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的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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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的陶醉-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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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甚至还被编成了一出戏呢。还有的说,大概这女人是老先生的情妇,要不就是
他夫人的同性恋人,等等。总之,卡尔拉的计划进行得极为顺利。到了这天晚上,
当克丽丝带娜还完全蒙在鼓里,继续同工程师暗地幽会时,她已经成为宾馆中窃窃
私议的主要话题了。当然,为了不被人看成傻瓜和蠢货,谁都宣称自己早就发现此
人破绽百出,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受骗而信以为真了。而由于人们的记忆往往很乐
意为他们的意愿服务,每个人就都把他记起来在克丽丝蒂娜身上看到的、昨天还认
为是美妙无比的任何一件小事,统统都拧成了证明她十分可笑的话柄。所以,当她
那热乎乎的、青春焕发的身子还沉浸在幸福之中,当她还在睡眼惺忪地、朱唇半启
地微微笑着,还在继续欺骗自己时,她这场并非出于本意的、无辜的骗局,已是尽
人皆知了。
    谣言总是最后才传到本人耳里的,克丽丝蒂娜没有觉出这天上午她不论到哪里,
背后就有人投来讥笑、窥探的目光,它们交织成一个吐着火舌的、密集的炮火包围
圈紧紧缠住了她。抱着与人为善的态度,她恰恰走到了最危险的地方——枢密顾问
夫人旁边坐下来,既未觉察老太婆在用一些居心不良的问题挑逗她,也没有意识到
四面八方的邻座都竖直了耳朵在细听她们讲话。坐了一会儿,她热情地吻了吻白发
苍苍的老太太的手,然后就如约去陪伴姨爹姨妈散步了。在回答她的问好时,个别
客人忍不住发出哧哧的轻微笑声,这她并不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人家高兴,难道不
让人笑出来,而要绷着脸不成?她那无忧无虑的眼里发出明亮、欢快的光,目送着
那些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人走开去,她像一团火,借着风势轻捷地呼呼穿过大厅,
纯洁地虔信着这个善良的世界。
    姨妈起初也毫无察觉;当然,这天上午她也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但并没有想到
这同克丽丝蒂娜有什么联系——事情是这样的:宾馆里住着的那对西里西亚地主夫
妇——封·特伦克维茨先生和太太,在日常交往中严格恪守封建等级界限,对所有
资产阶层人士一律不屑一顾。然而,对凡·博他夫妇他们却另眼相看,这首先是因
为这对夫妇是美国人(仅仅这一点已经意味着具有某种贵族身分了)而又不是犹太
人,另外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次子哈罗明天就要到达此地,而这个儿子的房产在抵押
贷款的沉重利息下岌岌可危,看来让他结识一个美籍女遗产继承人是不会没有一点
好处的。话说回来:封·特伦克维茨夫妇原先同凡·博伦太太约定今天上午十点一
起外出散步,可是突然(从枢密顾问夫人情报所得到消息之后)在九点半派门房来
转致歉意说不能奉陪了,但又未说出任何理由。更为奇怪的是,中午见面时他们仍
然不对这次突然取消约会作出解释,亲自表示歉意,而是生硬地打个招呼就从凡·
博伦夫妇桌旁走过去了。“真是怪事,”在一切社交活动中敏感至极,甚至到了病
态程度的凡·博伦太太立刻狐疑起来。“难道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们吗?究竟出
了什么事了?”紧接着又出现一件怪事:午饭后她坐在大厅里(安东尼照例在午睡,
克丽丝蒂娜在书房里写信),竟没有一个人到她桌旁来。平时总是有人过来随使聊
聊的,不是金斯雷夫妇,就是别的熟人,而今天呢,好像都约好了似的,每个人都
在自己桌旁稳坐不动。她独自一人坐在那柔软的圈手椅里等待着,十分纳闷为什么
没有一个朋友过来,那个趾高气扬的特伦克维茨,居然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
    到底有一个人走过来了,可是也与往常不同:来人踱着僵硬的方步,表情异常
做作,态度一本正经:这是埃尔金斯勋爵。他显得精神疲乏,眼皮发红,讳莫如深
地眯起双眼——而平时他看人总是坦率自然、目光明晰的呀!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简直像大礼参拜似地向她一鞠躬说道:“我可以同您一起坐坐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勋爵,您今天怎么这样客气呵?”
    使她迷惑不解的事情还没有完:埃尔金斯的举止非常不自然,一会儿紧盯着自
己的脚尖,一会儿解开上衣扣子,一会儿又用手抻抻裤缝;奇怪呀,真是奇怪。他
究竟是怎么了,她想,这模样简直就像马上要登台发表节日演说一样。

 第十章

    终于,老人下了决心,使一个狠劲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睁开了明亮的眼睛。他
的眼神真像一束强劲的光、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Dear Mistress Boolen①,我想同您私下谈几句,这里没有人听得见我们谈
话。可是您得允许我自由自在地谈,让我说几句心里话。我考虑了很久,应该怎样
向您暗示这件事,可是在严肃重大的问题上,暗示终归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而关系
到个人的、令人难堪的事情,就尤其需要开门见山,毫不隐讳。基于这样的考虑…
…我觉得,我毫不顾忌地同您谈一谈,是在履行一个朋友的义务。您允许我这样做
吗?”

    ①英语:亲爱的博伦太太。

    “当然可以,您只管说吧。”
    然而老人看来还是不那么太轻松,他又踌躇了一阵,一面从衣兜里取出烟斗,
慢吞吞地往里面塞着板烟丝。他的手指——不知是由于年老还是因为太激动?——
莫名其妙地颤抖着。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毫不吞吐地说了出来:“我要同您谈的事
与Miss Christiana①有关。”

    ①英语:克丽丝蒂安娜小姐。后同。

    他又犹豫起来。
    凡·博伦太太感到微微一惊,难道这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果真想郑重提出……
她已经注意到,克丽丝蒂娜使他动了心,难道这事竟真的发展到了这一点,以致他
……可这时候埃尔金斯勋爵尖锐地、审问式地抬眼注视着她问道:“她真是您的侄
女吗?”
    凡·博伦太太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几乎像受到侮辱一样难看。“当然是呀。”
    “那么她的确姓凡·博伦?”
    这下子凡·博伦太太完全给弄糊涂了。
    “不,不,她是我的外甥女,不是我丈夫的侄女,她是我在维也纳的姐姐的女
儿……不过,埃尔金斯勋爵,我知道您对我们是很友好的,请问您现在问这个问题
是什么意思呀?”
    勋爵使劲往烟斗里面看,好像他这会儿最关心的事情是烟丝燃烧得是否均匀,
他慢条斯理地用手指将烟丝塞紧。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细气,几乎没张开他那薄薄
的嘴唇,好像是冲着烟斗说话似地开门道:“因为……是呀,因为这儿一下子出现
了非常奇怪的流言,说是……所以,作为一个朋友,我觉得有义务把事情了解清楚。
现在既然您告诉我她确是您的外甥女,这些流言蜚语对我来说也就不攻自破了。其
实我一听到这些怪话时就坚信,Miss Chris tiana是不会说谎的,只不过……唉,
这儿的人尽讲些古怪的事情。”
    凡·博伦太太感觉自己脸色发白,她的膝盖在瑟瑟发抖。
    “他们都讲些……请您直言不讳……他们都说些什么呀?”
    烟丝慢慢地燃着了,呈现出一个红红的圆球。
    “唔,您知道,那种并非真正的上流社会人士、却又要硬充上流的人,总是摆
出一副比真正的上流社会人士还要严格的架势。比如这个沽名钓誉的特伦克维茨,
他就觉得同一个既非贵族出身又不富有的人坐在一张桌子边上是耻辱,我看就是他
和他老婆舌头嚼的最凶,说什么您居然同他们开个玩笑,把个小户人家姑娘乔装打
扮一番,更名换姓,把她充作尊贵的女士介绍给他们——好像这个草包真正懂得什
么叫尊贵似的。我想我大概完全不必向您特意说明,如果Miss Chrishana真的出身
于……经济上不宽裕的家境,我对她的十分尊重和十分……万分……非常真诚的好
感是决不会因此减弱分毫的……要是她也像这伙纨袴子弟那样,让豪华奢侈的生活
惯坏了,那么也许她反而不会有如今这样令人赞叹的纯真美好的心地了。所以,我
个人对于您以慈爱之心将您的衣服送给她,丝毫不感到有什么不妥,恰恰相反,我
之所以向您问个明白,仅仅是为了给这些卑鄙的乱嚼舌头的家伙当头一棒,堵他们
的嘴,粉碎他们的谎言罢了。”
    




    凡·博伦太太吓得两腿发软,半天说不出话,好像嗓子给堵住了,她连续喘息
了三次,才平静下来回答对方的话。
    “亲爱的勋爵,我没有任何理由向您隐瞒克丽丝蒂娜的出身。我姐夫原来也是
一个大商人,是维也纳最有声望的富商之一(这一点她是大大言过其实了),但他
也和所有那些最正派的人一样,在战争时期失去了自己的产业,他们家是历尽艰辛
才熬过来的。他们宁可自食其力,而不要我们的资助,他们觉得那样做更体面些,
所以克丽丝蒂娜现在是在国家机关供职,在邮局,我看这总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吧。”
    埃尔金斯勋爵微笑着抬起头来,躬腰驼背的姿态为之一扫:显然他感觉轻松些
了。
    “您这话正好是同一个本人就在国家机关供职四十多年的人说的。如果说这也
叫做不光彩,那么我同她完全一样。不过既然我们把问题摆明了,也就必须对此有
清醒的认识。我一听到这些恶意中伤就马上看清它们是下作的捏造,因为,老年人
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很少完全看错人。好,现在我们来看一看目前的情况吧:
我担心, 从现在起Miss Christiana的处境将会非常不易,一心想挤进上流社会的
小市民是最爱记仇、最阴毒不过的了,像特伦克维茨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小人,是
会因为同一个女邮务员说过几句客气话而十年耿耿于怀的,对于这种大草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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