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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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时代-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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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人拿走。每一次到收发室取信和报纸,张显绍都要朝那封信望上一眼,久而
久之竟成张显绍的一块心病,张显绍决计要打开它。
    开信之前,张显绍并不知道另一个分局的章久红会是一个女孩。他猜想这是一
封并不重要的信。于是便随随便便地撕开了。撕开之后,他不仅知道章久红是一个
女孩,而且未婚。这是一封未能到达章久红的求爱信,从中张显绍知道了一点章久
红的情况。
    章久红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接到了张显绍的电话邀请。张显绍说她有一封信误
投到了这边,办公室因为不留心把它剪开了。除了他之外,至少有两个人已经传阅
过。请她务必在今天下午赶来,把信拿走。
    章久红赶到张显绍办公室时,全楼的人都已经下班了。章久红问张显绍要信。
张显绍说这仅仅是一个骗局,目的是想请美丽的章小姐吃饭、跳舞、唱卡拉OK。如
果允许,这种邀请还会继续下去。至于信嘛,过一些日子再说。当时章久红转身欲
走,她有了被侮辱的感觉。她说我要告你。张显绍说你去告吧,你看见我拆你的信
啦。章久红说没有。张显绍说没有你怎么告我。他们在争执中不欢而散。
    那封信就像诱饵,迫使章久红一次又一次走向张显绍。她由恨他到研究他到慢
慢地喜欢他。但章久红对信的追问,始终没有停止过,她预感到有一封信已落入张
显绍手中。张显绍在章久红的追问中辩解,他说我的手头总共有你的三封信,第一
封是章久红我喜欢你;第二封信是章欠红我爱你;第三封信是章久红:我永远爱你。
写信的人名叫张显绍,现在我把信全部还给你了。张显绍从此获得了章久红的爱,
那封信成为永远的秘密。
    自从知道这段故事之后,舒柏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向章久红告发张显绍。这
种想法十分强烈,它自然而然地从脑海里冒出来。舒柏想张显绍根本不是在谈恋爱,
他简直就是掠夺。但奇怪的是他的这些想法,并没有影响他跟张显绍的交往。
    从收到张显绍结婚请柬的那一刻起,舒柏就为参不参加张显绍的婚礼而犹豫不
决。这种表面的犹豫并未阻挡时间的脚步,事实上舒柏从接到请柬时开始,已经在
一步一步地走近婚礼了。
    舒柏在离张显绍举行婚礼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他低着头数自己的脚步,他一
边走一边想,如果我想回避的话,还有机会。想法像街市的音乐飘起来又落下,好
奇心最终战胜一切,他看到了饭店门前的那个大红“喜”字。张显绍和章久红并立
于门前,他们手捧茶盘,三个男人围在他们的身边抽烟,有一缕浓浓的烟雾从他们
的头顶升起。
    从马路这边看过去,章久红的面孔较为模糊,随距离渐渐缩短,面孔愈来愈清
晰,舒柏暗自庆幸章久红不是他所迷恋的那个女人。当他把手伸向茶盘拿烟的时候,
张显绍附在他耳边说怎么样?我说不是吧。舒柏裂嘴一笑,说不是不是。他抬起头,
很放心很大胆地又扫了章久红一眼。他的这一扫像扫到了地雷,张显绍看见他双手
抚胸,身子仿佛被人砍了一刀,缓慢地弯下去,两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然
后再也不愿支撑,最后把整个身体交给了地面。张显绍听到舒柏倒下去的时刻,说
我的气出不来,我难受,我快死了。
    候准张显绍外出的夜晚,舒柏敲响了张显绍家的房门。舒柏要求章久红熄灭室
内所有的灯,然后才敢进屋。他的这个要求遭到了章久红的反对。章久红同意熄灯,
但不准舒柏进屋。他们站在黑暗里隔着铁门说话,这种说话的方式,使舒柏显得更
像一个告密者和图谋不轨的人。
    黑暗掩盖了多余的背景,说话的声音显得重要而且突出。章久红站在铁门内静
静地听,她听说了那封被张显绍打开的信的秘密,她还知道了自己的相貌(应该说
美丽),在舒柏身上发生的微妙的作用。她被这种现象感动,她终于把铁门拉开了。
    舒柏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在他的面前晃动,他对这团影子展开无边无际的想
象。章久红在黑暗中为他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很得体地坐在他的对面。他对他见到
章久红之后的窒息反应,突然产生了怀疑,似乎那过去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是一
种圈套,是在为今晚而作准备。舒柏有了冒险的念头。
    舒柏说他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把你弄到手,你不恨他?章久红说他挺好的,他是
一个不错的丈夫。舒柏突然沉默下来,章久红说你是不是觉得咖啡有点苦,我再为
你添一点糖。趁章久红添糖的时机,舒柏把章久红揽进怀里,舒柏听到章久红鼻孔
里喷出粗重的气息。
    章久红开始无声的挣扎,但挣扎并不凑效。舒柏的手变得更加放肆和大胆,茶
几上的咖啡泼洒在地毯上。章久红说你是张显绍的好朋友,你怎么能够这样?如果
你再无礼,我就开灯啦。舒柏被这话吓怕了,终于松开她的手。舒柏陷落在沙发里,
像受伤的孩子嘤嘤哭泣,他就像从外婆手上抢不到糖的孩子那样哭泣。章久红听到
他说,你不要用你的美丽来吓唬我。
    在没有灯光的客厅里,这种断断续续的哭声使章久红产生了一丝怜悯,她像面
对弱者顿时没有斗志。她在黑暗中整理她的裙子,然后很平静地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喃喃自语,说你和他是好朋友,你怎么能够这样。
    当舒柏再一次鼓足勇气,扑向章久红时,章久红竟然没有反抗,她像一位母亲
敞开胸怀,接纳一位淘气的孩子。但是面对那隐约可见的雪白的躯体,舒柏却毫无
办法,章久红不断地说着你怎么能够这样?你怎么能够这样?声音急促而且愈来愈
微弱。舒柏把脸伏在章久红的胸口,再次哭了起来。章久红张开自己的双手,把十
根绵软的手指,插入舒柏零乱的头发里,慢慢地梳理着,仿如一只鸟为另一只鸟梳
理羽毛。
    舒柏把手伸向床头开关,舒柏说我想看看你。章久红把他的手抓回来。舒柏骂
出一声粗话,显得异常亢奋,他像一只远航的船,此刻正开足马力朝港口驰去,他
终于抵达港湾,抵达了他渴望已久的岸、他被一种美妙的欢声引诱,情不自禁地拨
动了开关,屋内一片光明,桃花般的灿烂堆积在章久红的脸上。舒柏想我终于把美
丽打倒了,我终于抓住了美丽。舒柏觉得章久红的脸愈来愈生动,快要把他整个融
化掉了。就在要被融化掉的这个时刻,舒柏突然感到气紧,呼吸变得困难。他感到
自己正沿着一丝悠悠的气息走向死亡。



 
                                 离开

    杨波始终期待着离家出走的机会,但是那个机会总躲开她。直到六月十二日傍
晚,她遇见牛多,她才把机会抓在手里。
    六月十二日傍晚,杨波站在家门口看着太阳慢慢地沉落,茅草地一片金黄,夜
鸟晚虫像水声一般响亮村庄的四周。她感到那些杂乱的声音,像一根根虫子钻入她
的毛孔聚集在她的胸腔。胸腔里似有无数把刀子不停地挖她,仿佛要从她的胸口挖
出一个缺口来。她想我不能再等了。她迎着天边打过来的几缕光线,朝村前的那片
茅草地跑去。奔跑中,她的双手收在胸前,狠狠地搓揉她的乳房,嘴里喃喃地哼着
只有她才听得见的歌曲,好像是什么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她没有甩开她的双手,所
以她奔跑的姿态显得滑稽。
    她绕开迎面而来的大嫂,以及进村的牛群,她看见牛多正站在茅草地上撒尿,
夕阳之下飞溅金色的水珠。她突然收住奔跑的脚步,走入草丛。牛多听到草丛里传
出稀里哗啦的响声。牛多想她竟敢在我的面前撒尿,而且弄出那么大的声音,我非
收拾她不可。牛多这么想着,他的身子和他的尿都闪了一下。但是很快地牛多便拿
定主意,他像一只猎狗扑向杨波。杨波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滚了好久才被牛多固定
住。牛多发现杨波始终闭着双眼,她的十根手指在她自己的身上疯狂地滑动。
    当杨波和牛多从金黄色的茅草地站起来的时候,杨波的母亲姜志愿正在家门口
的菜地里淋菜。姜志愿看见他们从红彤彤的霞光里站起来,一边扎他们的裤带一边
相互拍打着肩膀朝村子里走。姜志愿捏在手里的瓢瓜当地一声掉落。姜志愿预感到
她的女儿杨波,就要离她而去了。
    姜志愿看见她的女儿杨波哭着走进家门,这和她刚才看到的情形略有出入。她
把脚边的那一桶水泼到地上,说了一声贱货,便追进门去。她看见杨波头发散乱泪
流满面,眼睛里差不多哭出血来了。她用右手不停地拍打她的额头,并使劲地晃动
脑袋。女儿悲伤的面容,使她不得不相信刚才是她看花了眼。她对杨波说你怎么这
样就轻意让别人得手了呢?在我们那个年代,男人们不知要费多少心思,才得到他
们想得到的。
    杨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开始悄悄收拾她远行必备的东西。姜志愿伸长脖子
踮起脚尖,从门缝里悄悄观察杨波的行动。姜志愿说你怎么能走呢?父母把你养这
么大容易吗?姜志愿听到一串凄厉的哭声从门缝飘出来,她听到杨波断断续续地说
可是,你叫我怎么呆下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可是我挣到钱了,还可以寄回来。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姜志愿的嘴里喷出来。姜志愿说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
要去,你必须把你妹妹杨澜带上。
    王晓霜看见两个杨波从火车站的出口处往外挤,她们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小包。
王晓霜知道这两个杨波中间,有一个名叫杨澜,她们是双胞胎。掐指算一算,王晓
霜离开家乡已经两年有余,所以她一时难以分辨出她俩谁是谁。王晓霜从人堆里钻
出来,朝她们挥手。她们歪歪扭扭地跑到王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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