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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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年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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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稻草人,越过倾斜的草地——在草地上有鼹鼠出没——往马特恩家四翼风车的方向望去。四翼风车有一个尾巴,安装在四脚支架上,全部由一个圆圆的小丘抬到当风的高处,但并未转动。
  可是,谁站在小山脚下,右边扛着一只压在肩上的口袋呢?那是身穿白衣的磨坊主马特恩,是他扛着口袋站在那儿。就连他,尽管是出于别的原因,却也像风车的叶片一样,像沙丘顶上的那两个人一样,像森塔一样发呆。
  克里韦慢慢伸直黄褐色的、手指上长着许多结节的左臂。就连平时也身穿星期天盛装的黑德维希·劳正在用有鞋襻的黑色漆皮鞋在沙里钻。克里韦的食指指着阿姆泽尔的展览会说:“小宝贝,它们就在那儿,我说的就是这个地方。”他的手指细致周到地从一个稻草人指向另一个稻草人。农民劳那个近似八角形的脑袋一动一动地跟着黄褐色的手指转,直到介绍结束时才停下来——那是七个稻草人——还差两个。
  “这个小家伙做这些稻草人宝贝疙瘩,你那儿不会没有小鸟了吧。”
  因为有鞋村的漆皮鞋在钻着,所以动作也就转向衣服上的贴边和发辫上同样料子的蝴蝶结。农民劳在帽子下面搔了搔痒,现在已经是非常缓慢地倒过来,从尾到头,又笨手笨脚地摸了七个稻草人一次。阿姆泽尔和瓦尔特·马特恩蹲在沙丘顶上,让两腿没有规律地晃动,把目光盯在四翼风车那一动不动的叶片上。阿姆泽尔有松紧带的、长及膝盖的袜子在膝盖下面勒住粗壮的小腿肚,淡红色的肌肉鼓起了一团。身穿白衣的磨坊主呆呆地伫立在小山脚下。他的右肩让一担重的口袋给压弯了。人们可以看到磨坊主,不过他却是心不在焉的。“我认识,小宝贝,要是你愿意,问问这个小家伙,这些稻草人值多少钱,要是这些东西可以值钱的话。”没有任何人点起头来会比这个农民村长埃里希·劳做这种事的动作还要慢。他的小女儿老在过星期天。森塔歪着头模仿所有的动作,而且在多数情况下还走在这些动作的前面,因为这条母狗太幼小,用不着事先发出不慌不忙的暗示。当阿姆泽尔接受洗礼时,当鸟儿们作出最初的表示时,黑德维希·劳还怀在她母亲肚子里。海沙会损伤有鞋襻的漆皮鞋。克里韦穿着木鞋,朝沙丘顶的方向侧过身去,向侧面吐出一口褐色的粘液,这种粘液在沙里变成了小球。然后他说:“这儿就是宝贝疙瘩。这儿谁知道,园子里的这些稻草人值多少钱,要是它们可以值钱的话。”
  远处身穿白衣、肩扛口袋的磨坊主没有放下口袋,黑德维希·劳没有把有鞋襻的漆皮鞋从沙里拔出来,可是当爱德华·阿姆泽尔从沙丘顶摔下去时,森塔却猛地一跳,扬起了沙尘。阿姆泽尔滚了两圈。紧接着,他滚完两圈后纵身一跳,便站在了两个身穿羊毛上衣的男人中间,站在了黑德维希·劳钻进沙里的有鞋襻的漆皮鞋跟前。
  这时,远处身穿白衣的磨坊主开始一步一步地攀登风车所在的山丘。有鞋襻的漆皮鞋没有再钻,一阵像面包屑一样干巴巴的、咯咯的笑声开始触摸红白方格图案的衣服和发辫上红白方格图案的蝴蝶结。应该做一笔买卖。阿姆泽尔把拇指倒过来,指着有鞋襻的漆皮鞋。农民劳一个劲儿摇头,不卖这双鞋,或者说,把它们暂且排除在这笔交易之外。交换时提出的价格由当啷作响的金属货币来付清。当阿姆泽尔和克里韦——村长埃里希·劳很少参与——讨价还价,而且是扳着指头讨价还价时,瓦尔特·马特恩一直坐在沙丘顶上,用他咬牙齿时发出的响声来反对这笔他后来称之为“肮脏交易”的买卖。
  克里韦和爱德华·阿姆泽尔在农民劳点头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协议。女儿又在用鞋钻沙了。一个稻草人可以值五个芬尼。磨坊主已经离去。磨坊在磨面。森塔在脚边。阿姆泽尔提出三个稻草人要一个古尔登①。再说,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并非没有原因,因为这笔买卖应该扩大,每一个稻草人要三件破衣服,而且一旦黑德维希·劳那双有鞋襻的漆皮鞋可以被认为已经穿坏时,还要外加这双漆皮鞋。
  
  ①德国古代金、银币名。
  哦!这真是一个又平凡又庄严的日子,这一天第一次做成了一笔买卖!第二天早上,村长就让人用渡船把这三个稻草人运过河,运到希温霍尔斯特去,插在铁路线后面他那块麦地里。既然劳像河中小岛上的许多农民一样,不是栽种埃普小麦就是栽种库雅维小麦,也就是两种没有麦芒的因而也是被鸟儿吞食的品种,所以稻草人就有充分的机会经受考验。这些稻草人凭着他们的咖啡壶保暖罩、草束钢盔和十字交叉的腰带,可以视为在托尔高战役后——正如施利芬①所说,那次战役非常残酷——近卫军第一团剩下的最后三个步兵。阿姆泽尔这么早就已经逐渐形成了他对于普鲁士精确性的偏爱。这三个家伙在任何情况下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夏季完全成熟的麦田里,在以前鸟儿轻易即可光顾的、吵吵嚷嚷遭到抢劫的田地上空,变得死一般寂静。
  
  ①施利芬(1833~1913),德国军官,1891年曾任德军参谋总长。
  这件事在周围流传开来。两岸的农民很快就从容克尔阿克尔和帕瑟瓦尔克,从埃拉格和施纳肯堡来到这里,远的来自河中小岛的中心地带,来自容费尔、沙尔堡和拉德科普。克里韦作介绍。不过,阿姆泽尔起先并不开价,只是在瓦尔特·马特恩把他责备了一番之后,他才接受每天两个然后是每天三个的订货。他对自己和所有的顾客讲,他不愿意粗制滥造,他只想每天生产一个,至多两个。他拒绝帮忙。只有瓦尔特·马特恩可以帮忙,他把原材料从河的两岸搬来,用两个拳头和一条黑狗继续保护这位艺术家及其作品。
  布劳克塞尔也许还善于报道,阿姆泽尔很快就有了钱,用很低的租金租用福尔歇尔特那个虽然摇摇欲坠但毕竟还能锁上的仓库。在这个被认为不体面的木板棚屋里——因为某一个人曾经在某一个时候,出于某种原因,在棚屋的某一根房梁上上吊身亡——也就是说,在一个也许会赋予每一位艺术家以灵感的屋顶下,蕴藏着一切在阿姆泽尔手下作为稻草人会变得栩栩如生的东西。下雨天,这个仓库就变成了手工作坊。在棚屋里,事情在扎扎实实地进行,因为阿姆泽尔把他的现钱派上了用场。他在母亲的铺子里买了东西,也就是说按市价买了锤子、两个狐尾手锯、钻头、钳子、榫凿和那把小折刀。小折刀有三个刀刃、一个铺子、一个开塞钻和一把锯子。他把小折刀送给了瓦尔特·马特恩。而瓦尔特·马特恩在两年之后,当他在尼克尔斯瓦尔德堤坝上部边缘找不到石头子儿时,就用它代替石头子儿,扔到洪水泛滥的维斯瓦河中了。这些事,我们已经听到过了。
  
  14第十四个早班
  那些先生真该把阿姆泽尔的日记本作为榜样,像模像样地作记录。布劳克塞尔把工作过程给两位共同执笔的人描述过多少次?两次由公司负担费用的旅游使得我们济济一堂。在先生们什么也不缺乏的时刻,给我们提供了机会,去作笔记,去制订工作计划和一些格式。但是,人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反问成堆:“什么时候必须完成打字稿?一页打字稿应该算三十行还是三十四行?您是真的同意书信形式,还是我应当优先考虑一种现代形式,比方说新的法国流派?如果我把施特里斯巴赫写成霍赫施特里斯和勒格施特里斯之间的涓涓细流,这样做符合要求吗?或者说,历史上的关系,譬如但泽市同奥利瓦西妥教团修道院①的边界冲突,要不要提到?譬如这个修道院的创办人——苏比斯拉夫一世的孙子斯万托波尔克公爵一二三五年的证明书,要不要提到?那里提到施特里斯巴赫同萨斯佩尔湖的关系:“萨斯佩尔湖直至小小溪流施特里斯……”或者说,要提到梅斯特文二世一二八三年的证明文书,在文书中,对边界小溪施特里斯巴赫作了如下描述:“小小溪流施特里斯巴赫先流进维斯瓦河……”或者说,要不要提到一二九一年奥利瓦和萨尔诺维茨修道院所有产业的证明文书?在那里,施特里斯巴赫再一次被写成“施特里斯”,而在另一处又写着:“……施特里斯先是在向两侧流去的情况下,流经科尔平河岸,并由此奔腾而下,流入维斯瓦河……”另外一位执笔人先生同样不惜笔墨反问,把想要得到预付款的愿望写到所有的信函中:“……也许我可以暗示一下,已经口头约定:每一个合作者在开始撰写打字稿时得到……”演员先生应当得到他的预付款。对于这些先生来说,当然也是对于阿姆泽尔的日记本来说,它如果不是作为原件,那也是作为照相复制品,可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①奥利瓦,地名,位于但泽西北部,1173~1175年建立的西妥教团修道院在殖民地化和基督教化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
  航行日志会使他激动。在所有的船上,甚至在渡船上,都不得不运一样东西。克里韦——有一张皲裂、干瘦的牛皮脸,一双没有睫毛、长得比较端正、恰到好处的灰眼睛。他把渡船斜着摆渡过河,也就是说,恰到好处地从一个浮码头摆渡到另一个浮码头。摆渡工克里韦把马车、渔妇连同比目鱼筐、神父、学童、过路旅客、带着样品箱的推销商、河中小岛轻便铁轨上的客货车、要屠宰的牲畜和饲养的牲畜、参加婚礼的人群以及抬着棺材和花圈的送葬队伍渡过河去,并在航行日志上记下所有的事件。在浮码头和包上铁皮的渡船船头之间,连一个芬尼的硬币也塞不进去。克里韦能够密不透水、毫无响动地把船靠在浮码头上。另外,他在朋友瓦尔特·马特恩和爱德华·阿姆泽尔眼里,早就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商务代表了。在达成交易以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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