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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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4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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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 
  在仪式上讲话的,还有专程从香港赶来的新凯悦的董事长,一嘴鸟语,听得人半懂不懂的。左小青听明白了,新凯悦独立出资20万元人民币,追加悬红的金额。 
  一共30万!简单的加法。 
  左小青被肆虐的风声惊住了,雨斜进来,湿成一条线,在地板上悠悠地泛光。薄暗中,左小青抽身,赶紧关严了全部窗户。探出身时,她听见隔壁林兰家的喧闹声。整个城市在朦胧的雨雾里模糊不堪。雨声退去了,客厅里斑斓闪光,喇叭里环绕出一阵接一阵的哀乐。一听见这类情绪化的音符,左小青鸡皮疙瘩骤起,骇住了。 
  她站在楼道里,用脚尖踢了踢林兰的门。 
  “干吗呢?这么肉!”林兰启开门,左小青不客气地闯进去,想瞧个热闹。林兰的表情有点怪,盯着左小青看半天,才绽笑说:“还能干吗?一帮子活寡妇们打双抠哪。长夜漫漫的,就这么打发吧。”左小青闻听,心里一凉,觉得冷落了自己。她的脸色有点不悦,瞧见了亲水小区里的几张熟脸,有一个能叫上名字,是冶平平;其余二人扭过脸,冲着她微笑。左小青找把椅子坐定,林兰递过来半牙西瓜,左小青拒绝了。左小青说:“斗不斗?”四个人相互对视一圈,都摇了摇头。左小青自言自语说:“斗地主更有玩头,双抠有啥意思嘛。再说了,我不大会玩双抠。谁跟我打对家,谁准保倒霉哦。”说完,左小青就后悔了。明摆着,她们四位正好凑齐,一个也不缺。 
  左小青荒凉地坐着,显得很冷清,心思也掺和不进去。 
  门对门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左小青知道林兰会玩斗地主,而且瘾头比自己还凶,一天不斗上几个回合,就像没吸上一口海洛因似的,周身泛痛。但现在,林兰又支起别的场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喜新厌旧嘛。左小青心里说个不停,嗔怪不止。她坐在林兰身旁,插不上话,眼瞅着林兰和冶平平出老千,指头麻利地在桌下换牌。左小青顿感索然,想找个借口溜掉,横在自家的大床上,抱上一床棉被,昏睡至天光大亮。 
  反正是雨夜,孤枕难熬,一睡就忘光了。 
  屁股刚起,林兰甩着牌,一副“拖拉机”,顺嘴问左小青刚才在干什么?左小青阴着脸,实话实说,在看新凯悦的抢劫案。话刚说完,牌桌上的四个人都丢下纸牌,齐刷刷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左小青摸不着南北,盯住林兰空荡荡的嘴巴,想找出答案来。林兰蓦地止住,或许觉得笑得过分了,大大咧咧地问: 
  “嗨,你看报纸上的通缉令了吗?” 
  左小青愣愣。 
  “小青,你去看看吧,”快人快语的冶平平丝毫不见外,伸着懒腰,讥笑说,“报纸上那两个抢劫嫌犯的画像,有一个特像你家乔顿哦,剥了皮都像。不骗你!” 
  左小青说:“哦,这样子哦。”她似乎找见了答案。 
   
  二 
   
  水晶店的第一规则是:打碎了东西就要买。 
  但偏偏有人脑子进水,不理这个茬儿,还跳着脚咆哮。左小青觉得一上午都不顺,跟一出门踩上了一泡臭狗屎那样,揩不干净。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眼圈子都发青,可一进水晶店,寻衅闹事的找上了门。左小青望着一地的碎水晶碴儿粉身碎骨地闪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置。 
  水晶工艺店是左小青半年前开的,拐过街角,就是刚刚发过案的新凯悦珠宝店。虽说营业执照上填的是左小青,但投进去的十几万,一分不少都是乔顿出的资,为的是哄她开心,怕她待在家里生出心理疾患来。前期装修耗了三个月,是一个半吊子画家接的活,索价不菲。按乔顿的理由,水晶工艺品,得在一个艺术氛围极浓的环境中,才能体现它们的高雅和神秘来;否则,宁可不开。由是,左小青现在喜欢天天坐在店里,泡一杯浓香的雀舌,带了满眼的绿,然后隔着落地的玻璃窗欣赏街上的风景。至于货出得:口何,她不太上心,她觉得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水晶工艺品,也不是一般的俗主能消化得了的。 
  一簇簇射灯,使整个店内充溢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情绪。站在架子上的水晶制品,犹如一尊尊天使,欲说还休,通体透明,呈现出细腻的肌肤与透亮的血管,能呼吸,能体察一双双手的抚摸与品评。在这一点上,左小青是个唯美的主子。 
  怕事,却偏偏来了事,佛头泼粪似的。 
  一男一女进了店,流连了半个多小时,像那种真心喜欢的顾客。左小青雇了两个兰大的女大学生,勤工俭学的,正清清爽爽地接待着。男的嘴里尚喷着酒气,宿醉未醒的样子。女的挑来拣去,看中了一只水晶三角钢琴,央求男的掏钱买下来。三角钢琴标价2880元,算是中等档次的,但造型的确独特,是左小青从奥地利进的货,只此一件。左小青从他们的推搡中猜测,大概是男的嫌价高。于是,她二话不说,一口气砍掉了零头,要了个整数。这么一让,左小青都抽气,几乎没了利润空间,但泼出去的水,再也难收回。她饮着雀舌,听着男女间的争吵,渐渐没了兴趣。就在这时,男的火气爆发了,抬手抽了女的一耳光,硬是夺了过来。 
  失手了,水晶钢琴在空中逗留了半秒钟,重重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一地狼藉。 
  花枝乱颤的女人捂住腮帮子,愤愤地转身离开,一脸的错愕。男人从水晶制品的惊叫中醒转过来,态度即时变了。他扒拉开两个兰大的女学生,急欲逃离,但左小青及时掩上了门,将他堵个正着。男人揣着一腔怒火,骂骂咧咧的,不仅没给个说法,还狐假虎威地掏出一个绿皮的证件,在头顶晃了晃,声称是市里某个部门的干部,专管这一带的经营活动。这还不算,男人急红了眼,又抄起一只水晶花瓶,扬言要砸了这个店。 
  双方僵持不下,店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路人。 
  在左小青眼里,一件完美的水晶制品是有灵性的。它站在一簇簇灯光下,身上散发出一种神秘的言说,脆弱得像一声心跳。半年多来,左小青之所以喜爱呆坐在店内,皆是因为她能时时体察出水晶的高贵韵味,它们的肌肤中所蕴涵的那种难以言传的情愫,恰好与左小青的品性丝丝入扣,契合非常。场面混乱,言行失控的男人像闯进玻璃铺子里的一头豪猪,闪转腾挪地咆哮不止,拒不赔付。左小青出了门,她不想纠缠,更不愿去破坏水晶们的宁静。它们是有呼吸的,也有一分生命力,左小青明白。 
  她站在街角,拨了乔顿的电话,潦草地说了几句。 
  乔顿不但没吃惊,相反,他像是早就猜出了这一幕似的,格格格地笑上半天。左小青嗔怪后,乔顿敛住了笑声,大而化之地说: 
  “别急,我叫周铁过去处理。” 
  有一句歌词说:听说过,没见过。左小青对周铁就是类似的感觉。挂完线,不过几分钟,周铁就挤进了人群,找见了左小青。出乎左小青的想象,周铁的形象很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的树脂眼镜,穿了一件白色夹克衫,利落有余,可肚腩凸起,与他的警察身份相去甚远。周铁倒是见面熟,一口一个小青地叫,问了问大致的情况,然后丢下左小青,钻进了店里。透过玻璃窗,那个举止失控的男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左小青脊梁一挺,觉得有了主心骨。 
  虽说不是丈夫亲身来解燃眉之急,但周铁是乔顿支来的,跟丈夫就没什么区别。周铁是乔顿的小学同学,都是本地一只船胡同里玩大的发小,平时常常腻在一块,吃酒、野外探险、说醉话、夜半歌声,净干些男人间的无聊勾当。左小青早就熟稔这个名字,只是一面也未见过。周铁在一个区的分局里干刑警,据说业绩突出,破了不少的陈案死案,还做了小头目。左小青内心释然,捏着手机,在街上踱步。 
  隔得很远,左小青能望见新凯悦的门面,铝合金的卷帘门落下,像破产招租似的。事发后,新凯悦已经有许多天歇着业。也难怪,那里是命案现场,嫌犯仍逃之夭夭,报纸电视依旧天天鼓噪不休,悬红的奖金无人去揭榜。 
  玻璃门一响,周铁和那个气焰偃息的男人走出来,也不知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个男人变得很乖巧,一脸的猥琐和谄笑。鬼使神差地,左小青觉得脑海里登时一空,天清地明。她冲着迎面走来的周铁,随口说: 
  “算了,碎了就碎了,也不是他故意砸掉的。” 
  周铁一怔,显然被置人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周铁的眼神询问着,左小青又重复上一遍,周铁便一下子红了脸,搓着手,进退失据一般。店里的女大学生打扫完,端着一簸箕水晶片出门,往街边的垃圾箱走去。左小青发现,在灼灼的日光下,水晶像一块魔方,变幻出七彩的光晕来,射入眼睛。 
  “不,我照价赔偿,是我太冲动。”肇事的男人说。 
  周铁绽笑:“那还用说?你当然得赔了,哪天赔了,哪天还你的证件。” 
  “是是是,”肇事的男人抠着头皮,终于醒过来了,堆着额纹里的笑意,点头哈腰地说,“说到做到,求你千万别举报到我单位,现在市上抓得厉害,我怕丢了饭碗。” 
  周铁说:“好吧!三天之内。” 
  左小青并不觉得刚才有什么过分,她是真心的。照她的猜测,这一男一女绝对是在布置新房,准备踏入婚姻生活。为了一件水晶制品,给他们往后的生活留下恶劣的阴影,于谁而言,都是划不来的事。东西有价码,情感却是无价的。但周铁下了断语,左小青也不好再去争辩。于是,她心平气和地跟那个汗颜不止的男人告了别,盯着周铁,不知该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 
  “放心,他会来的。我扣下他的证件了,跑不掉。”周铁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左小青眉头一挤:“太感谢了,等乔顿回来,再当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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