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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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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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希普走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为了自己的私事回来了。

  “太太,您还是别叫我当村长吧!”他说,尽量把语气放得强硬一些。

  “这倒是新闻!棍子拿上手还没几天,居然说起这种话来!该放谁走,我自己心里有数。别的我一概不管!哪怕是用手掌捧着吹,你们也得把粮食扬净!”

  阿尔希普哭丧着脸走出去;母亲又摇了几下叫人铃。

  “快去告诉神甫,叫他明早天一亮做一场祈祷天晴的弥撒,顺便给费陀特做个祷告。叫那个没长心眼儿的阿尔希普明天把劳役农民统统赶到教堂去。”

  可是祈祷也没能使病人霍然而愈。费陀特显然一天天接近着不可避免的结局,而雨仍旧瓢泼似地下个不停。母亲亲自来到谷棚,看见大堆大堆已经脱粒、还役扬净的粮食,直气得捶胸顿足。

  “好人们,你们怎么老是只顾脱粒!”她对正在脱粒的农奴们吆喝了一声,马上又转向阿尔希普,疾言厉色地命令道:“下雨的时候,应当放庄稼汉回家干自己的活儿去。别惯坏了他们。天一晴,马上把他们统统赶回来替我干活。”

  死神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深夜里,阿封卡骑着快马跑到我家,报告说费陀特不行了。母亲不顾夜深天黑,立刻出发到伊兹马尔科沃去。

  费陀特快断气了。小屋里又问又臭,一大堆人(不仅有家属,还有邻居)挤在病人的炉台前,高声谈着话。

  “大家都出去!”母亲吆喝道,“鲁凯利雅(费陀特的妻子)和阿齐纳西亚留下来。”

  母亲由阿芬纳西亚搀着爬上炉台,坐在病人身旁。费陀特双目紧闭地躺着,胸部已经没有起伏的动作,因此很难判断他是否还有一丝气息。但是即使是在弥留之际,老仆人仍然感觉出了太太坐在身边,便鼓动着僵硬的舌头嘟囔道:

  “打谷期……”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费陀特离开了人世。母亲哭了,她向他俯下身去……

  当一切结束时,她向死者的家属问道:“他后事安排过了?”

  “安排过了,太太……牲口、他的衣裳、二十个卢布……他都给我们分好了。”

  “你们就照他的话办吧。”

  三天后,人们殡葬了费陀特。全村的人参加了葬礼,没有一个人认为死者是个恶人。父亲向忠仆的遗体深深地鞠躬,母亲在整个安魂祭的仪式中没有断过眼泪。

  又过了几天;天气放晴,打谷工作照常进行。随着天气的转晴,阿尔希普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费陀特的死仿佛解放了他的手脚,他使出浑身的解数,力争不辜负死者生前对他的引荐。

  但是,费陀特死后,红果庄已经使母亲渐渐感到厌恶了。

  家奴们的形象完整地、栩栩如生地保留在我的记忆里,在以本章结束他们的肖像画廊的时候,我认为有必要再说几句话。读者可能觉得奇怪,怎么我在这一部分里绝口不谈在家庭回忆录中往往占着显著地位的保姆们。我的回答如下:保姆,作为一种职业名称,在我们家里几乎并不存在。母亲懂得,习俗赋予这种职位一定的尊敬,尊敬会给保姆提供受人优待的地位。而母亲治理庄地的总原则却不容许任何优待存在,因此,照管孩子的女仆常常频繁地更换。

  
  









二十六 地主群

  在我们那一带,地主很多,但他们的物质状况并不特别令人羡慕。我们这一家大概要算是最富裕的家庭;比我家更富有的只有一个我前面讲过的乐园镇的领主,但是,因为他只偶尔来庄地上小住一段时间,所以地主圈子里的人不大谈起他①。其次是三、四个拥有五百至一千名农奴(分散在各省)的中等地主,再次是一批拥有一百五十个或者不到一百五十个、乃至几十个或者几个农奴的小地主。

  ①为数不多的几个地主,拥有大量收代役租的庄地,在别的省里建有庄园。从来不上我们那儿来;这样的地主;我这里就不谈了。——作者

  有些地方,五、六个地主庄园挤在一个镇子上,因此耕地交错的现象极为严重。但庄主之间却很少发生争执。第一,人人都很清楚哪些地是自己的地;第二,经验证明,近邻之间的争吵是没有好处的:它会导致无穷无尽的纠葛,妨碍公共生活。因为这种公共生活是多少还能排遣一些寂寞的唯一的途径,而寂寞又跟穷乡僻壤中与世隔绝的生涯结了不解之缘,所以大多数明达之士对于土地布局的混乱状况宁可听之任之,也不愿为此兴起争端。因此,关于地权规划问题,尽管政府当局三申五令,却始终无从下手:大家都知道,一旦将规划付诸实行,准会闹得动起武来。

  然而有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地主的低矮、阴暗的小屋里,出了一个讼棍,或者简直就是一个无耻小人,他存心制造摩擦,并且在包揽讼词的书记挑唆之下,四处散布毒素。流毒所至,地主们纷纷行动起来;每个人都开始寻找自己的东西;诉讼案件不断发生,渐渐地把所有的邻里卷了进去。为了一小块几十平方俄丈①的土地,始而争论,继而对骂,终至演成公开的仇恨。仇恨愈结愈深,竟至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同一个镇上的乡邻不但互不往来,而且在途中相遇时也赶紧掉头而去,甚至在教堂里也会吵得不可开交。不用说,结果总是强者得胜,弱者败阵。后者打不起官司,不得不求和。这些处处吃亏的人来求饶了。这时,谢主宏恩,狗窝里便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①一平方俄文(或沙绳)约合我国三十六平方尺多。

  当然,住深宅大院的地主们,可以避免那些彼此住得太近的地主们无法避免的拥挤,但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加枯燥乏味。他们很少出门,只在秋季里出去打打猎,而产业提供的资源极为有限,又不足以充实他们的生活。热情的主人是少见的例外;大多数人满足于现行制度,因为现行制度保证了他们的生活必需,给了他们相当多的闲暇,使他们有权被人称为老爷或太太。这里不妨指出,这些在物质生活水平上略微高出小地主的地主们,却看不起比自己低微的同类,而且一般说来,他们过于容易地就染上了自高自大的恶习。

  地主的庄园建造得极不美观。他们想要筑个窝的时候,便竖起兵营式的一长溜屋架,内部用板壁隔成若干小房,用青苔填满墙壁上的缝隙,铺上木板房顶,然后凑合着居住在这种简陋的屋子里。由于气候变化的影响,屋架渐渐干裂发黑,屋顶漏雨。寒风钻进窗缝,湿气通行无阻地浸入各个角落;地板松动,天花板上印满污迹,整个房屋因为年久失修,渐渐下沉、腐朽。冬季里,他们在墙上包一层麦秸,用木条将麦秸压住;但这并不足以抵挡寒冷的侵袭,因此早上和夜里不得不生火炉。不言自明,比较富足的地主,他们的住宅造得宽敞牢固得多,不过建筑物的总的格局却是相同的。

  谈不上什么生活上的舒适,更谈不上什么优美如画的景物。为了躲避寒风,庄园大都建造在地势较低的地方。主宅两旁是各种杂用房屋,主宅后面是菜园,前面是小庭院。既没有花园,甚至也没有哪怕是用来增加收入的果园。难得看到天然的矮树丛或者白桦绕岸的池塘。紧靠在菜园和杂用房屋后面的是主人的田地,田里从早春到晚秋都有人在干活儿。地主完全可以站在主宅的窗前监视农民干活,并为未来的丰收或歉收而高兴或发愁。这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话说回来,尽管物质资料不很充裕,却也并不感到十分匮乏。只有那些最小的地主,有时入不敷出,才去寻找补助:他们带着孩子从一些村邻投奔到另一些村邻,扮演着不大光彩的丑角和食客的角色。这种比较满足现状的原因,一部分是由于生活费用低廉,而大部分是由于要求很低。几乎一切都是自己家里生产的,不用花钱去买。只有衣服、白酒和偶尔买点杂货需要支付现钱。在某些地主家庭里(甚至并不是最没有钱的地主家庭里),只在大节日里才喝茶,至于葡萄酒,压根儿没听说过①。李子酒、果子露酒、克瓦斯、蜂蜜,这就是通常的饮料,而家制的盐腌醋渍的食物则是家常便饭。菜饭全是自家生产的东西,只有鲜牛肉是例外,所以只偶尔吃一顿。家里的人既不知所谓好菜为何物,对于这种家常便饭也就心满意足,而且连客人也不存非份之想。有油水就成——这就是那时候的地主款待客人的准绳。

  ①指卡辛商人捷尔里科夫酿制的各种牌号的葡萄酒。我不知道这种混合饮料究竟有多大的好处;不过它的价钱不贵。后来,除了捷尔里科夫家,还有兹兹金家(也是在卡辛县)和索波列夫家(在雅罗斯拉夫里)也仿制这种酒。看来;他们的酒在当时销路是不错的。——作者

  一两百卢布(纸币),在当时要算一大笔钱。只要手里偶然积攒起这么一笔钱,家里便会出现另外一番气象。买来了呢料、花布和别的衣料,由家奴裁缝给家庭成员裁制新衣。在家里仍然穿着旧衣,新衣裳留着客人来时再穿。远远望见有客人来了,便赶忙跑进去,换上新衣,让客人以为殷勤的主人总是这样一副装束。冬季里,卖掉了余粮和各种土产,手里更加宽裕,花起钱来也就“大手大脚,满不在乎”;夏季里,分文必较,因为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俗话说,“夏天拼命省,冬天随意花”,实际情况确是如此。因此,他们总在焦急地等待着冬天的到来,而在夏季里,他们闭门不出,站在窗前注视着下一个冬季的欢乐生涯的创造进程。

  难得有怨天尤人的时候。他们随遇而安,不作非份之想。他们象爱护眼珠一样地爱惜蜡烛(也是花钱买的商品),如果家里没有客人,冬天黄昏时大家摸黑闲聊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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