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风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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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风云变-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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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阵疾风凑热闹似的涌进这街市,顽皮地掀起一段段锦帛丝绢,将店家精心布置的铺面翻乱。一块绿绸被风拂落,舒展着柔软的身段,在空中洒脱自如地辗转不停,与追在其后惊呼不止的伙计相互映衬,倒也构成一幅趣景。

那绿绸飞至一名青衣人身后,便翩然而下,乖乖地趴在那人肩上。

“呦,劳烦您。。。这。。。这位公子——”青衣人回头的一刻,一向伶牙俐齿的伙计,舌头似打了结般,话说了一半便哽在喉中,再也忘了要说什么。

青衣人凝视了那绿绸半晌,默默递与伙计,清丽的脸上淡淡绽出一个笑容,驱散了眉宇间的忧伤。伙计捧了绸缎,只傻愣愣地望着那青衫美少年从身旁走过。

少年继续心不在焉地走着,偶尔在一家店面驻足片刻,纤手在布料上摩挲一阵,神情透着幽怨,心思全然不在布上。眼看快到正午,少年随意踱进一家酒楼,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这位公子爷,您来点儿什么?小店西夏风味,最拿手的是烤全羊。您一个人吃,就来一个烤羊排怎么样?”这么一位俊美的公子哥进了店,小二忙上前招呼。

少年略一迟疑,道:“来一碗点担就好。”虽然早已饥肠辘辘,可此去中原,路途尚远,还是省着点用好。

过不多久,一碗点担端上了桌子,同时端上来的,竟然还有一份烤得金黄的羊排。

“这羊排是那边那位公子请的。”小二迎着少年诧异的目光道。

少年顺着小二的手望去。穿过一张张或忙着大嚼或忙着寒暄的食客的脸,一位中原打扮的书生正朝他点头微笑。

少年冷冷瞥了书生一眼,指着羊排道:“我不认得此人,这东西拿走。”

伙计正一脸为难,却见那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合了折扇,拱手一揖,“在下看公子面有疲色,这是在下的一番心意,还请公子笑纳。”

少年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一路都跟着我?”

书生也不恼怒,笑道:“呵呵,请恕在下冒昧。你我或许是初次相见,但我猜,有一个人,我们二人都识得。”

“什么人?”

“顾、惜、朝。”

青衣少年听了顾惜朝三个字,原本蓄满了忧郁的眼中跳闪过一丝柔和。认真打量了年轻书生一番,见这人五官清秀,白衣上勾着青山秀水,透着些斯文雅致,似乎也不是十分得讨厌。又见他态度颇为诚恳,倒也不像有什么恶意; 口气便也软了下来:

“你也认得顾大侠?”

“当然认得,岂止是认得,我和顾大侠相交颇深。”书生看了看少年乌黑的卷发道:“在下今晨在集市上望见阁下,还以为他乡遇故知了呢。”

少年终于笑了,笑容中带了些微羞涩,眼神中掠过几分几不可察的思慕与牵念,都被那书生收在眼底。

书生轻摇折扇,接着道:“说起来,在下上一次见到顾大侠,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顾大侠正和戚大侠在一起。”

“戚少商戚大侠你也认得?”少年立时睁大了眼睛。

“嗯。说起来,我与这两位都颇有渊源。两位大侠英勇盖世,真是人中豪杰,我心里没有一天不想着在与二人相见。”

听到戚顾二人被人夸赞,少年脸上漾满了喜悦,心中对那书生顿生好感。“既然阁下也是顾大侠的朋友,不如一起用膳。”

那书生倒也不客气,拉了把椅子泰然坐下。

两人边吃边聊,少年道:“不瞒阁下,我此去中原,正是想要再见顾大侠一面。”

白衣书生叹道:“其实在下心中也甚是想念顾大侠。”低头沉吟片刻,道:“不如,我们二人一起去找顾大侠?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少年似乎面露难色,却听那书生又道:“不过你怎么知道顾大侠一定在中原?我倒是听人说,戚大侠与顾大侠去了西夏。”

“两位大侠是到了西夏,可不久前又回了中原。至于中原什么地方。。。”少年眼中愁云一现,“两位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问,所以就只好这么边走边访。想必若是有缘。。。还是能再相见。”

“那倒不必太过担心。两位若真的回了中原,在下到可以让手下帮着打探。在下不才,经营烟雨楼,在中原也有不少分舵。”

“那便好!哦,还没有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冷,虚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叫我冷大哥好了。”

少年亦拱手道:“鄙姓殷。。。”


32。

进了皇宫几乎整整一天,也没有见到赵构的影子。

皇上虽然没有露面,他所赐的住处却精美奢华,屋内书案笔墨纸砚也一应俱全,看得出颇用了一番心思。又是日落时分,顾惜朝自书案前起身,信步踱出门外。早开的桃花一串串簇拥在枝头,映了橘色霞光,清新中渗着妩媚。

第三次进皇宫,唯独这一次,没有了峥嵘心事,可以安静恬然地端赏这夕阳中盛开的桃花。连肃穆的琉璃红墙,竟也在桃花的掩映下显得可爱起来。顾惜朝释然一笑,那些带了喜乐悲愁的过往岁月,都被这笑容冲淡,又随着这笑,在唇角眉梢淡去。

一阵琴声随风飘缈而至,婉转悠扬, 短短几个旋律,却十分动人。顾惜朝不由得驻足倾听。细细品来,琴声却似乎华丽中透着伤感凄凉。想来这皇宫之中怨气甚重,也许又是哪位被冷落的妃嫔借乐抒怀。

但抚琴之人手法稔熟中透着苍劲,女子中着实少见。

顾惜朝正品味着,却听一名男子哀凉的声音就琴而歌:

  “无言哽噎,看灯记得年时节。。。”
  
看灯,晚晴喜欢看花灯。这歌声令顾惜朝心中一阵刺痛,却像磁石般引着他循着那歌声的方向而去。

“行行指月行行说。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

歌声凄婉苍凉,每一句都仿佛刺中自己心中最痛的地方。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可叹,和晚晴成亲后,便是聚少离多。如今,月已再不能圆!

不知不觉中,顾惜朝绕过一丛湖石花草,前方松下一人黄冠缁衣,正端坐拂琴。身旁一块奇石上放着一具酒盏,几名兰衣侍者躬身而候。

“今年华市灯罗列,好灯争奈人心别。
  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

歌者唱得专注倾情,听的人也心痛不已。一曲尚未奏完,顾惜朝已经眼眶湿润,喉中郁结,魂游物外。待最后一个琴音弹毕,奏者听者都深深地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良久,抚琴人那头一声叹息,才令顾惜朝回过神来。正欲退出,只见抚琴人抬首,一双眼睛半醉半朦胧,正对上顾惜朝的目光。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抚琴之人,正是当年被自己逼下皇位的徽宗皇帝。

只两年光景,作了太上皇的徽宗已老态毕现,鬓边添了不少风霜。身边只有寥寥几名侍者,再不似先前前呼后拥的风光。令人不禁感叹世态炎凉,一朝大权旁落,便人走茶凉,哪怕这权只是落在自己的儿子手中。

“惜朝!”徽宗赵佶摇晃着站了起来,口气中听得出三份醉意,“是你吗,惜朝?”

顾惜朝的双腿像钉住了般,挪不动半步。这个能唱出如此深情感人词句的人,竟是自己从幼时起一直痛恨的薄情寡义之人。

赵佶一步一步走到顾惜朝近前,一只手颤颤巍巍伸出,又怯生生缩了回去。这个方才还借一张琴抚出花落云开,风入松林的手,此时却笨拙起来。

“惜朝,自上次一别,朕心中无一日不自责,无一日不牵挂。责自己当时年少欠虑,铸成大错,令你母子二人饱受磨难。而你母亲依兰香消玉陨,更令朕无法弥补当年的罪孽。幸而苍天有眼,让我们父子相见,却没成想,短短一聚后你便杳无音讯,朕是以日日牵挂,希冀你平安。今日终于又得一见。。。惜朝,你能原谅朕吗?”

自责?刚才那首词可是唱给母亲的思念?凭着一首词,几滴泪,便想要求得原谅,获得良心上的宁静?

顾惜朝从来就没打算原谅过这个人,这个自己和母亲悲剧命运的原创者。可迎着赵佶盈满了浊泪,充满了期待的双眼,不知为何,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惜朝,朕虽然后宫妃嫔众多,可唯有对你母亲的感情,才是出自单纯少年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和依兰的那段爱恋,才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无奈当时皇兄仙逝,朕初登基,家事国事缠身,一时疏忽,无暇顾及依兰。待想起时,为时已晚!朕那时并不知道你母亲已有身孕。。。”两行泪夺眶而出,赵佶并不擦拭,双手却握住了顾惜朝的肩头,“。。。惜朝,朕身为皇帝,看起来是无所不能;可生在皇家,也有那许多可以与外人道,和不可与外人道的身不由己。你,你明白吗?”

他怎能不明白?他从烟花柳巷一路走来,体会最深的恐怕就是“身不由己”这四个字。身在江湖,为了生计随波逐流的身不由己;追杀戚少商时,为了证明自己而受人操纵的身不由己。。。自己有什么颜面去怪罪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不也同样为了这个“身不由己”,害得心爱的女人自刎而去?! 

“惜朝,”赵佶握紧顾惜朝的双臂。那双细纹密布的眼睛,端详着这张年轻俊美的面庞,“你肯原谅我吗?你愿意,原谅你父亲当年的无心之失吗?”

透过那双眼睛在恳求自己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负心之人;而是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血脉相连的男人,是自己的熟悉又陌生的父亲,是自己在这世上最远又最近的亲人。顾惜朝望着那双期待的眼睛,不由得默默点了点头。

赵佶正自欣喜不已,顾惜朝却轻轻将他的双手推开,“殿下,时候不早,惜朝请辞了。”

笑容僵在赵佶的脸上,刚刚浮上心头的喜悦被顾惜朝随之而来的冷漠冲淡。惜朝这是原谅了自己吗?

顾惜朝决然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心事满怀,眼前怎么也摆脱不了赵佶悲喜交加的眼神。自己刚才算是原谅了赵佶吗?是原谅,还是同情?是原谅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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