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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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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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开始盘问起来,问的就是斯麦尔佳科夫刚才对伊凡?费多罗
维奇诉苦的那些事,全是有关他久候着的那位女客的,在这里我们不再
罗嗦。过了半小时,屋门锁上了,疯狂的老人独自在各个屋子走来走去,
提心吊胆地期待着五下约好的敲门声快快来到,还不时地朝黑暗的窗外
窥望,但除了一片漆黑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天已经很晚,伊凡?费多罗维奇还没有睡觉,一直在那里盘算着。
这一夜他睡下时已经很晚,大约两点钟光景。但是我们不想去介绍他的
整个思想活动,现在也不是深入探究他的内心的时候;将来自会轮到这
一点的。而且就是我们想要试作介绍,也恐怕很难做到,因为那不是思
想,而是说不出所以然的,主要是使人十分心烦意乱的东西。他自己感
到丧失了方向。还有各种奇怪的,几乎完全是突如其来的愿望折磨着他,
例如,已经过了半夜,他忽然坚决而按捺不住地想下楼,开门到厢房里
去痛打斯麦尔佳科夫一顿,但是你如果问他为什么,他自己决说不出任
何一个确切的原因来,只是觉得这个仆人是世上最严重地侮辱他的人,
实在可恨。此外,还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可耻的懦怯在这夜里一再袭上
他的心头,而且他感觉到,正是由于这种懦怯,使他甚至仿佛突然之间
浑身失掉了力气。他头痛而眩晕。有一种仇恨的情绪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仿佛他一心想要对谁进行报复似的。他甚至恨阿辽沙,——在想起刚才
同他那番谈话的时候,有时他还十分痛恨自己。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
娜他几乎连想都忘记去想她,对于这一点以后他自己也感到十分奇怪,
尤其是因为他深深地记得,还在昨天早晨,他在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
面前满不在乎地夸口说他明天要到莫斯科去的时候,当时他在心里还暗
自说:“这是胡扯,你决不会象你现在夸口地那样轻易摆脱的。”许久
以后,伊凡?费多罗维奇回想起这一夜的时候,总带着特别厌恶的心情
想起他曾怎样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好象生怕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似的,
悄悄地打开门,走到楼梯上,倾听楼下房间里的动静,听着费多尔?巴
夫洛维奇如何在楼下活动和来回踱步,听了好久,足有五六分钟,怀着
一种奇特的好奇心,屏住呼吸,心扑通扑通地跳,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
做,为什么倾听,——当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以后一辈子把这“举
动”叫做“卑鄙的”,一辈子暗自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把这看作是他一
生最下流的行为。在当时那一刻,他对于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本人甚至
丝毫也不感到任何怨恨,却不知为什么全神贯注地一味只觉得好奇:想
知道他在楼下怎样走路,现在大概在那里做什么事;推测和想象他这时
一定在楼下时时朝黑暗的窗外窥望,又突然在屋子中央站住,一直等待
着,等待着有人来叩门。伊凡?费多罗维奇走到楼梯上去干这个一共有
两次。到两点钟光景,当一切都已静寂,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也已经睡
下时,——伊凡?费多罗维奇也躺了下来,渴望赶紧睡熟,因为他感到
自己疲乏已极。果然,他很快就沉沉地睡熟了,连梦都没有做,但醒得
很早,还只七点钟,天已经亮了。他睁开眼睛,奇怪地忽然感到自己身
上异常地精力洋溢,他一跃下床,迅速地穿好衣服,然后就拉出自己的
皮箱,毫不迟延地匆匆整理起来。衬衣恰好昨天早晨就都从洗衣妇那里
取来了。伊凡?费多罗维奇想到一切都那么顺利,没有什么事耽误他突
然动身,甚至不由得发出了一丝微笑。这次出门的确是突如其来。虽然
伊凡?费多罗维奇昨天说过(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阿辽沙,还有
斯麦尔佳科夫),说他明天要走,但是他还记得很清楚,昨天躺下的时
候,他根本没有想到动身的事情,至少完全没有设想一清早醒来,第一
个动作就会是赶忙去收拾皮箱。最后,皮箱和行李已经准备好了。已经
将近九点,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走上楼来,象每天经常的那样问他:
“您在哪里喝茶,在这儿,还是下楼去喝?”伊凡?费多罗维奇走下楼
去,虽然在他身上,在他的谈话和举动中似乎有点忙忙乱乱的样子,但
他的神情几乎是很愉快的。他亲切地向父亲问了好,甚至还特地询问他
的健康,但是没等父亲的答话说完,就马上宣布他过一小时就要动身到
莫斯科去,不再回来,请他打发人去叫马车。老头子听到这个消息一点
也不感到惊奇,而且十分不近人情地忘了对儿子的出门说些惋惜的话,
反而慌慌张张地恰好突然想起了一件自己的紧要事情。
“哎哟!你这个人!昨天不说,? 。不过没什么,现在也可以安排
妥的。劳你驾帮我个大忙,我的小祖宗,顺便上契尔马什涅去一趟。你
只要从伏洛维耶车站向左边拐一下,只走十二俄里光景,就到了契尔马
什涅。”
“对不起,我办不到。从这里到铁路有十八俄里,到莫斯科去的火
车晚上七点钟就从站上开出,——刚刚来得及赶上车。”
“你赶明天或者后天的车也来得及,今天先到契尔马什涅去弯一
弯。你让我做父亲的安一下心,又费得了你什么!假使这里没有事,我
早就自己去了,因为那边的事情很紧急,而我这里现在真没有工夫。? 。
你瞧,我在那儿,在自吉乔夫和贾奇金两个地区的荒地上有片树林子。
商人马斯洛夫父子只肯出八千卢布伐这些树木,可刚刚去年还碰到过一
个肯出一万二的买主,他不是本地的,问题就在这里。因为本地现在简
直找不到销路:马斯洛夫父子是大户,百万富翁,他们定了多少价钱,
就只能照这个价钱,这里的人谁也不敢跟他们去竞争。上星期四伊利英
斯克的神父忽然来信说,郭尔斯特金到这里来了,他也是个商人,我认
识他,所好的就是他不是本地人,是从波格列鲍夫来的,所以他不会怕
马斯洛夫,就因为他不是本地的。他说,我可以给一万一买那个林子,
你听见没有?神父信上说,他在那里只准备还呆一个星期。所以你最好
去一趟,同他谈定下来。? 。”
“你可以写信给神父,请他代为谈定就是了。”
“他不会干,问题就在这里。这位神父没有眼光。他真是个难得的
人,我愿意马上交给他两万卢布请他保存,连收据也用不着他打一张,
但是他一点也不会看人,不但是人,就连乌鸦也能骗过他。可他却是位
很有学问的人,你想想看。这位郭尔斯特金样子象个乡下人,穿着件蓝
布褂,但生性却是十足的坏蛋,这是我们大伙儿的倒霉事:他满口撒谎,
问题就在这里。有时候他撒谎撤得简直叫人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年他撒谎说他的妻子死了,他已经娶了续弦,可你想想看,其实完全
没有这么回事。他的妻子并没有死,现在还活着,而且每隔三天就打他
一顿。所以现在也应该去弄弄明白:他想买,并且给一万一,到底是说
谎还是真的?”
“可是我在这类事情上也会毫无办法的,我也没有眼光。”
“等一等,别忙啊,你也会行的,因为我可以把郭尔斯特金的特点
告诉你,我同他早就打过交道。你瞧:你只要看他的胡须就行。他的小
胡子是栗色的,又稀又难看。如果他的胡子打颤,他自己说话时怒气冲
天,那就说明情况很好,他是在说实话,诚心想做生意;假如他用左手
捋胡子,自己嘻嘻地笑着,那就是说,他想耍手腕骗你。你永远不要看
他的眼睛,看眼睛是什么也看不透的,深奥莫测,真是个骗子手,你应
该看他的胡子。我替你写个条子给他,你带着拿给他看。他名叫郭尔斯
特金,其实也不是郭尔斯特金,该叫‘猎狗’,可是你不要当面这样叫
他,他会生气的。你要是和他讲好,看出一切都很妥当,就立刻写封信
来。你只要写一句话,就说:‘他并没撒谎。’你坚持要一万一,可以
减去一千,再多就不行了。你想想:八千和一万一,差三千哩。这三千
卢布就算我白拣,找到好买主不是很容易的,我急着等钱用哩。你只要
通知我,这件事是认真的,我就自己想法子匀出一点工夫来,跑去办好
一切。现在如果只是神父自以为是这样,那我何必去跑一趟呢。怎么样,
你去不去?”
“唉,实在没有工夫,你免了我吧。”
“唉,替你父亲帮一次忙吧,我会记得你的好处的!你们全部没良
心,就这么回事!一两天工夫对你有什么要紧?你现在要去哪儿?是不
是威尼斯?你的威尼斯不会在两天以内就变成废墟的。我本可以打发阿
辽沙去,但是阿辽沙能办这类事么?我派你去,完全是因为你是个聪明
人。难道我看不出么?你并不做树林子的生意,但是你有眼光。这里所
需要的只是看一看:那人说话是不是当真的。我对你说,你应该朝胡须
上看,小胡子一打颤,——那就是当真的。”
“您为什么非把我弄到这该死的契尔马什涅去不可呢?”伊凡?费
多罗维奇大声嚷着说,气得苦笑。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没有看出,或是不愿意看出气恼的神情,却马
上抓住了这微笑:
“这么说,你肯去了,你肯去了么?我立刻就给你写便条。”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我不知道,等我在路上再决定。”
“干吗要到路上,现在就决定。我的宝贝,现在就决定了吧!你一
谈妥,就写两行字给我,交给神父,他立刻就会派人送到我这里来。以
后我就不耽搁你了,你尽管到威尼斯去。神父会用自己的马车送你回伏
洛维耶车站的。? 。”
老人满心欢喜,写了一张便条,打发人去备马车,又吩咐取来凉菜
和白兰地。老人一高兴起来总是忘乎所以的,但是这一次似乎有所克制。
譬如说,关于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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