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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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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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摩尔凯纳故意明显地炫耀他的瘸腿,但他又很腼腆,说话声音很轻。这个始终
狡猾地微笑着的年轻人是康拉德学校高年级的优秀生,如果俄国军队不提出异议的
话,他大有希望堪称模范地通过毕业考试。摩尔凯纳想上大学攻读哲学。
    像施丢特贝克尊敬我那样,那个瘸子也无条件地把我当成耶稣,带领撒灰者。
一开始,奥斯卡就让这两派领他去看仓库和金库。这两派把外出行劫所获集中在同
一个地窖里。朗富尔区耶施肯山谷路一所幽静、高雅的别墅里的这个地窖,宽敞而
干燥。别墅布满各种爬藤植物,由一片坡度平缓的草地同街道隔开,房主是赤膊天
使的父母,用的是“封·普特卡默”这个姓氏。封·普特卡默先生待在美丽的法兰
西,指挥一个师,系波莫瑞一波兰一普鲁士血统的骑士十字勋章佩戴者。伊丽莎白
·封·普特卡默太太体弱多病,数月前已去上巴燕,在那里疗养。而沃尔夫冈·封
·普特卡默,即撒灰者唤作赤膊天使的那个,成了别墅的主人。留在别墅里照料少
爷的老使女,耳朵几乎全聋了,我们一次也未见到过,因为我们是经由洗衣间去地
窖的。
    在仓库里码着罐头、烟草和许多包降落伞。在一个架子上挂有两打军用表,赤
膊天使根据施丢特贝克的命令让表走动着,表上的时间也被调成完全一致。他还得
擦洗两挺机关枪、一支冲锋枪和若干支手枪。他们还给我看了一个反坦克火箭筒、
机关枪弹药和二十五颗手榴弹。这一切以及一大排汽油桶是为进攻经济局而备下的。
于是,奥斯卡以耶稣的名义下达了第一道命令:“把武器和汽油埋在花园里。枪械
撞针交给耶稣。我们用另一种武器!”
    小伙子们又给我看一个香烟盒,里面装满了抢来的奖章和荣誉章。我微笑着允
许他们占有这些装饰品。我真应该从这些小伙子手里取走伞兵用的刀。刀把上的刀
刃真漂亮,跃跃欲试,他们日后果真用上了。
    接着,他们带我去金库。奥斯卡让他们当面点数,复核,记下金库存款计两千
四百二十帝国马克。时当一九四四年九月初。到了一九四五年一月中旬,科涅夫和
朱可夫'注'突破魏克塞尔河防线时,我们被迫放弃了地窖里的金库。赤膊天使供认
了,在州最高法院的桌子上堆放着我们交出的成捆钞票,总计三万六千帝国马克。
    按照我的天性,奥斯卡遇到行动的时候总是待在幕后。白天,我多半独自一人,
偶尔也让施丢特贝克陪同,为夜间行动寻找值得一搞的目标,随后让施丢特贝克或
摩尔凯纳会组织实施,而我则不离开特鲁钦斯基大娘的寓所,到了深更半夜,站在
卧室窗口,用比先前更具有远程效果的声音——现在我称它为奇迹武器——唱碎许
多个党的办事处的底层窗户,一家印生活必需品票证的印刷厂的后院窗户,还有一
次,勉强根据他们的要求,唱碎了一位参议教师私宅的厨房窗户,因为小伙子们要
对他进行报复。
    这时已经到了十一月。V-1和V-2飞弹正飞向英国,而我的歌声则飞过朗富尔,
沿着兴登堡大街的树林,跃过火车站、旧城和古城,造访屠夫巷和博物馆,让小伙
子们闯进去,寻找木雕船艄像尼俄柏。
    他们没有找到她。隔壁屋里那位摇晃着脑袋、死死地坐在椅子上的特鲁钦斯基
大娘,却跟我有某些共同之处。奥斯卡在远程歌唱,她则在远程思念,在天上寻找
她的儿子赫伯特,在前线的中间地段寻找她的儿子弗里茨。她的大女儿古丝特,一
九四四年初嫁到了莱茵兰,特鲁钦斯基大娘便在遥远的杜塞尔多夫寻找她。她的丈
夫、餐馆领班克斯特有套房子在那里,但他本人却在库尔兰,古丝特跟他一起相处
并认识他总共只有短短的十四天,也即他从前线回来休假的日子。
    
 
    这是些和平的夜晚。奥斯卡坐在特鲁钦斯基大娘的脚边,在他的鼓上敲了几段
幻想曲,从瓷砖壁炉的烘烤箱里取出一只烤苹果,带着这个老太婆和小孩子吃的皱
皱巴巴的果子消失在黑暗的卧室里。他拉起防空遮光纸,把窗子打开一道缝,送出
他的定向远程歌声。他不去歌颂颤抖着的星星,银河也没有他要寻找的东西,他的
目标是冬野广场,但不是电台大楼,而是那幢盒状楼,里面一个门挨一个门,全都
是希特勒青年团区总部的办公室。
    遇上清爽的天气,我的工作只需几分钟就完毕。打开的窗户旁的烤苹果已不是
那么热烘烘的了。我啃着它回到特鲁钦斯基大娘和我的鼓身边,过不多久就上床,
心里满有把握,在奥斯卡睡觉的时候,撒灰者自然正以耶稣的名义抢劫党的钱柜,
生活资料票证,更重要的是公章、印好的表格或希特勒青年团巡逻队名单。
    我宽容为怀,让施丢特贝克和摩尔凯纳利用伪造的证件去恣意胡闹,团伙的主
要敌人是值勤巡逻处。我允许他们随着自己的兴致去绑架对手,对被绑架者撒灰,
以及——接负责此事的煤爪给取的名称——掴他们的蛋。
    这些行动只是前奏而已,没有泄露我真正的计划,而我都没有直接参与,所以
也无法证实下面这件事是不是撒灰者干的:一九四四年九月,巡逻处两名高级官员,
其中一个是人人惧怕的赫尔穆特·奈特贝格,被捆绑结实,从母牛桥上扔进莫特劳
河里淹死了。
    后来有人说,撒灰者团伙跟莱茵河畔科隆的薄雪草海盗'注'有联系,又说图赫
尔荒原地区的波兰游击队影响甚至操纵我们的行动。我,奥斯卡和团伙首领耶稣,
必须以这双重身份否认有此事,这种说法纯属无中生有。
    后来,在审理我们的案子时,也有人硬说我们同七月二十日的行刺者和密谋者
'注'有关系,因为赤膊天使的父亲,奥古斯特·封·普特卡默,跟隆美尔元帅非常
接近,因而自杀。在整个战争期间,赤膊天使仅仅匆匆见过他父亲四五次,只注意
到他的军阶标志不断地更换。直到审判我们时,这小子才听说了那起对于我们是无
关紧要的军官事件,于是号啕痛哭,不知羞耻,坐在他旁边的煤爪,不得不在法官
面前对他撒灰。
    在我们的活动期间,成年人跟我们接触只有过一次。几个船坞工人——正如我
当即就猜到的那样,是共产党方面的——试图影响我们团伙中那些席哈乌船坞的学
徒,把我们变成赤色地下运动。学徒工并不反对。中学生却拒绝有任何政治倾向。
空军辅助人员密斯特,那个撒灰者团伙的犬儒学派分子和理论家,在一次全体大会
上发表他的见解如次:“我们同各政党毫无关系。我们进行斗争反对我们的父母以
及其他成年人,不论他们赞成什么或者反对什么。”
    尽管密斯特讲得太夸张太过火,所有的中学生仍旧都表示同意。这导致撒灰者
团伙的分裂。于是,席哈乌的学徒——这些孩子很能干,失去他们我感到非常可惜
——成立了自己的协会,但又不顾施丢特贝克和摩尔凯纳的反对,仍旧自称是撒灰
者。在审判时——因为他们的组织跟我们的组织同时被破获——他们被指控火烧船
坞区内的一艘训练用潜艇。一百多名正在受训的潜艇驾驶员和海军中士丧命,死得
很惨。大火是从甲板上燃起的,使甲板下睡觉的潜艇人员无法逃出水手舱。不满十
八岁的海军中士们想钻出舷窗跳进港湾的海水里去逃命,不料被他们的髋骨卡住,
迅速吞噬一切的烈火从后面烧上来,他们的喊声太响也太久,别人只好从小汽艇上
开枪把他们打死。
    我们反正没有放火。这也许是席哈乌船坞的学徒干的,也许是韦斯特兰德协会
'注'的人干的。撒灰者不是纵火犯,虽说我,他们的精神向导,有可能从外祖父科
尔雅切克身上获得了纵火犯的资质。
    那个装配工,我至今记忆犹新,他是从基尔的德国工厂调到席哈乌船坞来的,
在撒灰者团伙分裂前不久拜访了我们。富克斯瓦尔一个码头工人的两个儿子,埃里
希·皮茨格和霍斯特·皮茨格,带他到普特卡默别墅的地窖里来见我们。他专心地
看了我们的仓库,发现缺少实用的武器,但仍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夸奖话。他问团
伙首领是谁。施丢特贝克应声回答,摩尔凯纳犹豫地指指我,他便放声大笑,笑个
不止,狂妄至极,奥斯卡差点儿把他交给撒灰者,给他撒撒灰。
    “他是哪一类的侏儒啊?”他用大拇指在肩膀上方指着我,问摩尔凯纳。
    摩尔凯纳有点尴尬地微笑着,没等他开口,施丢特贝克就镇静得惊人地回答说:
“这是我们的耶稣。”
    这个自称是瓦尔特的装配工,无法容忍这个名词,竟然在我们的窝里发起火来:
“请谈一谈,你们在政治上对头吗?难道你们都是辅弥撒者,正在为圣诞夜排练耶
稣诞生戏不成?”
    施丢特贝克打开地窖门,给煤爪丢了个眼色,由上装袖管里抖出伞兵刀的刀刃,
与其说冲着那个装配工,不如说是冲着这个团伙说:“我们是辅弥撒者,正在为圣
诞夜排练耶稣诞生戏。”
    不过,那位装配工先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人家蒙住了他的眼睛,领他出了别
墅。过不多久,席哈乌船坞的学徒分离出去,在那个装配工的领导下搞起了自己的
协会,只剩下我们了。今天,我敢肯定地说,烧训练用潜艇的就是他们。
    那天,施丢特贝克按我的意思作了正确的回答。我们对政治不感兴趣,在希特
勒青年团巡逻队丧了胆几乎不离开他们的值勤室,或者仅限于在火车站检查放荡的
小姑娘的证件之后,我们也把工作地区挪到了教堂里面,按照那位激进的左派装配
工的话,排练耶稣诞生戏。
    相当能干的席哈乌学徒被夺取走了,我们首先必须补充力量。十月底,施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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