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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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龟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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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拿出手电,直接对准角落里沈家熙的脸,“谁啊?这么晚还有人。”眼神是百分之百的警惕。

“手电!”沈家熙撑着墙勉强站稳,只觉一道强光射过,顿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双眼被手电晃花了。

“把手电关了。”他手遮着眼睛说。罗蔓蔓关了手电,这才看清是沈家熙,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沈先生,你怎么在四楼?”

沈家熙口吻有点硬,“我在不在四楼……跟你没关系。”蔓蔓致力于墙上的照片与海报时,他已经可以确定,关他的人肯定不是她。只不过被人关了一整天,眼睛又遭遇手电强光,说话的时候声音难免带点气。

罗蔓蔓却半点不在乎,听他一说就背过身去,装好挑中的三幅照片、两张宣传海报,转身要走,“那我就不打扰你,我先走了。”

沈家熙气急败坏,急忙叫住她,“罗蔓蔓!”

这人怎么回事?我说不关你的事你就真的走了?

她抱着照片又回过身,略歪着脑袋,“有事?”

“找点吃的来,”有事相求,不得已气短一截,沈家熙顺着墙壁又缓缓坐下,抬起脑袋,“我有低血糖。谢谢了。”

罗蔓蔓“啊”地一声叫,忙点头道:“你等等,我马上去找。”几分钟后她踩着果蓝色单根鞋又奔回四楼,手里攥着一小包糖果,撕开后抓了一把递给他。

沈家熙有点犹豫,“你在二楼找的?”包装纸上是一头圆头大耳的狗熊,咧着嘴愉快地在骑自行车。他想起那块毒软糖,找了找生产日期,发现时间在保质期内。

见他有所犹豫,蔓蔓二话不说拿过装海报的口袋,把卷海报的报纸抽出来,翻开看看,又对照了包装纸,脸色一怔,突然有些为难,想了想说:“沈先生,不然我送你去医院?”说着就要去扶他。

沈家熙也不搭话,楞了几秒,突然拿起一颗糖,剥开,飞快放进嘴里,过一会儿才看了眼她,“去最近的医院,谢谢。” 他头有点发晕了,额头也开始冒虚汗。完了……那毛病又犯了,低血糖。

蔓蔓把海报卷收好,口袋背在左肩,努力扶着他。沈家熙手脚发麻,眼冒金花,靠着她走时心跳不可抑制加快。

砰——砰、砰——砰——像是有人在心底敲一面鼓,节奏感还挺强。和激动倒没啥联系,更非心动,不过是犯病的症状终于开始升级了。之前是有气无力,现在连提气都困难了。

工厂位置偏,天色不早,一时半会儿也拦不到车。沈家熙走出工厂才不过十米,脑袋一犯晕,眼睛也变得睁不开了,额角渗出冷汗,手臂微颤,脚步是越发虚浮。等到了后来,一脚踩下去竟似踏到了云层中,全身轻松不说,两只脚似浮在半空中,丝毫觉不到落地的触感。

等他勉强撑开眼皮,才发现自己在她背上。

罗蔓蔓背着他正卖力朝前挪,像一只背了重壳爬得很慢的蜗牛。

沈家熙就是那副壳,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意,压着嗓子说:“谢谢,你放我下来吧。”

“没事,车站很快就……”

“就”字之后是速度丢人的动作。前方车灯渐近,好容易驶来一辆无人出租。罗蔓蔓一着急,扔下家熙就去拦车了。

沈家熙被摔得四脚朝天、形象全无,头昏眼花,先前涌起的暖意顿时烟消云散,取得代之是无尽的愤懑。

这种愤懑一直延续到症状恢复。罗蔓蔓送他到最近的医院,静脉注射后又开了点感冒药。沈家熙的手机、皮夹都被搜走,医药费是她垫付的,在门外还买了瓶矿泉水,方便他吃药。

他接过水时又心生一丝感激,想起之前对她被炒鱿鱼还幸灾乐祸,心内顿时涌起股小小的歉意,唇角一动说:“你被解雇的事,我很遗憾。”声音破天荒的夹了丝诚意,同时很柔和。

“没什么,”蔓蔓说,“还有新工作。”

“找到新公司了?”他转过头,有点诧异。

“没有,”她摇头,轻轻笑了笑,“不过也不难找的,我把入职条件放低一些,找工作就不难了。”

入职条件放低?

眉间闪过一丝惊异,沈家熙突然对罗蔓蔓脑袋里的想法产生了一点兴趣,试探着问她:“今天你送我来医院,我可以介绍你去沈氏。”

“沈氏也做糖果生意?”

“不做。”工厂都停工一天了,工人解雇了一百,高层辞退了三分之二,连带着一干一般职员。如果沈氏有糖果生意,那好解释。两个字:换血。既然沈氏没有,那就更好解释了。四个字:还是换血。不过不只换人,连生意往来一起换。

他有些好奇,又问:“沈氏有没有糖果生意很重要?”

“嗯,”她点点头,“我想找一份和糖果有关的工作。”

“为什么?”

罗蔓蔓看了他一眼,“因为我喜欢吃糖。”

“……”

十分朴实,甚至有些弱智的理由,听在他耳朵里突然不似以往那般厌烦。他开始逐渐相信,她并不是有意搞针对想借此引起他注意。罗蔓蔓应该不是心口不一,恰恰相反,是想什么说什么,有什么讲什么,实话实说才惹得他生气。

“那我帮你回去糖果公司?”过了会儿沈家熙又试探,“还是原先的职位。”

“不用。”还是摇头,“我要在糖果公司工作,不过不在有不合格糖果的公司工作。”

三个“不”字把他听得脑袋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哦。”除了“哦”他也想不出别的了。

蔓蔓又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二楼厕所。她前脚刚走,徐程后脚刹到一楼。

“你没残吧?”徐程赶到时啥都不关心,唯独目光汇集在他两腿之间,然后辗转就上了脸,左右琢磨,“脑袋没硌坏吧?被人暴力袭击了?男的女的啊?清白没了吧?”顿了两秒,眉骤然一舒,“哦不,本来就不清白。”伸手欲朝他脑袋瓜摸,被家熙一手打开,翻了个白眼,“你无不无聊?”

徐程嘿嘿一笑,又望了望四周,“送你的人走了?”

“没有,在楼上。”他伸出一只手,“车钥匙。”

徐程把钥匙给他,又问:“谁送你来的?我去谢谢他。”

“罗蔓蔓,”他把钥匙揣好,又伸出一只手,“皮夹。”

“你葡萄糖输多了啊?”徐程嘀咕一声,把皮夹也递过去。沈家熙打开一看,里面放了四张一百,满意地笑笑,一张不拿,皮夹物归原主,开口时用了个祈使句,“把车借我,我送她回去。”

徐程一怔,面色蓦地有些复杂,“你送她回去干脆也把我送了吧?反正都是开车。”

“不耽误你休息,”他问,“你车停车库?”

徐程赖在大厅不肯走,还总回过头望着二楼扶梯,咂了砸嘴巴,“你想泡她啊?”

“我想谢谢她。”沈家熙立刻纠正,脸色相当正经。

于是罗蔓蔓再回一楼时,只瞥见徐程一个奔出大门的仓促背影。她有些好奇,“那是你朋友?他怎么突然跑开了?”

“他有急事,”沈家熙把车钥匙揣进裤兜,笑了笑,“本来他是接我,突然有事就走了,不过他留了钥匙,我送你回去。”

“哦。”她抱着口袋乖乖和沈家熙进了车库。

这条路他不熟,问她,说只清楚公交路线。公交路线一般意味着堵,或者远。沈家熙开了导航系统,跟着最近线路走。

俩人一路少语,车要到小区门口时,蔓蔓才急忙叫停,“等等!”

“什么?”沈家熙转过头,没踩刹车,只放慢车速。

“下车。”她指了指窗外,“我家到了。”

“这是你家?”他有点好奇,探出个头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离前面高耸的楼房据目测至少两百米,中间隔了条暗巷。

罗蔓蔓果然指着路灯三米远的小巷,眼睛里闪着微光,“这是后门,离我家不远的。”说着要去开车门。

沈家熙也下了车,问她:“哪里有门?”除了路灯就是小巷。

“那条巷子尽头就是,上一坡台阶。”

沈家熙轻轻点头,取出钥匙,把门关好,“我送你过去。”

“没关系,”蔓蔓立刻拒绝,“这条路我走过好几次,不危险的。”

关好的车门又打开,沈家熙指着徐程的奔腾,“那我送你到前门。前门离你家应该也不远。”

她脸色一怔,犹疑几秒皱皱眉,“那还是送我过巷子好了。”

沈家熙一愣,随即领悟过来,“你不想我送你到前门?”

罗蔓蔓点点头,微红着脸半垂下眼睫。

“为什么?”

“怕人看见。”她很老实地答,顿了三秒,又添一句,“邻居会议论。”沈家熙怔了一下,低头死死盯着她,微眯了眯眼问:“议论你和我?”

“不是,”蔓蔓摇了摇头,“议论我和车。”

……

……

……

有接近十五秒的时间,他都说不出一句。

等蔓蔓人挪到巷子口了,才想起来该追过去,送她上台阶。黑灯瞎火的,弄不好真有个万一,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巷子有点窄,也不算太长,靠里的一侧隔几米按了盏路灯,光线却有些微弱,转过一个路口时,沈家熙立刻提高了警惕。前面唯一的一盏灯被砸破了,灯罩有个缺口。

罗蔓蔓比他还认真,突然开口说:“沈先生,今天的事你可以放心。”口气里透着股匪夷所思的执着。

“我放心什么?”他有些好奇。

“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听见她如此说,沈家熙笑了,舒了口气,“不舒服去医院很正常,没必要替我隐瞒。”

“不是医院,”她看了他一眼,“是你主动吃X氯氰胺,又摔到地上的事。”然后是恳切地致歉,“对不起。之前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着急,一不小心就把你扔地上了。”

……

……

……

沈家熙又说不出话了。这算不算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巷子尽头他默默侧过身去,用背对着她说:“你家到了。我就不送了。”都被你扔到地上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蔓蔓笑着摆手,“那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音还停在“quan”字的声母,沈家熙就觉一阵凉风刮过,回过神时发觉身后多了个人,自己被一把匕首抵着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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