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笔记 作者:王亚彬 史晶歆 毛毳 应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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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笔记 作者:王亚彬 史晶歆 毛毳 应莉-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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胴 体:泪水

  2004年6月29日 07:59 系办公室

  昨天排练结束得很晚,异常的疼痛让我流出早以为干涸的眼泪。我又哭了,蹲缩在排练厅的角落里。全身冰冷,用手骨猛捶梆硬的暖气木板,用打青的快感削减局部的疼痛,终于明白什么是意念转移,我想我真的是找到一种放松的方式,却近于自虐。很用力地压抑住喉咙要爆发的声音,把它压得很低很低。虽然腰部的刺痛没有达到绝望的程度,可已使我走近 崩溃的边缘。努力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融进空气里,以为可以化解不停外溢的泪水。眼睛现在有点酸,想起母亲告诉我的偏方:用“六必治”敷在患处10个小时,可消肿止痛。仰起脸,想,如果这种偏方可以敷在心脏上,那这个世界伤心的人就不会那么多了。

  想想今天早上,唉,累!但没想到自己可以坚持6点钟爬起床,骑了半小时的自行车来到学校。


胴 体:指尖

  2004年9月29日 13:38 紫竹桥住地

  中午懒洋洋地睡了一个很长的秋觉,收拾完院庆期间留下的脏脏的练功服,洗衣机安静下来,诺拉琼斯在陪着我。趴在地板上的床垫上看《艺术评论》,忽然抓起笔想记下什么东西。当我握住笔的一瞬间,看到白纸背面不知何时何日记录的文字。字迹因为是铅笔所写,有些模糊,那种朦胧的灰色残存着体温的暖和,仿佛可以激宕起当时的心情。如今却很少有 手写的东西,除非熟人见面时相互留下的联系方式。字,手写变得越来越生疏,那份手写的气息和味道也日趋淡漠。这个时候,我又扔下手中的铅笔,冲到电脑前开始噼啪打进我的感知,终究是脱离不开它的便捷。尖尖的指甲做出无以形容的美丽弹跳,很像一个集体舞的演习,节奏不同,动作一致,但那是火热的,而指尖却是恐惧的冰冷。矛盾再一次产生,它让我欢喜于噼啪作响的快感,又惊于温存的消亡,如同欢喜着的舞蹈,害怕哪一天有了厌倦。

  现在世界上很多的东西被电子化,移动电话的彩信及录音的传递,虽然可以解一时相见的思念却无形中刺激内心更深刻的遥距。一封封电子邮件的到来,少了各人笔记的熟悉和潦草字迹的辨认,逐渐也会淡忘一个人的说话方式和行文口气,不知为何对这些开始产生抵触。有点怀念信封上油印的邮戳和类似于“笑启”的开心,厚实的一打手写信件已成历史,更等不来旧式传统的蜡封信件。幸好现在舞蹈的课堂里遗传着身教的良习,是否有一天舞蹈演员也被电子所替代?



胴 体:脚踝

  2001年12月31日 17:40 雕刻时光

  2001年12月11日晚间20:30,北京舞蹈学院301专业课教室一个刚刚获表演金奖的学生王亚彬右脚外踝错位……消息像遇到大火从窝里迅速飞出的马蜂,一溜烟传遍整个教学楼。

  我就是那个不幸的家伙,自从9月第五届全国舞蹈比赛在无锡闭幕,就一直忙于整整一个 月在南方城市的巡演,回到北京又立即投身于火热的毕业组课阶段,丝毫不能怠慢。可能是接连几周不停地工作,身体已经超过疲劳的边缘,在当天的最后一刻、最后一个动作排练时,终于爆发。

  大跳腾起,去体验导演要求眼泪漫天飞舞的凄情,我没有接到任何来自身体不适的警告,因为排练投入带来的兴奋使我忘记一切。空中停顿,之后,在人体落地的一瞬间动作超出了肌肉控制,以外踝直接着地,紧接着又反弹到相反方向,我趴在地板上再也动弹不得。黑色爵士靴立即被饱满的肿胀撑起,惊呆的导演冲过来,蹲在我身边失语。我知道毕业课、出国演出、近期比赛全部飞散,眼泪迅速弹出眼眶迸散在冰凉的地板上。“砰”,一声门响,他去求助。

  四周一片宁静,只听得泪水潺潺地流淌,细碎且心痛。腰椎隐隐发凉,身体在轻微地抽搐。我用指尖轻轻按着伤脚的小腿,竟然死去般知觉全无。试图从地上爬起,可一次次跌倒让掉进深渊的心更加沉重。骨折的猜测在B超结果没出来以前,整晚都徘徊在脑中。想到丧失艺术舞动的能力……遗憾地退出舞坛……深邃地成为遗憾……愤恨地出国……渐渐地回想曾经……悉心地栽培子女……不悔地重回讲堂……一系列与右脚有关无关的联想泪水一样奔涌。

  众人来了,导演小心翼翼地把我背进电梯,送到北门,抬进车里。飞速到达人民医院急诊室的路,从那一刻起就永远地铭记心中。我痴痴地透过蒸满哈气的玻璃车窗,看到空间中移动的树、家属楼、餐馆和西直门新鲜明晃的隧道广告牌,那一连串的灯火刺激我一同受伤的瞳孔,一道道,仿佛划向面颊的锋利刀片。我仍然流泪,一路静默无语。

  急诊室、大夫、病历本、人民币、挂号单、拍片号、轮椅、等待和煎熬……

  右脚扎进北京冬日刺骨的冷水,已经是晚上11点,长长的一天终于结束。送我、陪我看病的人都已回去,擦干冻得通红的右脚艰难地爬上上铺,只希望快点熄灯,来忘记这场人生戏剧。

  早上6点,我在混沌一片中缓缓醒来,看着肿痛的脚,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又无声滚落,双手轻轻地把脚托起,这时室内温度大约5度。眼泪连成串,热得像蜡珠,滴在手掌心里,流在睡前尚未来得及脱去的练功裤上,床上。看着黎明前的窗外,一片黑暗。昨晚倒地的片断一遍遍不停地回放,神经被轧得同样肿胀,太阳穴一声声鸣叫。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我闻到香水的甜味,看见一双如同飞蛾大翅膀扑扇扑扇的眼睛,那么温存,模糊中我辨认出那是母亲的眼睛,可怎能那么遥远?昏迷……

  2001年12月14日,我架着从校医那里借来的双拐,自己去了北医三院。当我从出租车上拖出自己的身体时,迎面聚集了众人的目光。那好像红外线的辐射,可以穿透衣襟看到赤裸的全身,我赶紧低头逃跑。

  挪进康复室,小护士们一拥而至地问寒问暖,一起把我架到治疗床上。老大夫拨开人群,“狠毒”地开始按摩,几个至深至痛的点令我大汗淋漓。尽量咬紧牙,不做声,心里像虫在啃食。双手仇恨地相互厮杀着,张开手心,一簇簇被指甲抠得发紫。

  然而接受脚伤的事实是很有必要的,我的自尊心与好强的性格在此时加重了我的痛苦。中午想喝一杯奶粉,却意外地发现壶里热水已干,空荡荡的胆告诉我:你的脚崴了,很久没打水。看着浑身湿热的同学回屋,知道她们排练很辛苦,我不愿意麻烦,因此只有回忆一下牛奶的味道,喉咙里又发出呜呜的哽咽。

  12月24日。艰难地站在病床上,等待大夫的行动。当晚是平安夜,我带着我的右脚来复位。上午从满是跳跃身影的学校抽身离开,暂时忘记自己的舞蹈会让我轻松一些。一双沾满活血油的大手,推着侥幸没有骨折而是错位的外踝,准备按下关键的一推。听到让我下蹲的命令,真想捏碎墙上的灯泡。没有大叫。我把向外的力量回缩到身体里,支持下蹲。随着“咔”的一下,脚踝毫无声息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带着好闻的香油味的药膏轻轻地糊在上面,疼,止了些。终于,我的重心可以均衡地分配在两脚间,一撑一挪的日子似乎像地上的纸片,瞬间被风吹得很远。我可以慢慢告别这个冬天一只袜子、一只光脚、没有舞鞋的日子,爸爸托人带来的鞋可以穿了。

  想想,几周了,我才赢得了一次来之不易的微笑。

  2001年的最后一天,不知道快要专业考试的人们怎样计算她们的时间,可行动带来的阵痛,使我一直深陷忧郁。

  爬楼梯时,挂在右脚上的拖鞋显得过于肥大,勾也勾不住,每次费力地抬起脚落到下一 级时,身体总会摇摆不定。自己的脚踝控制不了自己的脚,就像自己的理性控制不了感情一样。

  进屋,大家正神情兴奋地聚拢,谈论着“身韵”课考试的位置和人次,我赶忙在不经意中溜出排练厅,没人察觉我的来去。不清楚学友们向我投来的目光包含着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怕知道。

  世界上一些艺术家的灵感和作品的主题不但来自圣经,而且他们本人也信奉上帝。表面看来圣经与中国舞蹈艺术关系不大,但有些虔诚的明眸还是在舞动中突现。同学也向我传授教义,诚挚的灵魂真的可以影射到艺术之中吗?我问。为了了解一下Bible的神圣和带给肢体的空灵之感,我走近它,去讲述一下自己耳朵里探听得来的虚实。

  “感谢上帝赐给我美味的食物,不让我忍受饥饿;感谢上帝赐给我时间,睡觉的时间,跳舞的时间,写作和流泪的时间,回家看望父母的时间……不让我在时间里寂寞。不知道是您赐予我经历的原因,刚才下楼时,脚踝关节松动异常,向外再度跌倒,麻木的痛楚。希望我可以宠辱不惊,宽厚而深沉,那种胸怀是要一点点深刻起来的结果。路,其实早已铺好在脚下,只需我认真行走,贪图没有任何意义。我是个不乖的孩子,总是顽皮,像一只小虫,不停地蠕动,望您能谅解。我会抽出时间去背诵圣经,让那光芒的智慧更加铭记于心。还有,祈求我的右脚早日康复,我可以重新站回那明亮的排练厅的众人队伍里,一起飞翔。在新的一年也祝您新年快乐!仍盼望继续赐予我事业、情感及生活的经历!

  感谢主,以上的祷告是奉我主基督耶稣的要求!

  阿门!

  您的孩子”


胴 体:漫步

  2001年1月24日 21:03 天津家中

  脚跟、脚心、脚掌、脚趾,细腻的关节运动牵拉着妙曼的身姿,轻轻将重心缓缓地移动,闲散的步子走在岸边,拖着那垂地并被湖水咬湿的玫红绣花丝锻,徜徉在月光涟漪的夜空下,长裙飘飘,淡黄的束腰描述着躯体的玲珑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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