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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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年月-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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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他在朋友瓦尔特·马特恩和爱德华·阿姆泽尔眼里,早就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商务代表了。在达成交易以后,他不收一分一厘的佣金,几乎连烟都不抽一口。渡船停止摆渡时,他把他们俩送到只有他克里韦认识的地方去。他向阿姆泽尔建议,去研究在草地上引起恐惧的东西。不过,克里韦和阿姆泽尔的艺术理论——这些理论后来都记在日记本中了——已经谈到了这一点:“原型首先应当取自大自然。”阿姆泽尔在若干年后署名为哈泽洛夫,他在同一本日记本中把这句话扩展了一下:“一切可以填塞的东西都属于自然,譬如木偶。”
  可是,阿姆泽尔带朋友们去的那棵中空的柳树却在颤动,还没有填满。在背影上显得低矮的磨坊在磨面。转弯处最后一段轻便铁路上行驶的火车开得慢悠悠的,钟声比它走得还快。黄油已经融化。牛奶已经变酸。四只光脚,两只有鱼油味的靴子。先是草皮和荨麻,然后是三叶草。越过两个篱笆,以及三个敞开着的栅栏,另外还有一个篱笆。那些柳树向小溪的两侧跨进一小步,后退一小步,转过身,有臀部,有肚脐。有一棵柳树——因为甚至在柳树当中也还是有这一棵柳树——是空的、空的、空的,三天以后阿姆泽尔才把它填满。他友好地紧贴着两个脚后跟蹲着,研究一棵柳树的内部,因为克里韦曾经说过……他从他蹲在里面而且感到好奇的那棵柳树往外瞧,全神贯注地打量小溪左右两岸的柳树。阿姆泽尔特别把一棵有三个头的柳树——这棵柳树有一只脚在晒干,另一只脚在小溪里冲凉——视为模特儿,因为从前使用铅铸大棒的巨人米利格多踩到了柳树的脚上。尽管看起来这块草地好像要逃跑,尤其是现在,靠近地面的雾气——时间是这么早,在开学前一个世纪——从河里爬到草地上,把溪畔草地的躯干吃掉时,它却在静静地忍受着。很快就只会有模特儿的双人头在雾气中摇晃、对话了。
  这时,阿姆泽尔离开他的房子,但又不想回家,不想回到在睡觉时还在反复考虑自己的账目而且把一切都再核算一遍的母亲那里。现在,他想成为克里韦谈到的喝牛奶时刻的见证人。瓦尔特·马特恩也想这样。森塔没在场,因为克里韦说:“小宝贝,千万别带狗,在那儿小狗会汪汪直叫,一开始就会走错路。”
  那就不带狗吧。在两人之间有一个空隙,这个空隙有四条腿和一只尾巴。他们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走过灰色的草地。看着身后相互缠绕的雾气,真想吹吹口哨:过来!到脚边来!到脚边来!不过,大家都悄悄地呆着,因为克里韦说……纪念碑就在他们面前,那是雾里晃动着的母牛。他们就躺在母牛附近,正好是在拜斯特尔的亚麻和小溪两边的草地之间,躺在露水当中等着。从堤坝那边和海滨树林飘来的灰色,呈现出浓淡不同的层次。在雾气和通往帕瑟瓦尔克、施特根、施图特霍夫的大道两旁的白杨树上空,矗立着马特恩家四翼风车的叶片。这是一个用钢丝锯锯成的平庸之作。没有一家磨坊这么早就把小麦磨成面。还没有公鸡,不过很快就会有的。在巨大的沙丘上,有九棵有规律地顺着风的方向向西北弯向东南的海滩松树已经隐隐约约地移到面前。是蟾蜍——还是公牛——不是蟾蜍就是公牛在吼叫。身材比较苗条的青蛙在祷告。蚊子用一个音区在嗡嗡地叫。有某种东西——不过不是凤头麦鸡——在诱骗人,或者在啼叫。雾气中的母牛、岛屿在呼吸。阿姆泽尔的心正在飞上一个铁皮屋顶。瓦尔特·马特恩的心正在踹开一道门。一头母牛在哞哞直叫。别的母牛也在圈里哞哞乱叫。这是怎样一种雾中喧嚣的景象啊!他们的心飞向铁皮,撞击着门,什么东西在引诱着什么人,是九头母牛,是蟾蜍、公牛、蚊子……突然间——因为没有任何暗示——万籁俱寂。青蛙跑了,蟾蜍、公牛、蚊子跑了,没有任何东西在引诱、在倾听、在回答什么人。母牛卧倒了。而阿姆泽尔和朋友几乎停止了心脏跳动,他们把耳朵贴进露水中,贴进三叶草丛中仔细倾听。他们来了。湿抹布就是这样抽噎的,不过很有规律,而且没有升调,总是扑噜、扑噜、扑噜,扑噜、扑噜、扑噜。也许是心慌意乱的人?是无头修女?是加科斯·施拉特·巴尔施图肯?是谁在周围游荡?是巴尔德尔勒·阿什马蒂·本?是骑士佩格·佩戈德?是酿制烧酒的人博布罗夫斯基及其同伙——那个引起一切事端的马特尔纳?是屈恩斯图特那个名叫图拉的小女儿?——这时,它们都在闪闪发光:有充分的理由,满身污泥,十一条、十五条、十七条褐色鳗鱼想在露水中洗澡。现在是它们活动的时候,它们在移动,在溜走,在三叶草上蹿起,向着某一方向流去。三叶草灰心丧气地呆在又湿又滑的足迹下面。蟾蜍、公牛、蚊子的喉咙仍然呆着不动。身材苗条的青蛙在克制自己。既然没有任何东西在诱惑,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东西在跟随。母牛懒洋洋地躺在黑白色的一边。母牛的乳房在炫耀:呈淡黄色,清晨胀得圆鼓鼓的。九头母牛,三十六个乳头,十八条鳗鲡。它们找到了去那儿的路,便牢牢地吸着,拉长有粉红色斑点的褐黑色乳头。它们如饥似渴地吮着,吧嗒吧嗒地吃着、吸着。开始时鳗鲡在抖动。谁对谁感兴趣呢?然后,这些母牛都挨个儿把过重的头垂向三叶草。奶在流淌。鳗鲡吃得胀鼓鼓的。蟾蜍又在吼叫。蚊子开始嗡嗡地叫。敏捷的青蛙也在合唱。可是仍然没有公鸡,但瓦尔特·马特恩有一个圆润的嗓子。他想到那儿去用手来抓,这种事很容易,易如反掌。可是阿姆泽尔不愿意,他另有打算,并且已成竹在胸。这时,鳗鲡又流回到小溪里。母牛在叹息。第一只公鸡在啼叫。风车在慢慢转动。轻便铁轨上的火车在转弯处发出当当声。阿姆泽尔决定做一个新的稻草人。
  这个稻草人形象生动:因为利克费特一家子杀了猪,不用任何东西,一个猪尿泡就可以鼓起来,它胀鼓鼓地成了乳房。把熏过的鳗鲡皮制成标本,里面塞满草和弯曲的铁丝,把它缝好,放在猪尿泡上,再把假鳗鲡倒过来,使这些同浓密的头发相似的鳗鲡在空中爬行,倒立在乳房上。就这样,美杜莎①的头就由两根交叉的棍子支到了卡尔威泽的麦地上。
  
  ①美杜莎,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被其目光触及者即化为石头。
  同卡尔威泽买到这个稻草人时一样——后来稻草人有了一张满是窟窿的死母牛皮,像大衣一样支在两根交叉的棍子上——阿姆泽尔把这个新稻草人一会儿作为草图——没有大衣,但却令人难忘——一会儿作为成品,有可笑的牛皮的作品,记入日记本中。
  
  15第十五个早班
  演员先生在制造麻烦!当布劳克塞尔和那个年轻人每天每日都在写日记时——布劳克塞尔写的是阿姆泽尔的日记,而年轻人则是写他的表妹,而且也是写给他表妹的——那个人却在年初患了一场轻微的流感。他必须休息,他缺乏适当的护理,他在这个季节老是犯病,他再一次请求允许他提出过去许诺了的预付款。这是依赖,演员先生!您还是去隔离检疫吧,演员先生;隔离检疫对您的打字稿会有好处。哦,这是一种对于能够勤奋工作感到的理智的兴趣——有一个日记本,阿姆泽尔用异常美妙、刚刚学会的聚特林①字母,在其中记下了他为制造菜园和田地稻草人所付出的东西。猪尿泡不值一文。毫无用处的母牛皮是克里韦得了两条口嚼烟介绍给他的。
  
  ①聚特林(1865~1917),德国版画家。以他命名的手写体于1935~1945年间在德国中、小学广泛采用。
  余额啊,你是一个美妙、圆满的词——有一本日记本,阿姆泽尔在里面用大腹便便、方方正正的数字记下了他出售各种不同的菜园和田地稻草人时得到的收入。乳房上的鳗鲡带来了一个硬邦邦、响当当的古尔登金币。
  爱德华·阿姆泽尔记这本日记大约有两年之久,他画上垂直的和水平的线条,把聚特林字母画得尖尖的,弯儿很多。他给一些稻草人附上设计草图和色彩草图,使他卖出的所有稻草人事后都不会被人遗忘。他用红墨水给自己和自己的产品打分。后来,他作为文科中学的学生,把多次折叠的小练习本放进一块发脆的黑油布中。在多年之后,当他不得不从城里匆匆忙忙赶回维斯瓦河安葬他母亲时,他在一个当坐椅用的木箱里找到了它。这本日记放在他父亲的遗物之间,放在描写普鲁士的战役和英雄们的书籍之间,放在奥托·魏宁格那本厚厚的书下面。这本日记还有整整一打的空白页。后来,阿姆泽尔作为哈泽洛夫和黄金小嘴毫无规律地——其间沉默了多年——用好多警句把这些空白页填满了。
  布劳克塞尔——有一个代理人和七个办事员给他作记录——今天拥有包在油布片里的这个激动人心的小本子。这并不意味着他要用这个容易损坏的原件来帮助记忆。它同种种契约合同、有价证券、许可证和有精确设计的企业秘密一起放在保险箱里,而这时,一份日记本的照相复印件却在塞得满满的烟灰缸和盛着温热的早晨咖啡的杯子之间充作工作素材。
  这个本子的第一页看起来倒像是画的,而不是写的,上面有这样一句话:“爱德华·海团里希·阿姆泽尔制造并出售稻草人。”
  在那下面好像是格言,画得更小一些,而且没有日期:“始于复活节,因为人们什么也不应忘记。克里韦不久前说过。”现在布劳克塞尔认为,转抄八岁学童爱德华·阿姆泽尔的这种初出茅庐的河中小岛文笔,没有多大意思。这种很快就会同逃亡者协会一起绝种的语言的魅力,充其量只能作为死的语言——就像拉丁文可以用于科学一样——在作笔记的过程中作为直接引语时使用。只有当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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