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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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4期-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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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年轻人——我指的是正常的年轻人——都是天生的革命者。这也是为什么凡革命必朝气蓬勃的原因。 
  席勒,这个被誉为“德意志共和斗士”的戏剧革命者,这个被法国大革命的国民议会选为“法兰西荣誉公民”的自由典范,这尊“祖国观念中民主激情的圣像”(当代德国哲学家吕迪格·萨弗兰斯基语),这个终其一生不忘打倒暴君初衷的民主先行者,与从思想上渴求自由和解放的冷家姊妹,一拍即合! 
  最迟到这个时候,沃威封想到了冷家双姝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可能不是他。 
  后来席勒坦承,他当时已明白,这一夜联接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纽带。分手时未等冷家姊妹多劝,他就爽快地答应明年夏天再来这个美丽的峡谷度假。 
  回魏玛没几天,完全沉浸在对美丽的冷家姊妹回忆之中的席勒得到了一个令他欣喜万分的消息:冷莎露已身在魏玛! 
  原来,路易瑟夫人还在关心冷莎露的就业。她让冷莎露先去宫里住几天,适应适应,以便宫女岗位出缺时随时上岗。 
  席勒攫住这个机会,不遗余力地为初次单独离家的冷莎露尽效鞍前马后之劳。而这时可爱的沃威封却远在巴黎,压根儿没想到魏玛这个近水楼台已经抄走了他的月亮。 
  席勒浮萍般的生命一夜之间找到坚定的坐标。坊间传说,无业青年席勒终于找到了他的头一份儿工作——尾随冷莎露,直到实在无法尾随为止。 
  “工作”之余,席勒也没时间进行文学创作:他开始了文学青年的另一门必修课——写情书。虽然他们都住在魏玛,但相互的思念让他们在每一个看不见对方的时候写下随手的文字。席勒像中学生一样利用一切机会给冷莎露递小条。这些足以让今天德育老师大发雷霆的小条,现在是德国文学史上弥足珍贵的史料。 
  这篇文章中摘译的所有信件,都是席勒的这些文字首次在中文里出现,千足纯金,价值连城,比如这个小条:“刚才一辆雪橇飞速驰过,我急忙赶到窗前张望,果然,我看见了您!看见了您,我这一天就不算虚度。可是,您显然不可能独自一人,所以,这个纸条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给您了。” 
  物理定律证明,摩擦生热。虽然席勒与冷莎露这时的摩擦还仅限于精神,但天才也得服从物理定律,所以,小条文字的温度急速上升,迅即达到沸点。在冷莎露返回鹿市之后,这些沸腾的小条延长成真正的情书。令人吃惊的是,席勒的情书不仅真情流露,可感上苍,而且文字优美动人,以区区在下之管见,比他那些注定将永远流传在世界的悲剧写得都美。比如1788年4月11日,他从魏玛给冷莎露写的信中说:“我们本不该相见——或者就此永不分离。自从您离开了魏玛,对您的思念就成了我最好的社交活动。……就像昨天一样,我放弃了计划未来,只是为了可以(在思念中—作者注)荣幸地再向您靠近一寸!” 
  冷莎露离开魏玛之前,他们再次约定席勒在暮春时节即前往鹿市度夏。 
  1788年五月中旬,急不可待的席勒决然抛开魏玛的所有事务前往鹿市。刚到时,他租住了鹿市附近民市(Volkstadt)市郊的一所民居,打开窗帘即是一窗萨尔河美景。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天地之间。席勒之意不在景,在乎冷家姊妹。住在民市的三个月里,席勒白天潜心写作,傍晚便去冷家,到达之准时,已无须进门打卡。他在冷家的主要活动就是把新作朗诵给两个美女听,通常在那里盘桓至深夜方告离去,有时聊得尽兴,错过了宿头,在冷家借个干铺,怕也是有的。 
  纵观席勒46年的生命全程,这段时期实际上是席勒生命中绝无仅有的充满温馨、爱情、愉悦和幸福的华彩乐章。终其一生,席勒的生命只有这一段既无近忧,也无远虑。这时,他的现在都是幸福,他的未来都是希望。 
  在那些剪烛夜谈、红袖添香的春风沉醉的晚上,席勒几乎逐章逐句地把自己正在创作的《尼德兰独立史》和《奥德赛》念给冷家姊妹听。前者是他毕生的历史学名著,而后者则是进入世界悲剧史的名作。世上所有认为爱情会耽误“正事”的父母们,可以参见席勒。 
  然而,席勒的田园牧歌生活注定不能长久平静,就在这一年的7月14日,巴黎人民攻陷巴士底狱,法国大革命开始。在鹿市这个远离欧洲革命中心的德国小镇,冷家姊妹是他惟一愿意倾诉的对象,她们也有幸零距离目睹了席勒对法国大革命从狂热支持到冷眼旁观再到预言失败的全过程,并且给后世留下了珍贵的亲历纪录。关于席勒的这一段心路历程,我将在另一篇文章中述说。 
  情长恨路遥,捱到八月,席勒索性移居鹿市,终于与冷家姊妹同顶一片天,同呼一方气。《尼德兰独立史》,便是在充满冷家姊妹秋波倩影的鹿市杀青。 
  冷家姊妹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到鹿市折腰。席勒也因为她们而结识了德意志的很多英雄。 
  席勒一生中最伟大的友谊,即肇始于冷家。1788年9月7日,金秋时节,冷家姊妹完成了她们的一大心愿:让席勒结识德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歌德。 
  歌德当时与席勒基本是前辈大师与青年作家的关系。所以英雄不是来看望席勒的。那时他还很不喜欢席勒的作品。他是来看望美女粉丝的。冷家美女的文学偶像,在外国是法国启蒙运动大腕卢梭,而在德国,正是歌德。 
  尽管席勒抱着很大的希望,但他与歌德的第一次见面基本上是失败的,双方谨守礼貌,相当冷淡。也许因为冷家姊妹对歌德太过热情,也许因为歌德还沉浸在离开意大利的悲痛之中,也许因为歌德还未摆脱与夏露笛的感情纠葛,反正席勒对他们初次见面的评价相当负面:“我对歌德的印象十分崇高。在我们这次私人会面之后,总的来说,我的印象没什么改变。但我怀疑我们俩能否有一天成为密友。很多我现在感兴趣的东西、我希望和渴求得到的东西,歌德已经在他的时代中体验过了。他的天性从一开头就和我不一样,我们拥有截然不同的世界,而我们对生活的向往也完全两样。因此,就这么见一面得不出什么确切和彻底的答案。以后会怎样,时间会告诉我们。” 
  实际上,从在斯图加特军校见到这位《少年维特之烦恼》的伟大作者开始,席勒就在努力争取歌德的青睐。他不仅倾慕歌德的才华和成就,而且深信与歌德交往会带给他精神的愉悦和收获。在这一点上,一生经常看错人的席勒却看对了,就像他看对了冷家姊妹。终于有一天,他们成为德国文学史上最伟大、也是最著名的密友。但是,那一天要到六年之后的1794年才降临。在此之前,这两个德意志文坛巨星之间也像最普通的文人一样充满嫉忌与猜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乃普世真理,歌德与席勒亦可为证。 
  与歌德交往给席勒带来的挫折感之大,可以从半年后的1789年2月5日他从魏玛写给冷佳琳的信中看出来(这段话几乎被所有研究歌德与席勒关系的教授引用):“据我所知、所见和所闻,歌德从未向任何人倾吐衷肠——凭他的精神感召和成千上万的各种关系,歌德赢得了无数的朋友、拥趸和崇敬,但他从不让他人真正接近自己,他从未向他人敞开心扉。我觉得,这种自恋的最高享受可能已经带给他我们所能想像到的最大的幸福,但他自己却未必会因为这样的幸福而幸福。我不喜欢他的这一个性——我可不想变成他这个样子,就是靠近这样一个人我都会觉得不舒服。”从这些话中可以看到席勒对歌德的看法是多么复杂:作为一个文学天才,他无条件地敬佩歌德的高度,但作为一个十分想接近歌德的青年作家,他也深为歌德这种莫测高深、俯瞰众生的“神的姿态”所伤害。其实,当时在德国文坛,就这样被歌德一笑而过的,大有人在。比如当时的名作家杰恩·保罗(Jean Paul)对此就有非常痛切生动的描述。此是题外话。 
  我们作为席勒的仰慕者,今天能看到这些话,完全归功于冷佳琳。我因此而在一百多年之后仍然不停地通过文字想像她的美丽。如果没有这个美女,我们将根本不可能得知,像歌德和席勒这样“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精神同盟”(托马斯·曼),也曾经有过如此深刻的误解。而歌德和席勒的伟大,就在于他们五年后居然能用自己的天才搭起万丈金桥,成功地跨越如此深刻的误解鸿沟。这一点,席勒是有预感的,所以他在上面这封信中紧接着就说:“您还是暂时把这个评判放在一边吧。或者未来将让他靠近我们,或者更好,未来证明他是错的!” 
  席勒对歌德的嫉忌其实也尽有他自己的道理。歌德取得德国文学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辉煌成就似乎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而席勒自己的文学成果却无一不是锤字炼句、呕心沥血之后辛苦得来。席勒能超越这一点而最终与歌德成为密友,绝非常人境界。 
  按照唯物史观,未嫁红颜跟学问一样都属于天下公器。所以当时德国难以抗拒冷家姊妹容颜的,并非仅有席勒和歌德。四面八方的追求者纷至沓来,多如过江之鲫。对这一点,席勒心知肚明。1788年10月13日,他在从鹿市写给冷莎露的信中说:“您到处都可以找到比我强的男人,不过,我敢挑战任何人。他们没有谁比我更加爱惜您。”席勒与冷家姊妹的关系日益深入,对冷莎露的称呼也从刚开始相当礼貌的“宽容的小姐”变成了亲昵的“露卿”(Lottchen)。虽然在魏玛还有一大堆各色杂事要做,可席勒却一次次地推迟着归程。 
  此时席勒与歌德的关系连知己都称不上,可他们写情书的能力却互为伯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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