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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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4期-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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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恩曾给我们公布的身份是广州一家外资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后来她又补充了一个名头:一所大学的兼职讲师。她到底有多少种身份? 
  “很大的头衔?”我问,“那是什么?腰缠万贯的银行家,还是外逃躲债的董事长?” 
  马龙直夸我聪明。他说差不多吧,丽恩就是董事长那个级别的,不过她的公司并未欠债垮台,而是做得有声有色。对丽恩的这一情报,马龙几乎是以特工手法掌握的。连丽恩都不知道马龙已经破译了她最秘密的那重身份。 
  这的确令我有些吃惊,但我相信这完全可能,谁说我们这批到S国留学的人中没有藏龙卧虎?再者,我也有理由相信马龙不是信口开河。马龙和丽恩一直是房友,就是说,在S国的期间,他们一直是住同一个房东家里的,各有各的卧室、卫生间,共用厨房、客厅。两人朝夕相处,一块儿做晚饭,一块儿会朋友,后来还弄得有点欢喜冤家的味道。他们俩老是拌嘴,就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来争去,互不相让。丽恩和马龙争论时声音很大,态度霸道。马龙虽是男人,可是比丽恩和我都要小几岁,丽恩不知不觉便以导师的姿态对待马龙,使马龙很不服气。两人到我的住处玩的时候,丽恩就劈里啪啦诉说马龙的种种不是,让我去训诫马龙。因为丽恩发现,她说话,马龙十有八九顶嘴;而我说话马龙往往听得进。我笑着说丽恩:“你们俩有什么好吵的呀,千里迢迢从国内跑到这里,又是同学,又是同房,这是多大的缘分啊,人要求同存异,哪就至于把人家马龙划到敌人的阵营里去呢。” 
  丽恩一下红了脸,甩着头嚷:“死娜娜,你说什么?” 
  我知道她嚷的是什么,一边笑一边说:“我说你们是同房,哪点不对了?你看住同一个房间的人叫室友,又叫同屋;你们住同一个房子,当然叫房友,换个说法就是同房。你们房东家是单层别墅,又不是楼房,不然我也好说你们是同楼,可事实不允许嘛。” 
  马龙在一旁笑得哈哈响。丽恩觉得我相当不正经。在正经这个事情上,丽恩远远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或者说,远远停留于时代的后面,就像穿着一双带倒钩的鞋,她简直比我祖母还要保守和传统,使得我总是身不由己地要跟她打趣。 
  有时候我想一想丽恩,不得不承认她在我见过的女人中,算得上特别的一个。她身上同时拥有许多与人无害的虚线条和沉甸甸的“干货”,二者交相辉映,并非那种只是虚张声势的女人,用块好点的橡皮便能擦出原形。说到丽恩,她犹如一个百变系列,色彩斑斓,多嘴多舌,情感外露,声东击西,心地善良,但核心部分她却紧咬着秘不示人。她紧咬着的那个部分或许并无价值,但关键是她能够咬住。 
   
  2 
   
  我去机场接丽恩。丽恩离开S国不到半年,我也因为国内的事情回国了。马龙留在原处,他给丽恩写邮件说,如今我们三人是各在一大洲,兵分三路在全世界奋斗。丽恩又把这句话转给我。 
  尽管丽恩死活不说明她去的是哪个国家,马龙还是推测出她去的是美国。丽恩前脚走,马龙跟着就对我说出了他的推测。我有点怀疑,去美国的签证是很难办的,哪能爬起来说走就走。但马龙以他对丽恩的了解,说丽恩只可能去三个国家:一是美国,丽恩曾半遮半掩跟他提到过在国内时,她就有去美国发展的意图,并且做了不少努力;二是加拿大,因为去加拿大比较容易,又离美国很近;再就是荷兰,丽恩的一个表姐在那里定居。 
  马龙最终从丽恩发来的一个贺卡的时间上抓到了把柄,证实了自己的推断。彼时我尚在S国,那是马龙生日的前一天,他收到丽恩发送来的网络贺卡,丽恩在贺卡上写道:今天是你生日,祝生日快乐! 
  马龙说丽恩绝对不会记错日期,她这方面本事超常,她有一个充满名字和数字的大笔记本,其中一项记录的就是她所有朋友的生日日期。如此说来,她那边要比我们这里提前几小时进入下一天,以时差算,她大有可能就是在北美。 
  那么丽恩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我毫不怀疑丽恩已经不是我在S国熟悉的那个样子了,她会以一个什么形象从那个出口走出来呢?离开S国之前,丽恩跑到我的住处跟我挤住了一个礼拜,我和她谈过她的着装问题。那些天我们每天晚上聊天,丽恩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还有在国内时,她如何从一个内地城市到的广州,最初在广州是如何地艰难。丽恩讲述着她沟壑纵横的个人历史,语速像一辆特,陕列车,但她没有抛出所有的货物。 
  当时我想象不出丽恩在广州那个外企做部门经理时是什么样的外观,她在S国的衣着打扮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不仅过于简朴,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潦草。吃饭她也只吃一丁点,为别人做饭她倒很积极。丽恩做出来的中国餐,让所有吃到的中国人都赞不绝口。丽恩的注意力总是放在别人身上,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想他人所想急他人所急,她好像对自己之外的人有着用之不竭的巨大热情,总伸着一双手为别人奔波,把自己累得够呛,累得没有余地。 
  我就说丽恩:“你也要关心自己一点呀。丽恩你其实是挺漂亮的一个女人,干吗不打扮得好看一点。不是说要搞得招摇过市万众瞩目,起码不能把自己身上的优点都盖了,那太跟自己过不去了。” 
  丽恩说:“我呢,习惯在什么场合做什么打扮。原来我在公司上班,那肯定是职业套装;晚上要有酒会的话,那一定要换上晚礼服;后来我为出国要多挣钱,又去大学里兼职当老师,白天在公司上完班晚上马上赶到学校,来不及回家换衣服,我就随身带着另一套衣服,面对着学生穿职业装肯定不合适;现在我自己是学生嘛,那就要穿得朴素一点。” 
  然而我的话对丽恩显然起了作用。丽恩到了她保密的那个神秘国家后不久,便用电子邮件给我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丽恩浓妆上阵,发型也变了,穿着一看就很昂贵的品牌套装,右手拎只漂亮皮包,左手托着下巴。我看着照片大笑,丽恩呀丽恩,她这是要我明白,她的底牌是这样的,她要摆弄起来比谁都会摆弄。无疑这也是一个惊奇效果。丽恩喜欢给人带来惊奇。没多久丽恩再次发来第二张类似的艺术照。同样的照片她也发给了马龙和其他中国留学生。马龙对我说,他看到丽恩那样的照片,吓得毛发都竖起来了。 
  我说要是丽恩听见这话,一定又要跳起脚来攻击他。“你们两个怎么就不能说说对方的好话呢,你们俩真是冤家呀。” 
  “现在我们俩才是冤家呢。”马龙笑嘻嘻地说。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我想起马聋的话,突然非常希望马龙也从那个出口走将出来。 
  丽恩离开S国后,马龙和我的关系发生了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变化。有些事情就如同空中的风,谁能说清下一秒的风朝哪儿吹呢?马龙和我的事情,我们估计丽恩尽管身在天边,还是听到了风声。丽恩以她不可估量的旺盛精力,繁忙之中跟很多人都通过E…mail保持着联系。 
  她这次前来,未必不是来确认点什么。丽恩太好奇了。 
   
  3 
   
  我第一眼看到丽恩,是她插到我们语言A班的那天。 
  我们留学的大学叫伊丽莎白港大学,那所大学所在的S国,距离中国相当遥远。在我们这批背景相去甚远、年龄参差不齐的男女到来之前,那里的中国内地人非常之少,台湾人倒有一些。去到那的中国学生的英语基本都不行,都要进语言班先读半年英语课。 
  丽恩到来时,我们的英语班开课已经一个多月了,丽恩算是个中途插入者。她穿双塑料拖鞋到教室,短头发,衣着简朴,三十上下的样子,身材瘦弱,脸色也不好,看上去有点神经质。 
  我觉得丽恩突出的是她的面部线条,那些线条有棱有角,防御性极强。除了说笑时,丽恩神情严肃疲惫,乍眼看去甚至有点面带凶相。 
  丽恩很快叫我们看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她的英语超过班上所有人,顶呱呱地流利,带美式口音,就是儿化得有些过,听起来让人觉得她的舌头在口腔深处打滚。她这个水平完全不必来上语言班。丽恩是我们那批人中唯一将申请读博士的一个。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我和丽恩没什么交往。不过我发现丽恩倒不是一个孤僻自守的人,课间休息时她喜欢回转过身,跟坐她身后的瑞蕾聊天。每次丽恩都返身趴在瑞蕾的桌子上,两个人说得十分亲密。瑞蕾在国内时是中学里的英语老师,英语也很好,我想这大概是她们谈得来的原因。丽恩的脸色一直显得灰黄,人也总是委顿无神的样子,加上她面孔凶凶的线条,我怀疑丽恩是那种对很多事情不满、活得很不顺心的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跑到这样一个国家来留学的呢? 
  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和丽恩只说过一次话,起因是丽恩跟班上的人讨论每月伙食的开销。她先问了两个人每月吃饭花多少钱,当别人问她时,丽恩说了—个数字,折合美元不到50,这让我大吃一惊,这几乎不到我每月伙食费的一半,这怎么吃得出来?我问丽思是怎么吃的,都吃些什么,丽恩说自己做啊,自己做才省得下来,还有去超市要买打折的东西,那就便宜多了。她比较了打折后的鸡翅、番茄和西兰花与平时的价格,果然差了好多。我问丽恩什么时间打折,丽恩说天天都有打折的物品,每天超市打折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要认真找才能发现。丽恩又介绍了做鸡翅的最简易的方法。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脸上的唯一表情是无精打采,而嘴上的话却不少。 
  跟国内比起来,在S国这个叫伊丽莎白港的城市,我的生活进入了从未有过的简单状态。我住在大学里的国际学生宿舍,房租比住校外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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