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红生 by 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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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红生 by 水合-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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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画匠在红生身边踞坐下,大大咧咧啃鸡,他瞥了无精打采的红生一眼,装作随意地问:“先生就这样与伽蓝分开了?”
  红生听了差点烫到嘴,只含糊应了一声:“嗯。”
  “哦……”常画匠不置可否的笑笑,狼吞虎咽半天才又冒出一句,“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有点奇怪,您不是他的主人么。”
  红生没领会常画匠的意思,随口敷衍着:“是啊,我是没有个主人的样子,纵容得他无法无天……”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常画匠抹着油嘴道,“我是觉得,您不像他的主人呢。做主人的,不是该照料好仆人么。”
  “照料他?”红生一怔,失笑,“我不明白。”
  “很简单的道理,”常画匠瞅着坐在对面津津有味吃饭的徒弟与儿子,微微一笑,“大人您看,我做了那两小子的师父,要他们给我打下手、料理生活琐事,所以相应的呢,我要教诲他们做人;传授他们一技傍身;关心他们的饱暖与身体;告诉他们,他们未来该走怎样的路、会过怎样的生活——这样,我才算是他们的师父。”
  红生笑起来。诚如常画匠所指,这的确是他的困扰之一。他也很清楚自己与伽蓝之间的主仆关系早已脆弱,想一想还真是不服气。
  “我明明有一路赚钱养活他,”红生垂下眼来,将身体缩成一团,“不过,我的确不像他的主人……”
  何止不像主人,简直像是儿子。常画匠回想这对主仆日常的行止,呵呵一乐:“是呢,您做主人,但压不住他。”
  “何止压不住他,我还怕他反过来骑到我身上呢。”红生笑起来,忽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火烫。他慌忙借低头吃鸡来掩饰,所幸常画匠转身哄阿蛮吃麨面糊,并没有察觉。
  冬日夜长,天色很快就完全暗下来,冰冷的雨下了一夜,翌日清晨方歇。
  |乳白色的雾从山凹间缓缓升腾起来,与漫山云气相接,蔚蔚蒸蒸遮天蔽日。浮丘山四十八峰峦滴翠,掩映在这茫茫云雾之中,又有哪一处才藏着伊人踪迹?
  伽蓝叹口气,在湿漉漉的山道上撑着伞往前走。
  也不知追得对不对,追不追得到?
  走了这半天,连鸟鸣声都听不到半点,更别提常先生与阿蛮穿透力极强的笑声了。也不知自己到底落了多少路程,何时才能再看见王爷,哄他回转?担心了一整夜,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追出来,也罢,他是他的主人他的爷,就由着他任性又怎样呢?
  只是茫茫群山,又安知自己不会是迷路走失或者被野兽袭击或者被山匪抢劫的那一个?慧宝大师,您一定是故意的吧……
  正这般颓然想着,山道近处,却从白雾里走出个穿着绯色衣服的人,正撑着伞信步前来。他踩着木屐的脚上又套着层麻鞋,使步姿不得不袅娜起来,一路逶迤踟蹰,艳丽如同山鬼,可不真是慕容绯!
  伽蓝怔怔说不出话来,就见红生慢慢走到他跟前,抬伞仰头潋滟一笑,开口道:“我回来了。”
  伽蓝握着伞把的手指紧了紧,嗓子不由得干涩:“爷,我也追来了。”
  此时浓浓白雾包围着他们,像极安谧妥帖的围障,能鼓动人坦白心意。
  红生倏然笑开,丢开伞和行李,扑到伽蓝身上大叫道:“我反悔了!我鬼迷心窍!我喜欢你!要死了见鬼了!你这死羯狗!”
  想通了,花了一个晚上终于想通了。原来找寻了许久的慰藉,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伽蓝伽蓝,我若能有选择,也不会喜欢你——可现在,若能有选择,我们就一定不要分开。人生在世如浮萍聚散,太匆忙太短暂太不容易,所以能不分开就不分开,一刻都不要分开!
  伽蓝手指微动,双臂慢慢收紧,小心翼翼抱紧怀中那细挑冰凉的身子。
  王爷,多谢您先给我自由,然后再说喜欢我……
  这样,我就也可以说出真心话:
  “爷,我也喜欢你……”

  第卅一章 品红·壹

  沸水顺着铜匜注入浴鉴,红生将头发捋在耳后,躺在热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伽蓝隔着蒙蒙水雾望着他笑,转身将潮湿的衣服铺在熏笼上烘干。满室的苏合香味道使人恹恹欲睡,混着迷迭香的澡豆被均匀抹在红生背上,惹他吃吃一笑,回身将一块李子肉送进伽蓝嘴里。
  他的双目在水雾中湿漉漉的,黑黑亮亮瞅了伽蓝一眼,便回过身去安静沐浴。伽蓝看着他浮在水中的黑发,又浓又密滑下肩头,不禁开口道:“头发都已经这么长了,很快就可以用簪子绾住。”
  红生反手摸去,握在手中的头发像一束丰厚润泽的丝,便点点头应道:“嗯,也不知我原先的头发,现在做了谁的假发髻。”
  伽蓝语塞。红生对那一晚发生的事一向讳莫如深,伽蓝即使猜到什么,也不敢主动揭他伤口。
  “是我九叔慕容评,”红生低头轻道,“将我发髻削去了,说是要送给他的宠姬做髢。”
  被人髡去头发是多大的耻辱,伽蓝很清楚,他将红生的头发捋顺,只轻声道:“爷,这些都过去了。”
  “嗯,我的伤也好了,”红生回过头对伽蓝笑,“别叫我爷了,你可以叫我红生。对了伽蓝,你有字没有?”
  “没有,”伽蓝扯动唇角,“我八岁就被没入贱籍,没正经行过冠礼,也就没取过字。”
  “那有没有小字?”红生好奇。
  “小字佛奴。”
  “还是伽蓝叫着顺口,”红生笑起来,“我小字就叫绯郎。”
  那就是没正经取过小字嘛,伽蓝心中暗笑,只又取了铜匜来添热水。红生洗了一会儿便站起身,要来铜匜用净水将身子最后冲一遍,滚烫的水顺着他白皙的身子滑下,雾气浮起又散开,他的脊背很快被染上一层漂亮的粉红色。伽蓝用粗缯巾拢住红生,扶他出水;红生低着头,扯起缯巾一角沙沙擦着头发。
  吸干身上水珠后再用细葛巾擦拭身子,最后才换上簇新的亵衣,红生一身爽净地伏在坐榻上斜倚熏笼,伽蓝怕他着凉,赶紧抱过一床衾被覆在他身上。
  “爷,”伽蓝话一出口就发现红生抬眼斜睨自己,赧然笑道,“我一时改不过口来,你别怪罪。我出去跟慧宝大师打个招呼,将餔食送到室内给你吃,可好?”
  红生点点头,沐浴的时候已经拿果脯垫过肚子,现在饿倒不饿,就是浑身倦怠;他伏在熏笼上看着伽蓝跑出去,没多久眼皮便懒洋洋阖起来,等到伽蓝将餔食连案端来时,红生已经倚在熏笼上睡着了。伽蓝看着他白里透红的恬然睡颜,默默一笑,也舍不得唤醒他,只管暖好床褥将他抱进床中睡稳,自己一直忙到天擦黑,才陪在红生身边睡下。
  这样相依相偎一直睡到后半夜,红生饿醒来,忍不住轻轻翻动身子;他才悄悄拽了下袖子,却发现伽蓝往外挪了挪,原来他竟也醒着。
  被阖得严实的床屏内暖烘烘的,红生心跳得太快,不自禁蜷起身子滑向衾底,却被伽蓝捞了出来:“饿不饿?”
  “嗯。”
  红生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伽蓝便打开围屏下床,将一直热在炉上的蝎饼和茶一起端进床中。红生噗地一笑,慌忙堆起被子将食案让进床中,嗤笑道:“越发无法无天了……”
  寝室内只有暗红色的炉火微明,昏暗中伽蓝的牙齿在唇角闪烁,笑得极坏:“你是嫌我没举案齐眉么?”
  红生差点将茶喷了伽蓝一身,咳了两声抢白道:“我是说你不该将食物端上床……哎,算了。”
  他咬了几口蝎饼压惊,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伽蓝身上,忽然想到:“啊,说起来,你从前就开过这样的玩笑,我早该看出端倪的……”
  “哪次?”伽蓝已经不记得了。
  “就是我数落你踞坐那次,你反问我难道想去了你,”红生想想就笑起来,促狭道,“早知道就该在长沙去了你,你知不知道我表兄他其实……嗯……比我精致……”
  “干嘛要那么精致?”伽蓝失笑,“下次别总是把话拗开,我知道长沙公与叶将军的事,用不着在意他们。”
  红生讷讷,只好滋滋咬着蜂蜜蝎饼,不再说话。伽蓝陪着红生吃饱喝足,收拾了餐具才又睡下。二人同衾共枕,并着肩躺了许久,却是了无睡意。红生默然望着帐顶,最终打破沉默问枕边伽蓝:“在想什么?”
  “在想很多事。”伽蓝微微叹息,却没再说下去。
  而红生终是忍不住问出萦绕在心头的话:“伽蓝,说说你的那个韬呢?”
  “他?这说来话可长了,我八岁时家破人亡,是他用手段救下我,从此,我就跟着他了。”
  红生心中郁郁,顺口追问:“你那些本事,就是跟他学的么?”
  “嗯,不是,”伽蓝望着帐顶,将手枕在脑后,“但他有条件供我读书,我能出入赵国最好的藏书室,无论是宫中的还是民间的;只要我开口,辟雍太学中最高傲的博士都得来为我讲学。”
  不光是因为石韬,也因为自己曾经的身份——名士鸿儒都爱念旧。
  八岁时他决定依附着石韬活下去,一定要活着看到石虎一族的覆亡,抱定这样的目的,他拼了命学习一切自认为有用的东西,以为自己最终会走上一条复仇之路,谁料后来却被石韬带偏了方向。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红生听到最后忍不住探究。
  “赵国的乐安公,秦王石韬。”
  红生沉默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惊讶、嫉羡、忧虑、迟疑,到最后他开口:“我知道秦王石韬,他与我哥哥对阵过,是很强悍的一个人。”
  “嗯,是很强悍。”强悍到能扭曲他的命运,让明明有血海深仇的两个人最终结合在一起,伽蓝回忆着过去,一哂。
  “我从小就常生病,没能上过战场,但看着哥哥我就能知道,上过战场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红生垂下眼,不想去描述那种炽热的魅力,“我不曾跟一个男人相好,也不曾跟一个僮仆相好,所以之前烦恼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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