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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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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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红卫造船厂也是名正言顺,因为我经常不得不回厂好好工作。厂领导对我旷工不守纪律很重视,多次派人把我找回去,热情而细致地帮助教育我。说我在外面干的那些是资本主义的歪门邪道。这些热情的帮助确实使我理屈词穷,不过我总能在心下开脱自己。我想,我虽然犯了资本主义的错误,但并不象资本家那样好吃懒做搞剥削,而是吃大苦出大力流大汗去挣钱,可以原谅一半。因此,我采取一半社会主义一半资本主义的方法――工厂活重了,我就回厂拚命抡锛子大砍大干,比劳动模范还劳动模范;工厂要是任务轻些时,我就跑垃圾场偷偷干点资本主义。常了,也对付过来。
  最折磨我的,还是找对象。
  我姐夫竟然给我介绍个在武斗时打断手臂的女人。他反复说这个女人怎么怎么不幸,怎么怎么可怜。这真把我气坏了,我倒不是不同情别人的不幸,可我总觉得找这样的对象不合适。当然,你可以说我这个人思想不好,或是没有高尚的风格。这我全承认,但承认也没法子,我就这么个水平。另外,姐姐也说不行。
  她担忧以后怎么过日子,断了胳膊的女人不能干家务,还要男人伺候,生活怎么办?
  坦白地说,那个断胳膊的女人走后,我心里挺那么难过的,并一直难过了很多天。我老是琢磨那个女人能不能找到对象,找不到怎么过日子。说起来我真有点内疚,我也确确实实同情她。不过这也是说说罢了,谁可怜我?
  人大概都是这么回事,能说到能想到但很难做到。
  我渐渐发现,姑娘越年轻越好搞对象。过了25岁的女人,老练得象块石头,无论你怎样剖心挖肝般的动情,她们也岿然不动。她们总要极其认真地推敲你的年龄、工种、工资,身体状况,得没得什么大病,家里有无要赡养的老人,抽不抽烟喝不喝酒,念过初中还是高中,脾气温顺还是暴躁,这些家伙甚至还从你背后偷偷瞄你走路姿势是不是八字步,两条腿是不是长得一样长。
  总之,年龄大的女人重实际,感情成分少。而年龄小的姑娘却不然,她们单纯得象一碗清水,根本就不考虑那么多。她们甚至都没弄清你的名字就敢和你好。
  废品收购站的一个姑娘就是这样,她顶多20岁,穿着工作服也象个中学生。她见我第一眼就对我有了好感,称废铜烂铁时,她总是给我算高秤2斤半算3斤,9斤多一点就算10斤。我开始难以置信,但马上就明白她对我的意思。她那对孩子气的眼睛总是大胆地盯着我,你就是没长眼睛也能看得见。我当然不笨,也故意找话逗她。一天卖完破烂,我对她说〃:今天发财了,领你去逛逛!〃她爽快地说〃:好,我换下工作服就去!〃我被她的爽快弄懵了,其实我是顺嘴开一句玩笑。再说收购站还没下班。
  〃那没什么,我请假!〃她真地把套袖一褪,跑回更衣室。
  不一会儿,她就跑出来,变戏法似地换了个人,穿得光彩夺目。记得当时天都快冷了,她还穿着裙子,两条只套着一层薄丝袜的大腿特别引人注意。她和我走在大街上很大方,横过马路或是路面不平时,她常常挽住我的胳膊,明目张胆地亲热。我倒象个贼似地躲躲闪闪。
  我怀疑她是否是哄我花钱,诳我吃喝一阵就散了。但这个怀疑很快就站不住,因为她也大把地往外掏钱,特别是她开工资时,往外掏钱你都抢不过她。不过她的钱花光后,她就大方地花我的钱。我有一次假装说没钱了,她马上说不要紧,她回家和她妈要,她妈手里有钱。
  我还怀疑她本身或是她家里有什么说不清的问题,才使她对我这个30多岁的男人如此这般。可从旁调查,更使我不解。
  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是东区一个大学的讲师,她哥哥还刚刚考上研究生。据说父母对她管得挺严,但管不住。
  我问她为什么不象她父母她哥哥那样做有学问的人。她说太累,没意思!
  她爱玩,爱看电影,看录像,看戏,爱滑冰,跳舞,爱吃冰淇淋雪糕花生糖巧克力等各种小食品。和她在一起你必须朝气蓬勃,充满青春活力。她跳舞一直跳到舞会散场还不够,把我拖得精疲力尽。因为我不会跳舞,但又非得陪她跳。不过我学得不赖,很快就跳得轻松自如。我这个人就是有这两下子,学什么都肯下力气学并学得在行。
  后来我才弄清她喜欢我的原因,这个原因简单得你都无法相信她喜欢我的络腮胡子。她说她第一眼看见我那浓密的满腮胡子就喜欢得不行,说我象外国电影里的英雄。她还经常叫我那个外国电影里的外国英雄名,挺好听的,就象用舌头打响似的,我学不来。
  我把和她的事对厂里的年轻工人讲了,他们并不为奇,反而打着哈哈:八十年代,全这样!这些小子劝我乘机把她收拾了,省得她再找别人疯颠。
  我没收拾她,因为我考虑得比她多,一旦来真格的,怕不是那么简单。我曾下过决心,并催她回家同她父母讲清楚。她听也不听,说她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
  最后,我终于同她分手了。我的忧虑太多,我也不忍心,和她在一起我老想起小孙丽,这使我心情复杂得又好受又不好受。
  我后来也不怎么捡破烂,也不去她所在的收购站。
  我特别感谢她给我带来的美好时光,使我这个六七十年代的青年,享受八十年代青年的爱情生活。你都不能想象这给我的心灵带来多么大的愉快。坦率地和你说,我亲过她的嘴,也只亲过她的嘴。
  听别人告诉我,她后来确实找了个一脸大胡子的男人,那个男人肯定是个无赖,因为他一上手就把她收拾了,后来还经常打骂她。
  我听了后气愤万分,几次想去痛打那个无赖,但终于没去。
  这倒不是怕那个无赖,因为别人又告诉我,她被那个男人折磨得象变了一个人,老得很厉害。说实话,我不愿看她这个样子,那样我以后就不会再想她。
  我始终没说这个姑娘的名字是我说不出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姓聂。她大概更不知道我的名,她只用那个外国名叫我。八十年代姑娘挺简单,要是七十年代的也这么简单,那就太好了。
  姐夫突然地把我叫到他屋子里喝酒,说他要干一笔发财的买卖从海岛往市里贩鱼,绝对能挣大钱。
  姐姐却在一旁犹犹疑疑,老怕姐夫出事。
  姐夫有些不耐烦,涨着红脸狠狠地说〃:怕什么,过去革命革错了,现在改过来,发财!〃〃工厂里的工作怎么办?〃我有过经验,替他担心。姐夫总不如我那么有横劲儿。
  〃还他妈的工作怎么办!〃姐夫气哼哼地骂道〃:一分钱工资不少我的,我还要额外发财!〃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病休诊断书。
  〃要休多少天就休多少天,医院我说了算!我也给你开半个月,以后再开!〃姐夫又兴奋又愤怒,厂里整〃三种人〃时把他整个不轻,里外调查了大半年,说他有人命案子,后来又说没有了,但又摆脱不干净。
  〃我算倒霉透了!〃姐夫大口灌了半杯烧酒,这几年他酒练得有长进。他的眼皮老是有些浮肿下垂,当年砍头不要紧的英姿一扫而光。尤其你听他那些骂骂叽叽的牢骚,绝对不会相信他会有那么一段视死如归的历史。人有时就象个怪物。
  姐夫倒弄鱼虾很有两下子,不愧为海岛长大的人。他对海货的品种、质量、价格,了如指掌,对船期、潮流、鱼市行情也拤得极准。他和渔民碰杯喝酒,吆三喝四,定价拍板,敢买敢卖,表现出当年造反派的精神来。在路上你看他还是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牢骚满腹。可一到了海边,一看见鱼虾,他就刷地变成另一个人。我觉得我其实不怎么认识我姐夫。
  鱼虾臭了他也敢要,用海水一冲,撒上新鲜鱼血,用最快的速度推到鱼市。
  其实,最出力的是我。从海边到鱼市十来里地,上百斤鱼虾全靠我用一辆推车运送。有时装得太多,我就用绳子套在身上,象驴一样拖拉。我姐夫用自行车带一小筐轻快地飞奔,说是先去鱼市送货样。不过,他也确实干得出色,还没等我把车拉到鱼市,车上的鱼虾早提前转手卖了。
  干了几趟,全都顺利。姐夫得意忘形,叫我姐姐煎炒烹炸,要好好吃喝一顿。3杯下肚,他大谈成功之道,说乘现在改革混乱之际,大捞一把,等将来改革好了,税钱、管理费都找到头上,那就晚啦!
  〃哪里丢,哪里找,不给我长工资,我自己长!过去我太听话,太老实,太忠太傻了!我孙业成呜呜呜。〃姐夫大哭起来。
  过了几天,他突地又对我说:〃不倒弄臭鱼烂虾了,利钱太少,以后干狠的!。〃所谓干狠的,就是改行倒弄服装、布料。因为服装厂经常进一批低于市场价的布料,如果从中倒弄出来一些,拿到市场可以转手卖比市场高得多的价格。另外,服装厂制做的服装用出厂价卖给市场,这更可以从中钻空子。要是样式好的热手货,你设法来个二批发,利钱滚滚而来。关键你能在服装厂把货源挖到手。我姐夫姐姐虽然在服装厂,但都不是搞供销的,这就要靠手段打通供销的关节。
  可以看出,我姐夫这些天频繁活动,早出夜不归。姐姐为此很紧张,她比过去更忧虑,她说我姐夫早晚要犯法。姐姐竟央求我和她去父母亲的坟墓上烧香烧纸,她说这些年我姐夫和我的不顺利就是忘孝敬老人,得罪了鬼神。看着姐姐跪在父母的坟前可怜巴巴地喃喃哀求,要我死去的父母保佑姐夫和我,姐姐和小孙丽,保佑我们整个家庭平安无事。我对姐姐涌上来一大堆感情,我想起她对我的无数好处。记得我从专政队放出来时,姐姐象得了精神病一样,从早到晚扯着我的胳膊不放松。我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连我上厕所,她也守在门口。晚上,一直等我躺进被窝里睡着了,她才回屋。第二天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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