下,双手紧紧拉住?她诅咒自己为什么不敢爱莱昂!她多么渴望吻莱昂的嘴唇。 她甚至想跑去追他,扑进他的怀抱,对他说:“是我呀,我是属于你的了!”但是艾玛一想到重重的困难,心里先就起了一片混乱,而她的欲望却因为后悔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从这时起,她忧郁的中心对莱昂的回忆;回忆在忧郁中闪闪发光,好像漂泊的游子在俄罗斯大草原的雪地里留下的一堆火。 她赶快向这堆火跑去,蹲在火旁,轻巧地拨动快要熄灭的火堆,到处寻找能够把火烧旺的柴草;于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最远的回忆,感觉到的和想象到的,烟消云散了的对肉欲的渴望,像风中枯枝一样摇摇欲坠的如意算盘,没有开花结果的道德观,已经落空了的希望,家庭里的鸡毛蒜皮,她都集拢了,捡起来,加到火堆里去,使她的忧郁变得暖和一点。也许是燃料不够,或者是堆积太多火焰却越烧越低了。情人不在眼前,爱情也就渐渐熄灭,习惯的压力太大,压得她喘不了气;火光映红过她灰色的天空,后来笼罩在阴影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她的头脑昏昏沉沉,误以为讨厌丈夫就是思念情人,怨恨的创伤就是柔情重温。但是狂风一直在吹,没有人来援助,没有太阳照耀热情已经烧成灰烬。 她感到四面八方一片黑暗,自己失落在彻骨的寒冷中。她认为现在比那时还更不幸,因为她已经有了痛苦的经验,并且相信痛苦是没完没了的。 于是托特的坏日子又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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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为了爱情勉强自己作出这样大的牺牲,只好在花哨的小玩艺中寻求满足。 她买了一个哥特式的跪凳,一个月因指甲买了十四个法郎的柠檬;她写信去卢昂买一件卡什米蓝袍;她在勒合店里挑了一条最漂亮的绸巾;当室内服的腰带用;她把窗板关上,手里拿一本书,穿着这身奇装异服,躺在一张长沙发上。她常常改变头发的式样:她梳中国式的头发,有时云鬓蓬松,有时编成发辫;她把头发中间的分缝留在一边,像男人的头发一样在下边卷起。她心血来潮她买了几本词典,一本文法,一些白纸。 要学意大利文:她试着认真读书,读历史和哲学。 夜里,夏尔偶而忽然惊醒,以为有人找他看病:“就来,”他含糊地说。其实只是艾玛擦火柴的声响,她要点灯看书。 不过她读书就如同刺绣一样,刚开个头,就塞到衣橱里去了;她读读停停,一本没完,又换一本。她一赌气,就容易走极端。 一天,她和丈夫打赌,硬说她能喝半大杯烧酒,夏尔笑着说了声不信,她就一口把酒喝完。艾玛虽然看起来轻飘飘的(这是荣镇的女人议论她的话)

    ,但是并不显得快活,习惯使她嘴角上保留了一条固定不动的皱纹,就像失意的政客或老处女的脸一样。 她苍白的脸色,好像一块白布;鼻子上的皮朝着鼻孔的方向拉得更紧,眼睛看人显得心不在焉。 她因为在鬓角上发现了三根灰头发。她时常昏倒。 有一天,她甚至吐了一口血,夏尔心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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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外表也就显得不安起来。“得了!”她回答道,“这有什么关系?”

    夏尔跑到诊室里坐在大扶手椅里,胳膊肘拄在桌子上,对着做成标本的人头哭了起来。于是他写了封信给他母子,求她来一趟,他们在一起谈了很久艾玛的事。能够作出什么决定呢?

    既然她拒绝治疗,那该怎么办呢?

    “你知道应该怎样对付你的女人?”包法利奶奶回答说,“那就是逼她去做事,用两只手干活!

    要是她像别人一样,必须挣钱过日子,她就不会无所事事,胡思乱想,晕头转向了。“

    “不过,她并不是无所事事呀!”夏尔说。“啊!她有什么事做呀!看小说,读坏书,读反对宗教的书,用伏尔泰的话讥笑神甫。 还不止这些呢,我可怜的儿子,一个不信教的人总不会有好结果的。”

    于是他们决定禁止艾玛看小说。 这似乎不容易做到。 包法利奶奶包下来了:等她路过卢昂的时候,她要亲自去找租书的人,说艾玛不再租阅了。 万一书店硬要做这种毒害人心的勾当,难道他们不会告到警察局去?

    婆婆和媳妇在一起呆了三个星期,可没有说过几句话,只不过在餐桌上见面时,或者夜晚上床以前问一声好,说一句客套话而已。包法利奶奶星期三走,这是荣镇赶集的日子。广场从早晨起,就挤满了车头朝下,车辕朝天,大车从教堂到客店,顺着房屋,摆了长长的一排。 对面是搭帆布棚的小摊子,出卖布帛,被褥,毛袜,还有马笼头和蓝丝带,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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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一头露在布包外面,随风飞舞。地上摆着粗糙的铜器铁器,一边是摆成金字塔形的鸡蛋堆,一边是放着干酪的小柳条筐,垫底的草粘粘地钻出筐外;在打麦机旁边,咯咯叫的母鸡从扁平的笼子里伸出头来。老乡挤进了药房的门就站着不动,有时简直要把铺面挤塌。每逢星期三,药房里总是人满满的,大家挤进去,与其说是买药,不如说是看病,奥默先生。 他胆大脸厚,哄得乡巴佬五体投地。 他们把他当作比真医生还更伟大的医生他的大名在周围的村子里可响着呢。艾玛依着窗子(她时常靠着窗子看热闹:在外省,窗口可以取代剧院和散步场)

    ,望着乱嘈嘈的乡巴佬,消遣时光,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绿色丝绒外套的先生。 他戴了一副黄色的手套,虽然脚上罩着粗皮的鞋罩;向着医生的住宅走来,后面跟着一个低着脑袋的乡下人,好像心里有事似的。“医生在家吗?”

    他向在门口和费莉西谈天的朱斯坦发问。他以为朱斯坦是医生的佣人,就说:“请通报一声:于谢堡的罗多夫。 布朗瑞先生要见他。”

    新来的人并把地名放在他的姓名前面不是为了炫耀他有地产,其实只是为了说明他的身份。 于谢堡的确是荣镇附近的一片地产,他不久前买下了城堡,还有两个农场,亲自耕种,但是并不太费工夫。 他过的是独身生活,人家说他“一年最少有一万五千法郎的收入”。

    夏尔走进了会客厅。 布朗瑞先生指着他的佣人说:他觉得“浑身有蚂蚁咬似的”

    ,他要放血。“放血就不痒了,”佣人什么意见也听不进去。于是包法利要人拿来一捆绷带,一个脸盆,并且让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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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端住盆子,然后,他对脸色已经发白的乡下人说:“不要害怕,老乡。”

    “我不怕,”乡下人答道,“马上动手吧!”

    他假装好汉,伸出了粗胳膊。 柳叶刀一刺,血就喷了出来,一直溅到镜子上。“把盆子端过来!”夏尔喊道。“瞧!”乡下人说,“我的血多红呵!

    人家会说是一小道泉水在流!这该是好兆头,对不对?“

    “有时候,”医官接着说,“身体结实的人特别是像他这样的。 开头不觉得怎么样,忽然一下就昏倒了。”

    乡下人一听这话,手指头转动的匣子拿不住了。 肩膀突然往后一倒,椅子背被压得嘎吱响帽子也掉在地上。“我早就说过了,”包法利用手指捺住血管说。在朱斯坦手里脸盆开始摇晃;他的膝盖在打哆嗦,脸也白了。“太太!太太!”夏尔喊道。她一步跳下楼梯。“拿醋来!”他喊道。“啊!我的上帝!一下子倒了两个!”

    他紧张得连纱布也绑不好。“不要紧,”布朗瑞先生把朱斯坦抱在怀里,没事人似的说道。他把他抱到桌上,背靠墙坐着。包法利夫人解开他的领带。衬衫的带子打了一个死结;几分钟内她轻巧的手指,才把年轻人颈上的死结解开;然后她把醋倒在她的麻纱手绢上;她小心在意地擦一下,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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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擦他的太阳穴,。

    赶车的乡下人醒过来了;但朱斯坦,蓝眼珠给灰白的巩膜遮住了,就像牛奶中的蓝花一样还是昏迷不醒。“不要让他看见血,”夏尔说。包法利夫人拿起脸盆。 她要弯腰才能把盆子放到桌子底下,她的袍子在弯腰时(这是一件夏天穿的袍子,有四道绉褶,黄颜色,腰身长,裙幅宽)就像喇叭花一样摊开在周围的石板地上;因为艾玛俯下身子,伸开胳膊时,有点站不稳,鼓起来的衣服有些地方紧紧贴住身子,露出了她上半身的曲线。 随后,她去拿瓶水,溶化了几块糖,这时药剂师才到。女佣人去找他,他正在发脾气;看见他的学徒睁开了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围着学徒兜圈子,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不中用!”他说,“小笨蛋,的的确确,不中用!放放血到底算得了什么呀!你难道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好汉!大家看,他就是爬上树梢也不头晕、还能摇落核桃的松鼠呢!

    啊!

    对了,吹牛吧!难道这是将来开药房的人才吗?因为说不定有一天,情况紧急,法院会传你去医治法官的良心呢。 那时你可不能毛手毛脚,一定要像一个男子汉,冷冷静静,说话头头是道,否则,就要当大傻子了!“

    朱斯坦保着沉默。 药剂师继续说:“谁请你来的?你老给包法利先生和太太添麻烦!再说,星期三我更少不了你。为了关心你,我什么都丢下不管了。现在,药房里还有一大堆人呢。 得了,走吧!

    快跑!

    等着我,千万不要打了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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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朱斯坦穿好衣服走了之后,昏倒又成了大家的话题。包法利夫人从来没有晕倒过。“女人不晕倒,真了不起!”布朗瑞先生说。“其实,有些男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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