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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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1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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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要检验一下煤铲的热烈程度,往煤铲正面吐了一口吐沫。吐沫—吐上去,吱啦一声,冒起一朵白烟就干了。屋里弥漫着一股腥气。
  老毕乱蹦乱跳,使劲把脸埋下去,又仰起来扭向一边,不愿意被打上记号。人要脸,树要皮,他脸上要是被打上记号,等于树被剥了皮,他还怎么活!
  二锅子喊着:“放倒!不行捆上这个狗日的!”
  这太残忍了!太惊心动魄了!周水明也在门口的人堆里站着,由于紧张和激动,他全身僵硬,手脚都变得冰凉。他喉咙里还一下一下往上翻苦水,苦水里有一股刚喝下去的萝卜汤味儿。他使劲往下压,才把苦水压下去,才没有“哇”的一声喷出来。他看过一些电影,在群众的生命面临危险的关键时刻,总会有一些隐于地下的革命同志冲出来,阻止敌人的血腥暴行,把枪口引向自身。于是这些人就成了英雄。他想,他是不是也应该像英雄人物做的那样,振臂大喊一声:“住手!我是记者。你们不能这样!”但他没有喊,没有暴露自己。他很快为自己找到了不喊的理由。正因为他是记者,他才‘要继续观察事情的进展,才要目睹事件的全过程。只有把全过程都看到了,他的报道才能完整,才有分量。他预感到了,作为记者,他将有一个重大收获。这个重大收获是他通过卧底才得到的,像井庆平那样成天跑酒店跑会议的记者,怎么也编不出这样惊人的场面。好了,接着看吧。
  眼看老毕要被几个打手放倒,老毕这才说话,他说:“放开我,我自己烫!”
  齐老板竟同意了他的要求,说:“你自己烫也可以,自己烙的肉饼吃着香嘛!”
  老毕把煤铲接过去了,二锅子和几个监工纷纷退到一边。
  周水明和窑工们以为老毕会和窑上的人拼命,把煤铲劈向监工、二锅子和齐老板。那样的话,老毕才不失为一条汉子,才算为大家出一口恶气。然而真让人失望,老毕一点反抗的行动也没有,他走到炉台边,把左手垫在炉台上,用煤铲的刃子向自己的小手指切去。连切带烫,小手指冒着青烟,一会儿就切断了。断掉的手指像—只活着的蚂蚱一样,一下蹦在地上。这回屋里弥漫的是烧人肉的味儿。
  齐老板表扬了老毕:“够意思,算你他妈的有种。”
  老毕跪在了地上。这次没人让他跪,是他自己主动对齐老板跪下的。不仅下跪,他还给齐老板磕了头,说:“齐老板,我求求你,你放我走吧!我上有七十多岁的老娘,下有正上学的孩子。我老娘得了癌症,等我挣了钱送她去医院看病呢。我儿子的学费也等着我回去交呢!”老毕说着,就哭起来了,哭得呜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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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老板没有答应放他走,只说:“拉下去,把他的手包扎一下。”
  两个监工上来捉住了老毕的胳膊,老毕还挣扎着不起来,继续给齐老板磕头,边磕边哭着说:“齐老板,你行行好吧,我在这儿干了半年多,我一分钱不要还不行吗!我叫你个爷还不行吗?”
  
  齐老板把手往外一挑:“退堂!”
  几个监工硬把老毕拖走了。
  
  七
  
  回到宿舍,周水明听有个窑工说,墙上贴的那个忍字就是老毕写的,老毕忍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忍不住又怎么样,不但没有跑掉,还搭上了一根手指头。那个窑工说,不知老毕一会儿回来是不是还要再写一个忍字。
  断手指上缠着胶布的老毕回来了,他没有再往纸上写字,抬脚就往纸上踹,把墙壁踹得登登的。踹了几脚,那张背面写着血字的挂历就掉了下来。旧挂历的正面是一个穿着三点式泳装、屁股扭得很浪的女人。
  周水明心里还是放不下他的手包儿,他想,他的手包儿是不是窑上的那帮家伙翻走的呢?那帮家伙如鹰如犬,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正这么想着,二锅子来到了窑洞门口,一脚把门踹开,喝问:“哪个姓周?”
  
  周水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像忘了自己的姓。
  二锅子把他一指:“你是不是姓周?
  周水明说:“我是姓周。”
  
  “跟我走!” 
  “干什么?”
  “老板找你有事儿。”
  
  “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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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猜对了,一定是窑上的人把他的手包儿翻走了,并把里面的东西看过了。这样,他的身份就提前暴露了。走在二锅子后面他就想,既然如此,他就要拿出记者的派头,态度一定要强硬起来。可不知为何,他身上却抖得厉害。他尿泡里似乎也憋着一泡尿,随时都会流出来。他把牙床子使劲咬了一下对自己说:“你要争气,你是人民的记者,真理和正义都在你这一方,你怕什么!”
    齐老板在椅子上坐着,几个打手分列两边,还是公堂审案的模样。齐老板吸着烟,把周水明看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什么人?”
  周水明反问:“你说呢?”
  “我让你自己说。” 
  “你们是不是把我的东西拿走了?”
  “什么东西?”
  “一个黑皮包儿。”
  “你拿黑皮包儿干什么。” 
  “这是—个公民的权利,我爱拿什么就拿什么!”
    “不管你拿什么,到我们这里都要接受检查,这也是我们的权利。你要是拿了炸药包儿,来炸我们的窑,我们能不管吗!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水明从齐老板的话里得到证实,他的手包儿的确在齐老板手里,他一指齐老板说:“我告诉你,我的任何东西都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动我的东西是犯法的。”
  
  齐老板哈哈笑了,他笑得有些夸张,像是戏台上戏中人的笑法。笑够了,他把桌子一拍说:“我看你是个探子,给我拿下!”
  周水明说:“我看你们谁敢动我,我不是老毕。告诉你们,我是共和国的记者!”
  “记者有什么了不起的,记者就是探子。”
  眼看几个打手要往他身边凑,周水明把事先设计好的应急的一招拿了出来,他拐起一只手,嘴对着手腕说:“喂喂,我是六号,信息收到。我这里一切正常,没什么危险。有新的情况马上报告。完毕。”见齐老板有些傻眼,他走到齐老板桌子前面说:“你知道了吧,我体内装有芯片,上面有全球卫星定位系统一直跟我保持密切联系,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你,还有你手下这几个人,在可视听监视器里都有显示。同时,你们煤窑周围已埋伏下相当数量的公安人员,只要我轻轻发一个信息,公安人员马上就会冲进来,把你们一网打尽。”周水明这一招效果不错,齐老板被他镇唬住了,眼皮乱眨一气。那几个打手也互相看看,开始向后退,像是怕被监视器显示。
  “那,你到我们这里干什么?”齐老板的口气低了下来。
  “这里是国家的土地,煤炭是国家的资源,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是不是要说我们的坏话?毁我们的窑?”
  “这要看你们的表现如何,对记者的态度如何。我现在就要对你进行采访,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不不不,”齐老板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我不是矿长,我们矿长姓国,等国矿长来了你采访他吧。”
  噢,这个老板是冒牌儿货,真正的后台老板还没有露面,看来这个煤窑的水还真不浅。周水明说:“你不是矿长,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干什么!去,把你们矿长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国矿长到县里去了,他明天才能回来。”
  “不像话!你们县的县长是我的朋友,我打一个电话,县长马上就会来。对了,把我的手包儿还给我,我的手机在里面。”
  “对不起,你的手包儿我派人送到国矿长那里去了。”
  “你是不是把我的手包儿打开了?”
  “没有……不是我打开的。”
  “你不要支支吾吾,我正告你,我手包儿里的东西要是少了一件,我就拿你是问!”
  第二天早上,没人再催周水明下窑。去吃早饭时,他听见一些窑工小声说,记者,记者。见李正东直着眼瞅他,他对:他对李正东笑了笑,拿出一些记者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吧。”李正东有些害怕似的,赶快把目光躲开了。吃过早饭,他本来想到窑上各处转转,再把该窑的环境默记一下,可他—走就走进宿舍里去了。既然别人都知道了他是记者,既然已经恢复了记者的身份,他得拿出记者的形象才行。自己的脸是黑的,头发是乱的,衣服是脏污的,离一个记者的形象差得太远。他们惭形秽似的,不好意思出去了。
  坝子里开进来一辆红色小轿车,他估计是国矿长来了,就下意识地地整理的头发。他的头发四下里飞着,怎么也抿不顺。他往手上吐了点吐沫往头发上二抹了抹,还是抿不顺。由于手心里吐了吐沫,手心里沾的煤油都抹到头发上去了,露出了手掌心的两块红肉。他因此醒悟,要整应该先整脸哪,比起脸面来,头发怎么说也是次要的。于是他不抿头发了,用双手搓脸。搓了几下,他觉得不理想,干脆抱起自己的被子往脸上擦。他这般慌乱,好像将要面对的不是什么矿长,而是一位让他心仪已久的女人。
  国矿长过来了,一进门就笑着伸出了手,说:“周记者您好,欢迎欢迎!”
  周水明说:“对不起,我手脏。”
  国矿长还是把他的手握住了,说:“没关系,我们都是兄弟。”
  这个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皮鞋擦得很亮,还戴着金丝边眼镜,他倒像是一个记者。周水明把手从这人手里抽回来,问:“您就是国矿长吗?”
  国矿长说:“不敢当,我们这里不过是个小煤窑而已,哪里敢称矿长。我昨天到县里开会去了,没能赶回来向周记者汇报工作,实在抱歉。周记者光临我们这里,事先怎么不打个招呼呢,让周记者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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