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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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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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又是谁呢? 是不是就怀疑那天参加舞会里面的宾客? 会不会是我们?”
梅瀛子不响,还是怠倦地望着我。我很不耐烦,我说:
“我觉得在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之时,我的工作就是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意义,都是白费。”
“但是 ,”梅瀛子低声地说:“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求工作的方向目的与意义。”
“我不懂!”我说。
“你的一切问题 ,”梅瀛子怠倦地笑了:“是不是因为你工作没有收获而发生的呢?”
“是的,我没有什么收获,但是我会见了宫间美子,我已经开始交游,明天晚间,我已同她订了饭约。”我骄傲地说。
“那么所有问题不是就可以从你交游中解答了么?”
“笑话!”我说:“唯我根据我们现在对于她身份的判断,我的交游才有意义。”
“你以为我们现在的判断可以正确么?”
“至少有一个眉目 ,”我说:“我们不是已经有根据的材料了么?”
“材料?”她说。
“我昨夜虽没有拿到文件,但是我所遇到的获到的种种,至少可以做我们判断的材料。”我说:“而你们对我这些似乎都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似的。”
“这因为我不想在这样简单的材料上建立判断 ,”梅瀛子说:”你既然对于宫间美子的身份想先下判断,而所有材料又都是你自己经历的,你就自己下了判断再去交游好了。”
我有点气愤,没有做声。沉默中,我吸了一支烟。梅瀛子忽然温柔地说:
“对不起,我这时实在很疲倦,有点不舒服,你摸摸我有没有发热?”说着她伸手给我,我握她的手,又过去摸她的额角。她没有动静坐在那里,一瞬间,我感到她是一个多么稚嫩的女性,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情想献给她,但是我无法表示,等我把手放下的时候,我说:
“觉不出热度。”
她闭起眼睛,微喟了一下,在我回座的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惭愧在我心底浮起。我反省我刚才的许多话,完全只是夸功矜赏,里面没有崇高的目标,只是可怜的骄傲与卑微的自大。
于是我沉默地坐在她的对面,望着她怠倦的睫毛,随那闭着的眼皮跳动。
就在那静寂萧索的沉默中,我听到白苹回来的声音。她活泼敏捷的履声以及她与阿美对白的声音里,我想象到她是带来了何等的生气与活泼。梅瀛子还是怠倦地闭着眼坐在那里,我不知道她有否听到。我冻结的心境那时虽然有点流动,但是我也没有出去招呼。
一瞬间,浮荡着百合初放的笑容,白苹像虹一般的在门口出现了。似乎有一种生灵活跃的浪潮冲散了我们沉郁的空气。她浓妆艳抹,面孔打扮得如透明的秋月,耳叶摇荡着流星般的白玉耳坠,一件蓝灰小方块的毛衣披在碎花锦锻的旗袍上,毛衣的前襟敞着,她两手插在毛衣袋里,悠闲自得的向我们望望。在灯光下,这锦缎上的碎花像是缕雕的花纹,美艳中透露着庄严。我奇怪白苹今夜的神情,是出人意想的光耀与出人意想的新鲜。我说:
“白苹,可是有什么胜利的消息使你浑身发这样的奇光?”
“我觉得一个人的精神应当从衣着与举动来振足。”她说着坐在梅瀛子的旁边,望着梅瀛子说:
“怎么啦,梅,有点颓伤吗?”
“没有什么 ,”梅瀛子灰黯地笑:“我有点乏!”
“我觉得一个人衣着与举止的振足还是靠着精神。”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异样的感觉,在我面前的两个朋友,似乎常常如日月的消长,每当白苹非常焕发的时候,梅瀛子就显得凄黯惨淡。除了初期同她们交往时以外,我很少注意她们两个人美丽的上下,但在我意识下,总觉得梅瀛子是我们世界中最美丽的女性,没有人可以同她比拟,而今夜,当她以颓伤的姿态,坐在焕发的白苹旁边,我竟发现白苹是的确的比她新鲜而美丽起来了。人身的美丽到底是多少靠我们打扮,多少靠我们精神的奋发呢?
“怎么?”白苹没有理我的话,她只是向着梅瀛子说:“你受到惊吓了?”
梅瀛子不响,微笑着点点头。这微笑是温柔而甜美,一洗她过去笑容中骄矜的意态。我现在想到,在这两位朋友里,每当一个焕发一个颓伤的时候,也许美丽是属于焕发的,而我则总是同情颓伤方面。原因也许在于怜惜,但在梅瀛子的微笑中,我发现她自来都隐藏着常人常显露的美点。我想到历史上钢铁般的英雄,在失败的一瞬间,他所透露的美点,一定正是他所缺如而常人常有的一种美点,而在他的生命中,这是最可贵最深沉最人性而可爱的美点,因为在这份美中,整个人性的真善都在那里透露了。
梅瀛子嘴角的微笑久久未敛,她低下首,打开她手中的皮包,小心地拿出两张折着的纸,她温柔地交给白苹。
白苹接来,起初俯首静读,接着靠在沙发上,皱起了眉头,似乎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静望着白苹。最后白苹抬起头来,才知道我在等她,似乎她本以为我早已看过,而现在才发现未然似的,她把手中的纸交给了我。
第一张是打字用的薄纸,上面用钢笔草率地写着下面英文的字句:
“宫间美子即郎第仪,随川岛芳子多年,在满洲国华北活跃,常乔装男子以秋雨三郎名驰骋军政各界。风流倜傥,矫健活泼。豪赌千金一挥,毫不动容。慷慨交友,人皆从之。一度回国,旋至南京,最近来上海,不知有何使命。 R。S。1041”
“宫间美子到沪后,立刻对梅瀛子怀疑,为梅事数度与梅武冲突。 R。S。5518”
第二张是一张很厚的信纸,打着一封整齐的英文信:
“Y:关于宫间美子事,已经完全探明: 她曾于太平洋战争爆发前来上海,很早就对你的注意,数度向梅武进言,但梅武迄不置信。面具舞会前几天,她与梅武又有一度争执,梅武一面敷衍她,一面忌她,许多事情并没有从实告诉她,这所以那天宫间美子要私自布置这个陷阱。她的意思,除了陷害你外,要向梅武证明她的判断的正确。你未中计,殊可庆幸。但以后应稍稍隐避才是。那夜宫间美子在散会的时候,曾有一字条交与梅武,这大概就是说她所布置的种种,而第二天梅武在电话中骄傲地对她说 过:‘现在你总可以相信了。’的话。自然,那天在宫间美子也是很大的失败。
附上 RW 与 RS 件,可参考。
关于XECM, 一切都好,请放心。你的健康,诸友极关念,务请珍重静养,为盼为颂。
S。V”

五十
现在,我开始明了梅瀛子所以萎靡颓唐的原因,我把手头的信读了两遍,慎重地交还梅瀛子。她没有看我,拿了一支烟放在嘴上,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烟,于是就点燃那两张纸,她望着融融的火光出神,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眼睛深处的蕴藏,那是一个无限深邃的秘密,闪耀着忧虑担心与不安的光焰。
等两张信纸都变成了灰,她才抬起头来望我,但是我可没有勇气再这样看她 E 我换了一种视线望白苹,白苹则还同刚才一样的焕发,这是多么惊人的对比,我不愿意多看,我收敛了视线低头缄默。
“那么你预备怎么样呢?”白苹开始对梅瀛子说。 
梅瀛子低声地在回答,我没有注意她说什么,我只是在想那封信里的话。在这许多日子之中,梅瀛子竟毫不注意,也毫未想到背后有人在窥视她,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宫间美子又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我说:
“我们实际上虽证明了宫间美子的可怕,她竟发现了我们的企图;但在结果上,则反支持了梅武的信任,我想宫间美子的失败并不亚于我们。”
“而且,我们的失败与胜利还没有决定。”白苹忽然激昂地说:“我们的决定在是否拿到文件。”
“文件。”我对于白苹的话有点惊异,我说:“我以为我你现在的问题在宫间美子身上,不是在文件身上。”
“你以为我们应当放弃这份工作了么?”梅瀛子温柔地说。
“自然。”我说:“现在我们无法去注意这文件。挽回一件已失败的事情,比创造一件新的胜利为难……”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我所想到的是昨夜谈话以后,文件的失败在我早已承认,而在我意识中大家对这个目标似亦已放弃了,但是,出我意料外的,白苹忽然庄严地打断了我们的话,她说:
“但是不瞒你说,我已经布置好一切,在今夜两点钟的时候 ,我要去取那文件。”
“你?”我问。
“是怎么回事?”梅瀛子问。
“我已经买通了宫间美子最贴身的女仆,她答应今夜两点钟把文件窃出交我,明天十点钟她出来取还。”
“有这样的事情么?”梅瀛子忽然兴奋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我说着站起来:“白苹,你太神奇了,一下午你竟创造了新的天地。我要用酒来庆祝你。”
我说着就到餐厅里去取酒,我取了三种不同的酒,拿了三个杯子。兴奋地回到原处,我没有看到她们在说话,我意识到她们都很愉快兴奋,但当我为她们斟满了酒,从白苹望到梅瀛子时候,我发现梅瀛子在沉思中缄默着,嘴角的笑容也不自然,这是为什么呢?我当时马上想到所谓“争功”的纠纷,我猜到梅瀛子心中的妒嫉,白苹的成绩竟远超于梅瀛子的收获,而表现出来的又是这样的出色。女孩子的心是狭窄的,出色美丽如梅瀛子竟也难免,我心里这样想着,但马上假作不知,我举起了酒杯对梅瀛子说:
“梅瀛子,现在让我们一同为白苹光荣的胜利喝这一杯。”
白苹举起了杯子,我与她碰杯,但梅瀛子这时候才懒洋洋地举起了杯子,同我的杯子轻碰一下,我当时就一饮而尽,但是梅瀛子拿着未喝,她忽然庄严地说:
“白苹,但是这件事情你还要过细考虑。”
白苹微笑,她想了一想,大方地说:
“我已经什么都考虑过了。”
梅瀛子同白苹又举杯一次,二个人都干了酒,一瞬间大家沉默,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今天她们两个人的报告,都是她们所属的工作团体的收获。尽管我们工作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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