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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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6期-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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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聋瓢司令做榜样,开大会,当众,扯毛巾,扣风纪扣。 
  老姐姐觉着老同学手心出汗,好像橘子瓣儿出水。老同学说: 
  “那时候刚结婚,吓得想离婚,聋瓢睡觉做噩梦。外甥娘舅,娘舅外甥的咬牙切齿。两手抓脖子根儿,是毛巾勒脖子呢,还是脖子锯毛巾。” 
  老姐姐忍不住插话:“怎么又外甥娘舅,娘舅外甥?” 
  “啊,我说我在场,不是空口白话。我是亲眼看见亲兵。啊,越说越乱,亲兵就是首长的警卫员。当时学生们嘴刁,按老封建叫起亲兵来了。亲兵押着你弟弟下坡,刀削陡岩,黑压压松林,首长挑的地方,亲自审问。你弟弟天真,这时候还散开领口,还扎着毛巾。这一去,谁也没见着回来。死的活的,谁也没有看见。转眼那个亲兵回来了,我眼尖,我身上起毛,我看见了雪白毛巾。那时候毛巾也是宝贝,雪白更宝贝。你弟弟那条毛巾戳眼,雪白叫人眼花。怎么到了亲兵身上,缠在领口外边…… 
  “啊,你指头冰冷,你哭出来吧,你叫雷打了一样……” 
  “外甥娘舅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说,你怎么不说。” 
  “聋瓢聋瓢,你也给雷打了吗?你怎么不说说呢?” 
  老同学手里有件什么东西,塞在柜子上的黑匣子里,说: 
  “前两年首长死了,亲兵没有死,这才开了口。你们听听哑巴说说话吧。” 
  老同学摁了摁黑匣子。 
  “……” 
  什么什么,怎么怎么,这么这么。首长亲自审问什么,我没听见审什么,是他审问吗。 
  叫我把人押了去,我把人送到了,我把人送到,没有我的事了,我回头就走。 
  首长站在树林中间,一卡空地。 
  树后头有人,有,有胳膊,有腿,当然,有枪口,有枪把子。 
  没听见审问什么的。我回头就走。只听见首长落地开花——落地开花是首长生气。 
  “扎条白毛巾,走来走去。” 
  “队伍中间,走过来走过去,白毛巾雪白雪白。” 
  “风纪扣散开,毛巾毛巾,雪白雪白,走来走去。” 
  我没听见别的。只听见越说越气大,开花像开炮:“给我扯下来,给我扔地上……” 
  我听见脚步,树后闪出一个“外甥”,不等眨眼,背上“娘舅”了…… 
  说走了嘴,嚼了舌头,该打该打。外甥背娘舅,地方土话,方言土语,就是用根裤腰带——就是短绳子、牛筋、皮带,神不知鬼不觉,从背后过去套住脖子,一转身,背在背上,四脚朝天。外甥快走两步,娘舅只有出的,没有进的气。 
  当然当然,外甥要有闪电的本事,说书的说:迅雷不及掩耳。要手上有劲头,戏文上唱:两膀千斤力,能开万石弓。 
  什么什么,怎么怎么。说走了嘴,打嘴,打嘴。跑了题,嚼了舌头,我只顾跑。我吓懵了,我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我没说那条毛巾,怎么来的?怎么缠在我领口边?你们都看见了?我有毛巾吗?” 
  我说了说了,我说吓懵了,我只恨爹妈……我没说我缠毛巾吗?我只顾跑…… 
  什么什么,怎么怎么,这么这么。 
  “……” 
  老同学摇摇老姐姐:“哭出来吧,哭一声也好。要不,说说话儿。首长死了好几年,我还心里压着,这叫做阴魂不散吧。有一天下菜馆吃饭,听见服务员报菜单,宫保鸡丁、马家鸭、首长红烧肉……没有人奇怪。” 
  老姐姐有气无力地说:“还有一种臭豆腐,也拿首长做宣传。” 
  聋瓢司令说:“一点也不奇怪。我只奇怪怎么这么快,外甥也好,未背的娘舅也好,都还活着,就听见三七廿一了。” 
  责任编辑 宁肯 
  题 字 李纯博 
墨菊
      邹静之 
    和泰从宫里出来了,带着房经济与风水先生找宅子。 
  一座旧宅。和泰独自穿过前院,看见了后院开了一地的菊花。跟过来的花把势说是原东家种的。现在家败了,花倒开旺了。和泰抓了把土问,这地下原来是不是个池塘。花把势说是。和泰问死过人?花把势不答…… 
  和泰把宅子买下了。花把势想留下来。留。 
  环子从宫里出来,轿子后边一队红火的抬回娘家。 
  环子给家里的人分东西。老姑接过东西后哭了。问环子定了吗?环子说定了。又说还得在娘家住几天。老姑说住吧,住吧……怎么就让跟了个老公呢。环子说是太后的懿旨点的,是荣耀呢。 
  新婚夜。 
  环子在给和泰洗脚。环子找出从宫里带出来的貂油给和泰的干后脚跟抹油。 
  三更了。环子说这会儿老佛爷该起夜了,该净口了……环子边回想着宫里的事儿,边拆着头上的饰物。 
  和泰在早已备好的帏幔内蹲着尿尿。和泰说我一个人睡惯了,跟人睡不着觉,你先睡吧,我去里间睡……枕头底下有送你的东西。 
  环子坐在床边上。环子把那东西摸了出来,环子谨慎地摸着那个长东西,打开了看是个会点头的小玩偶。 
  和泰在里间看见了环子手抓着玩偶,穿着薄衣,在一盏一盏地灭蜡烛。 
  早上。和泰在后院花圃把艳丽的菊花都扯了下来。 
  环子起床了。环子不侍候人的日子过得不自在。环子到里间屋子看着和泰收拾得清爽且富丽的屋子。环子边摸这儿、看那儿地无聊着。环子想着这会儿宫里该干什么了。 
  和泰在花圃中只留下了些有怪异颜色的小菊。 
  无意间到后院来的环子看着扯下来的艳菊,惊问好好的菊花,怎么都扯了。环子把花收拾了,插瓶摆在屋子里。 
  和泰回来把花给拔出来,平静地说,宫里出来的,别跟老百姓似的,和泰把花扔了。 
  两人吃饭,形式繁复冰冷。 
  回门的晚上和泰与环子在洪府听堂会。一件很小的事,和泰觉着洪家人失礼了。环子听得正动情时,和泰叫环子回家。 
  和泰回家生气说,他们看咱们比看戏台上的戏还有味呢。环子说看怕什么,看旧了也就不新鲜了。和泰说你说的不是心里话。环子仔细地帮着和泰洗脚说,进宫十几年了,就没说过心里话。 
  夜里和泰睡不着,他由环子那句话,想到宫里,想到皇上跟他说的一句话:“和泰什么时候,你能把墨菊给我养出来,什么时候我还让你进宫。” 
  环子在平时的生活中假装不经意地与和泰有肌肤之触。环子引和泰说宫里的事。问和泰在宫里给宫女姐姐们晾过水皮没有……宫中七月七,宫女们都要在廊子下晾一碗水,等水结了皮之后,在上边飞针许愿。一般晾水皮的事,都由姐弟相称的关系好的太监争先恐后地帮着做。 
  和泰去京郊各庙宇找颜色深的菊品。 
  环子在家看着花把势进进出出。环子问花把势,爷这么迷种花是干吗呀?花把势说,爷还想回宫里去。 
  环子突然觉得自己从天上掉到地上。掉进茅坑里也就罢了,现在连茅坑也不想接着她了,“他回宫我去哪儿!”环子要把花拔了。花把势说:“那墨菊也不是想种就能种出来的,听爷说七百年才能碰上一回。” 
  环子吃早饭时挑和泰的错,说他不讲究,家里用的盅啊,碗啊的都不顺手,虾油小乳瓜也不对味。 
  晚上环子不再给和泰洗脚。和泰在床边上坐了会儿,自己洗。 
  和泰在帏幔里尿尿的声音让环子彻夜不眠。 
  环子白天听了《大西厢》(昆书馆),晚上静心地给和泰洗脚。和泰高兴。环子抓了和泰的脚说晚上咱一块儿睡吧,说会儿话。和泰抽了脚说不行。 
  夜里环子把玩偶的头扭掉了。 
  和泰用宫里带出来的文玩去各府换好的菊品。而后,平静地种花,授粉。 
  环子看机会趁和泰不在家,把他的一些菊花根给剪了。 
  和泰回来罚花把势。家里的气氛表面平静,内里紧张。 
  环子又抓了些虫放在花圃里。和泰晚上点着灯治虫。 
  环子在书场与人吵了架回来,让和泰出头。和泰支吾着。 
  和泰问花把势,对付女人有什么主意。 
  花把势说,一个大活人,她想要的东西,你得给她。 
  和泰说那我还不如让她……死字没说出。 
  和泰让花把势去买砒霜说是治虫用。 
  和泰给环子的茶盅里下了药。 
  和泰看着青春的环子在阳光下边洗着肚兜儿,边哼着小曲。 
  和泰把砒霜倒在地上了。 
  环子晚上发现了枕下的“角先生”(性具)。环子平静地去了和泰的里屋。环子羞辱了和泰,说自己打十三岁进宫,小二十年过去了,想的不是这,是活人,是一份人心。环子说你能把对花的心分一点出来,我知足。 
  和泰陪着环子看戏。下雨了,和泰惦记着菊花先回了。路上冰雹。到家看到菊花都打残了。 
  和泰想让环子回娘家住。环子说好歹是太后指的婚,回家给宫里丢人。 
  和泰在侍弄菊品时,环子把宫里带出的东西晾晒,一种香料使刚开的奇菊品谢了。和泰伤心无比,和泰觉得这样下去,没法安心。 
  和泰请花把势喝茶,给花把势买新衣裳。 
  当夜。对环子说了一句“我不能在这屋了”。和泰从里屋出来,看着环子和花把势说:“我出去后边住去了。” 
  和泰与花把势换了个房。和泰把后院布置得讲究,玩玩意儿,天天在后院生活。环子与花把势夜夜淫乱。 
  高兴的环子,无意看见了从后院偏厦子出来的和泰,高贵而孤单,环子有种因陌生而生出的心疼。哭了。环子回房没好气地把正学着爷的做派的花把势奚落了一场。 
  和泰拿了件古董去庆王府串门。跟管家打听宫里的事儿。管家信口说:万岁好着呢,太后好着呢,国家好着呢!那时辛亥革命爆发在即。 
  和泰回家高兴,看花时意外地发现了花圃的角落里,开出了一朵浅蓝色的小菊。和泰捧心一样地把小花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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