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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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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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他是怎么说的?”
  “我断然拒绝了。虽说他可以给我很多钱,可谁知道他这样能搞多久。”
  “你做得很对,干吗要去依靠一个风琴师的儿子呢!他在圣诞节时给我们送来了圣饼,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他。”
  “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卓希卡问道。
  “啊!很漂亮。他穿得很体面,至少象一个工厂老板;他对妈妈行了礼,还说要来拜访我们。”
  “我的尤焦啊!他还是不来的好,干吗要让他看见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和如何生活的呢?不!不!不!这种会见会使我们难堪的。但愿天主保佑他生意兴隆,可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我们的情况呢?”
  “可是你应当知道,有时候这种会见对我们是有用的。”
  “我的卓霞,我们并不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她以酸溜溜的口气打断了她的话。因为要她从一个她光景好时曾经帮助过上中学读书的孩子,一个她在自己门厅里曾经接见过,并且送过各种食品的风琴师儿子那里得到什么,这对她来说,是触犯了自尊的,因此她生气了。
  她觉得这于她的尊严来说,是最可怕的。
  “爸爸和大夫一起来了。”安托希听到走廊里的声音之后,喃喃地说道。
  亚斯库尔斯果真进来了,走在他前面的是维索茨基。大家都说,这个人在罗兹求他的人最多,可是他却还要靠母亲养活,因为他给看病的都是穷人。
  他对房间所有的人都表示了友好的问候,一双眼睛朝着卓希卡多瞅了一会儿,因为她跑在前面,想让他看得清楚一点。然后,他对病人开始进行检查。
  卓希卡勤勉地帮他搬动着安托希,还不停地在床铺周围转来转去,可是大夫却感到不耐烦了。
  “我一个人在这儿就够了。”
  她听后十分恼怒,走到了帘子的另一边,看见亚斯库尔斯基正坐在一堆焦油沥青上,冲着他妻子几乎要哭似地为自己进行解释。
  “我是珍重自己名誉的,我没有喝醉。我遇见了斯塔夫斯基,你还记得他吗?他来罗兹了,他现在和我们一样,德国人夺去了他的财产,也成了孤单单一个人。后来我们一起去过波兰旅馆,在那里为自己的苦命而哭了,还饮了一杯酒,这就是全部事实。后来我还介绍一个犹太人买了一些马,为了庆贺买卖成交,还一起喝了几杯酒①,别的就没干了。我找过什瓦尔茨,他那里已经没有空额,可是在铁路仓库里好象还有空额,我明天去找经理,或许能找到他。”
  
  ①原文是德文。
  “你永远是事事成功的。”她感到痛苦地低声说道,忐忑不安地望着安托希和大夫。
  亚斯库尔斯基的一双红漾漾的眼睛一直在凝视着那盏灯,他没有说话,可是在他长满了密密层层、十分明亮的胡须、有点浮肿的脸庞上,却现出了他那因为绝望和无可奈何而陷于悲伤的表情。
  他确实是一个无能的典型。
  由于无能,他丧失了自己和妻子的财产;由于无能,他两年找不到工作;由于无能,他即使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也会失去。
  他的感情十分脆弱,他的意志也不坚强,就是挣一个格罗希的毅力他也没有,为了一点最小的事他就要哭,但他生活中总是寄希望于获得遗产和改善处境。他也寻找职业、给人相马、有时慢慢地喝酒,这都是他无能的表现。他不善于利用时机,在看着他的家属贫困而死时,自己却无法制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实际上他什么也不会,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亚斯库尔斯卡于是开始自己缝制外套、围裙、帽子,星期天把这些东西拿到老城去卖。她还接洗住在她这栋房子里的工人的衣服,后来由于气力不够,便给工人们开办食堂,可是这儿所得的收入也不够维持全家生活。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也不会的,因此又开始给工厂里的许多工头和公务人员的小女孩上起课来:波兰语、法语和钢琴课。
  所有这一切挣钱的办法,加上一天十八小时的紧张劳动,每月给她带来的,总共才十个卢布。
  可是她却使家里所有的人都避免了饥饿和死亡的威胁。
  当尤焦每月开始可以挣得二十卢布,按月能够一个格罗希不留地交给她时,他们的境遇才有所改善。
  “怎么样,大夫先生?”维索茨基先生看完病后,她走到他的跟前,问道:
  “没有变化。给他吃同样的药,在牛奶里可以加白兰地酒。”
  他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瓶子和一盒药粉。
  “怎么办?”她问话的声音很轻,与其说可以听见,还不如说只能猜到。
  “不知道怎么办。要把他送到乡下去,那里会暖和些。我想过夏令营,可是这对他不适合。至于两位老人,我可以设法让他们和别人一起去,在乡下呆几个星期,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谢谢你。”她嘟囔着。
  “喂!好小子!我们夏天到草地上去玩,怎么样?”
  “好!大夫先生。”
  “你爱读书吗?”
  “非常爱,这里所有的书,甚至旧黄历我都读过了。”
  “我明天给你捎新书来,可是你读了后,要讲给我听。”
  安托希使劲地握着大夫的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吧!祝你健康,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他温存地抚摸着孩子汗水涔涔的冷冰冰的额头,开始穿上大衣。
  “大夫先生。”他畏畏葸葸地说道,“这紫罗兰真香,我亲爱的大夫,你把它拿走吧!你待我这样好,就象妈妈,就象尤焦一样。你把它拿走吧!它是卓希卡给我的,你把它拿走吧!”维索茨基看见他是这样细声细气,这样热情地请求,激动地笑起来了,于是将紫罗兰插在大衣的衣襟里。
  当他告别的时候,亚斯库尔斯卡想在他的手里塞进一个卢布。
  维索茨基就象烫了手似的急忙闪开。
  “太太,莫干这种蠢事罗!”他生气地叫了起来。
  “可是我不能让大夫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劳动,而不……”
  “其实孩子已经给我报酬了,晚安!太太。”
  于是他和亚斯库尔斯基一起在走廊里消失不见了。随后亚斯库尔斯基还领他走过几个胡同,把他送上了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
  “这个贵族又高傲又愚蠢。”维索茨基一面走,一面嘟囔着。他由于走得很快,以至本来领头的亚斯库尔斯基也赶不上他。
  “大夫不能给我想点办法吗?”亚斯库尔斯基畏畏葸葸地问道,他终于和维索茨基肩并着肩了。
  “地方有,不过在哪里也要干!”
  “难道我不愿工作吗?”
  “你可能是想干的,但这在罗兹还不够,在这里还需要会干。为什么你在魏斯布拉特那儿没有呆下去?那儿的工作不错嘛!”
  “讲句老实话,我并没有欠谁的债。大夫这么追问,我受不了。人们总是侮辱我……”
  “对那些侮辱你的人,只有砸掉他们的牙齿。首先你不要造成给人开玩笑和侮辱的理由。我不能不为你感到羞耻。”
  “为什么,我不是在老老实实工作吗?”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不为你的无能感到羞耻。”
  “我是怎么会,怎么能够,就怎么工作。”他抽抽噎噎地说道。
  “好,你不要哭了,见鬼,这不是要你卖①给我一匹瞎马,我相信舆论没有错。”
  
  ①原文是意大利文。
  “我说的是老实话,可是你侮辱了我……”
  “那么你回家去吧!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你自己会走。”
  “再见。”亚斯库尔斯基短短地说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了。
  维索茨基也为自己对这个笨蛋所表现的粗暴态度感到愧意。只因为他太激怒了他,使他实在克制不住。
  “亚斯库尔斯基先生!”他于是对离开他的这个人叫了一声。
  “什么事?”
  “你要钱吗,我可以借给你几个卢布。”
  “老实说,不需要,谢谢!”亚斯库尔斯基的心也软了,他忘记了刚才受的侮辱。
  “你拿去吧,等姑妈死后,你拿到她的遗产再一起还我。”
  他把三个卢布塞在他的手里后,走了。
  亚斯库尔斯基泪汪汪地在路灯下看了看这些钱,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
  维索茨基走过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后,慢慢往上走去。他心里为他每天看到的贫困感到十分痛苦。
  他用他的一双终日劳累和忧伤的眼睛望着这座寂寞的城市,望着广场上好似一些沉睡着的黑色怪物一样的工厂,望着无数个面对漆黑和潮湿的夜幕的闪闪发亮的窗子,心头产生了无法解释的恐惧、奇特的烦恼和不安。他不知道这些恐惧、烦恼和不安是怎么来的,可是它们却似乎就坐在他的心房里,对它进行种种恐吓。这时候,作为一个心慌意乱的人,在他看到房子的时候,他害怕房子会倒在他的身上,他总是等着和总以为会有某些可怕的消息来到,他想的是人们所遭遇的一切不幸。
  维索茨基的思想情绪就是这样。
  他不愿意回家。在走过糖果店时,连到里面看看报也不想去。他对一切都很冷淡,因为那惶恐不安的魔影在狠狠地咬着他的心灵。
  “我这日子过得真蠢呀!”他想道,“真蠢!”
  在走过戏院时,他面对面地遇上了梅拉,和她同行的还有鲁莎。梅拉手里拿着一份节目单,还有一辆马车跟在她们后面。
  他随便和她们打了个招呼,打算马上就走。
  “你不送我们一程?”
  “我不愿妨碍你们。”
  “来喝杯茶吧!贝尔纳尔德一定在家里等你。”
  他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她们后面,没有答话,他根本不想说话。
  “你怎么啦?维索茨基!”
  “除了烦恼和对一切都觉得没有意思之外,没有别的。”
  “你遇到了什么倒霉的事?”
  “没有,可是我预料会有坏消息来到,我的预料是从来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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