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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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2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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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打铁》《江湖传说》等。 


独舞的男孩(短篇小说)
田 洱 
  那一年应该是九一年,小丁参加了系统里搞的短期培训班,去了省城。同班的兵团哥有天下午邀他去附近一家幼儿园看看去,他也就去了。他知道兵团哥这样的色狼肯定是盯到了什么货色,叫自己帮衬在旁边也好壮一份胆色。兵团哥表面上挺能吹,小丁觉得其实他胆子不蛮大的。 
  兵团哥要看的那个幼儿园阿姨就是姚姿。兵团哥跟小丁吹,他说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有品的就是这个小阿姨。以前在建设兵团六年时间,因为一些民谣,他在新疆库车一带转悠好久,都没有正眼瞧上一个。现在,多谢这一场鸟培训,发现了这个小阿姨。兵团哥说,这他妈就叫养在幼儿园人未识啊。兵团哥还说,可能,自己这么优秀却迟迟没有坠入爱河,冥冥中就是在等她啊。小丁嗤地笑了一下,他觉得兵团哥总是这样给自己虚张声势。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讲他觉得兵团哥真可称得上帅气逼人,和自己不同,朋友刚开始恋爱时候老拉他当帮衬。老当帮衬意味着什么?左看右看,这人对自己一点威胁都没有,大家都对他放心。小丁就是这样。他自己也知道。 
  两人坐在翘翘板上,各在一头,晃几下,格局肯定是小丁在下兵团哥在上。小丁比兵团哥宽了几圈。然后,小丁闷着吸烟,听兵团哥在那一头望眼欲穿地说,怎么还没出来,怎么? 
  小丁老是听着兵团哥这么叨念,不知不觉也被吊起个胃口来,想看看被兵团哥遥寄一大堆情感的女人到底会是怎样。 
  他们坐的地方,和幼儿园的院子之间有一道铁丝网隔着。这主要是防止小孩擅作主张过到这边来玩翘翘板,这些小东西得在阿姨陪护下才能玩一玩。小丁和兵团哥是翻了一层围墙才进到这里的,围墙挺矮,小丁都翻得进来,可见。有个老阿姨看见两个人进到园里,就轰他们走。兵团哥涎着脸说,老阿姨哎,看一看祖国的花朵要什么紧的咯?可是老阿姨还是赶他们走,说是怕吓着了孩子。兵团哥不理会这么多,回头又爬了进去。多有那么几次,老阿姨也懒得管了。渐渐中,兵团哥所说的那个女人就出现了。但她总是背面或者侧面向这边,总是不肯现出眉目。小丁就说,兵团哎,她好像对你没感觉,再说也不见得怎么样。兵团哥就说,嗤,丁狗子你莫慌咯,她不掉头则已,一掉头,小心你下巴骨惊得掉脱。小丁不以为然,他说,你才是。 
  他们就这么看着小阿姨的背影,整整两个下午,就这么捱了过去。第三个下午,小丁还是被一种奇怪的心思牵引着,又陪兵团哥爬了幼儿园的围墙。一坐翘翘板,小丁还是在下,眼界窄许多。那天阳光泛滥,搞得小丁不停打瞌睡。忽然他听见兵团哥欢快地叫道,嘿,她往这边看了过来。小丁睁开眼,看了过去,有一阵模糊。兵团哥声调有些变,他说,她看得真痴。 
  小丁还是看得不太清楚,但他真的好想看清女人的样子。毕竟守候好几天了,好奇心再怎么也悬了起来。他忽然发现,兵团哥看看那个小阿姨,又看看自己;看看自己,又扭头去向着小阿姨。 
  兵团哥看了半天,石破天惊地说,丁狗子,她像是在看你。你说你有什么好看的咯? 
  小丁说,别扯鬼蛋。 
  别装不晓得。兵团哥说,我天,她走过来了。 
  那天下午姚姿照常引导小班的小孩子做游戏,一抬头又看见铁网外面的两个男人。她知道那是在看自己,以前也有人这么做过,不过不像他们这样痴。以往她只注意得见撬在上面那人,今天,她随意看了看下头那个,昏昏欲睡的人。 
  她很吃惊,因为她想起了在阳光下跳舞的那个小男孩,叫古马的小男孩。 
  她记得,那时候的舞蹈毫无美感,一般的作法是,双臂微弯,手握空拳,挺胸昂首,面对哪方哪一方就应该假想成东方,做出一脸灿烂状,仿佛迎面拂来和煦的阳光。还得一边唱着口号一边动作。现在,她简明地把记忆中那种舞蹈动作归纳为“切菜跺脚式”。词大都忘了,倒是有这样两句特别铿锵:要是革命就跟着毛主席,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 
  但是,姚姿记得,古马的舞姿格外不同。当时,在那个院子里,已经略微发育的古马仍然全裸着身子,闭着眼睛旁若无人跳起了大家都跳过的舞,他口中念念有词,只是已经无人听得懂。最特别的是,古马的左手在任何时候都捏住自己的小鸡鸡,仿佛拼命想拽长一截。那时的阳光格外地亮,所以把裸体的古马照耀得灰暗起来,像一个飘忽的影子。 
  当时姚姿只能躲在一扇窗后头,躲躲闪闪看着古马的舞蹈,面红耳赤,却欲罢不能地看向他。有时古马会很开心笑起来。这时,她的眼泪往往就迸出来了。 
  现在,她看清了翘翘板上那个半寐的男人,那神态,那表情! 
  下午的阳光正好照亮他脸的一侧,使他整张脸一分为二,半阴半阳。她有点想哭,于是她走过去。两个男人都很紧张。走得很近了,她脑子里仅存的那部分理智提醒她说,他不是他,不是那个人。那个人是否还活着。她不知道了。进省城以后,她再也没有问过老家那边的事情。而那个早就发了疯的男孩,除了自己,谁还会记起来呢? 
  但她还是问翘翘板下头那个戆头戆脑的男人,不由自主地问他,你是不是朗山人? 
  不是,我是佴城人。小丁这么说。 
  她又问,你亲戚里面有没有姓古的? 
  古? 
  另一个男人跳下来,忙搭腔说,有的有的。他脑子有点慢,但肯定认识你要说的那个人。 
  狗日的,你走桃花运了,装什么愣?兵团哥看着小阿姨转身走过去,就沮丧地抽起一根烟说,她怎么就对你有意思?猪嬲的你,好男无好女,赖汉有仙妻啊。 
  小丁说,未必,她只是想问一个熟人。 
  你有戏,她刚才看了你老半天,都有些痴。说不定你长得像她的初恋情人。电影里老是这么编的。兵团哥兀自喃喃不休。这时老阿姨又出现了,她生气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还呷烟! 
  兵团哥把烟掐了,说,老阿姨哎,打个商量行不?我这兄弟和你们那个小阿姨是对上眼了,刚才你没来,好一阵眉来眼去地放电。你帮牵个线总行嗄。 
  老阿姨不耐烦地挥手说,牵你个鬼,走咯走咯。 
  当时小丁也不信这事,回头真的跟姚姿谈上了,还有些不可思议。兵团哥总是撺掇他搞下去,有时候小丁很犹豫,兵团哥佯作生气状,说,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嗄。兵团哥嘴有些坏,为人很好。他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咯,哥我搞不到手,把她送你老弟也是蛮好的事。 
  培训结束的时候,姚姿就跟着小丁回了一趟佴城。对,小丁鬼使神差把姚姿搞到手了。以前他失恋过多次,在朋友中间,基本已经成为话柄。比如说,朋友老五经常会安慰他,别灰心,凭你的条件,恋爱一百次肯定会成功一次的咯。小丁不说话,他在朋友中间学会了沉默,这样人缘就非常好。这次,突然把姚姿带回老家,确实让一大堆了解他的人瞠目结舌。 
  朋友们就问,怎么骗到手的?是不是幼儿园的阿姨跟小孩处久了,都有点呆? 
  不是。 
  老五说,肯定是用那什么鸡鸣五鼓返魂香对不?要不然,我看是悬,——他武侠书看得多了。 
  也不是。小丁老实地说,是她自己对我有意。 
  朋友们打起了唿哨,不太敢信的样子,还不停摁小丁的脑袋,或者在其额头弹几下子。小丁也不理会,一个人在这样高兴的时候,可以接受别人任何表达祝贺的方式。 
  接着谈婚论嫁。姚姿表示随男方的意思,她也想早点结婚,因为她年纪实际要比小丁还大一点,但表面根本看不出来。小丁父亲有点手腕,很快把准儿媳调到佴城——其实,从省城往佴城调一个人,不是太麻烦的事,别反着来就行。按小丁父母的意思,屋树好了再结婚。 
  他家的新宅建在城西一座小山的腰际,私宅,单独院落。佴城地皮不是很贵,大家乐于攒钱建私宅。新屋怎么树,两老也征询过姚姿的意见。姚姿无所谓,她说树房子的事她根本不懂。屋就在两老的意见下搞了起来,树得差不多的时候,姚姿单独跟小丁商量说,能不能把屋顶搞成斜水泥顶,搞一个阁楼,再铺一层土栽一些草?对,只是栽草,不要养花。小丁有些愣,姚姿以前什么要求也没有,突然冒出一个,却那么古怪。小丁为难地说,哪有这样搞法?你自己看,我们满城没有一家往屋顶栽草的。姚姿说,干吗和别人一样?小丁就解释,小地方,做事最好别太出格。这里跟省城比不得。姚姿也就不说什么。 
  到了晚上,姚姿给小丁放了一盘VCD,挪威风光。那里,家家户户屋顶都长满了草。她说,我就是喜欢这样。小丁也觉得不错,但是他还是不想这么做。他说,说不定以后我们到挪威买栋房子,可以这么做。 
  小丁以为姚姿不过是随便说说,可是,她愈来愈坚持这样想法。从这件事上,小丁看见了姚姿还是有很倔的一面。小丁很为难,因为在他看来,父母一直都是最古板的人,最怕干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事。他们在小城里一直活得很受别人尊敬。商量了以后,父母爽快地答应了。姚姿本来就远远高于他们原先的预想,何况,这样一个女人还不提任何条件,两老心里就一直过意不去了似的,觉得亏了她一大坨。现在,姚姿能提出条件,两老觉得应该答应的。于是叫工头按这个意思做,还买了进口的地毯草种,说是种出来以后不必修剪,就能长得齐斩斩光溜溜的,煞是好看。可是姚姿不喜欢这种草,她说要种最普通那些野草,艾蒿啊芭茅啊什么的。 
  她的意思,是要等草长出来以后,屋顶看上去得有一种荒败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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