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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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5期-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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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草缝里,无声无息地潜伏了下来。 
  在阿三他们尚无“结果”之前,自己每天呆在小屋里都干了些什么,我在前面已大致说过。现在,需要补充的是,在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那段时期里,我偶尔用手机与姐姐和密山口岸的老同学通话(谎称身在广州,暂落脚于一家文化公司),从他们的口中都没有听出警方在追查我行踪的信息,还想着自己早晚能够重返故里,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和过日子。后来阿三他们个个有了“结果”,说明这桩案子已彻底了结。也就是说,我未受那桩贩毒案的一丝牵连,完全可以返回家乡,重操跑生意的旧业。不过,我心有余悸。尽管尚不清楚那个瘦长的中年人是不是阿三的手下,他是否也包含于这次的“结果”之中,但每每想到那两箱“太太口服液”,我总觉得自己“参与了贩毒”,仿佛罪恶累累。如此这般,又熬过了一段时期,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写作。忽然有一天,感觉自己回不去了。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原因是,我感到自己已得了一种病,一种怪怪的病,一种只能在北京疗养的病;这种病,大概需要一辈子的疗养;在疗养的漫长岁月里,还得用文字来不断地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明白吗? 
  不明白的话,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在那些个寄人篱下又惶恐不安的日子里,总觉得自己的行迹和神色都十分可疑;为了避嫌,也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我便从隔壁的住户手里买了台遭淘汰的电脑——这家暂住户,由年轻的一男一女组成,关系模糊不清。白天,屋里悄无声息,晚上直至深更半夜,两人各自面对一台电脑,忙碌不停,传来一阵阵很清脆的击键声,据说是在赶写书稿;而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搞写作的,怎么不见你握笔手写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我坐在旧电脑前,开始不过是玩玩游戏,玩几天之后感到乏味了,就练习打字来消磨时间;打着打着,打得有点儿顺手了,竟然发觉文字这玩意儿富有灵性,它能唤起你记忆中的所见所闻,并能进入你的心路历程,促使你把自己的人生况味像泪水一样流出来——起先嘀嘀嗒嗒,后来哗哗啦啦——字里行间流淌着文学的味道,味道中透出生活的酸甜和人生的悲欢;过去的岁月也像太阳和月光一样,每天不请自来,按时轮番光临……于是,我与好兄弟阿三相逢于重现的昔日之中,他牵着我的手走出破教堂,带领我穿梭于中俄边境……传授给我做生意的各种门道,让我结识了他的小情人——店老板花蝴蝶……由此开始,阿三在电脑里慢慢地变样了……变样后的“阿三”不满足于现状,借学做房地产之名来到“东方小巴黎”,不向朋友和情人透露一丝实情,铤而走险,伙同他人干起了贩毒的勾当……我自己呢,受“阿三”的影响,在电脑里也有点变形了……“我”羽毛逐渐丰满,胆魄越来越大,终于单枪匹马,杀向了海参崴的生意场……在异国他乡,“我”有过一次艳遇,和一个名叫娜佳的美貌女郎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并在她这块丰饶的土地上留下了自己的秘密根苗……有一天,“我”在花蝴蝶的店铺里见到一个瘦长的中年人,他受“阿三”之托,叫“我”把两箱含有海洛因的“太太口服液”利用货车带入海参崴……“我”出于对“阿三”的感恩之情,决定背负杀头的风险,帮之偷运出境……最后在中俄两国警方拉网式的搜捕中,“我”侥幸漏网,并脱离贩毒的干系,是因为“阿三”得知风声,在被捕前杀人灭口——干掉那个瘦长的中年人,彻底堵塞了将给“我”带来杀身之祸的惟一的“口供”…… 
   
  陈锟,60年代出生。著有长篇小说《爱情说明书》等。现居北京。 


渐行渐远(中篇小说)
川 妮 
  一 
   
  我的丈夫对我说,你已经是个中年女人了。一段时间以来,这是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尽管有很多女人写文章赞美中年女人的魅力,事实上,人人都巴不得青春永在,我也是。尤其在深圳这样一个年轻的城市。媒体上曾经作过统计,深圳的男女比例是一比三,而且,深圳的年轻女人都漂亮得让人目眩。 
  如果你曾经在深圳生活过,你就会明白一个中年女人在深圳的处境。是啊,如今我已是一个中年女人了,尽管我没有像其他中年女人一样发胖,我拥有一个让中年女人自豪的身材,所有见到我的人都夸我年轻。只有我明白我已经老了,其实我早就老了,在离开云雾山的第一天就老了。 
  用不着我的丈夫来提醒我,我的心比他所能想到的还要老。 
  我当时并不知道,离开云雾山会让我失去所有生活的梦想。 
  后来我总是问自己,如果知道离开云雾山会让我这么快地老去,我还会不会那么急切地离开云雾山。我回答自己:会的,那时我爱我的丈夫,为了他的梦想,我宁肯舍弃一切,我没有别的选择。 
  生活就是这样,似乎永远在别处。 
  每当我站在阳台上,看到那棵把枝叶伸到窗前的紫荆树,我的心里总是满怀忧伤。我看着晴朗的天空,金色的太阳独自悬挂在蓝色的天幕上,炽热的阳光好像烤干了我身体里面的水分。我不喜欢晴天,不喜欢窗户外面金光闪闪的太阳,我总是希望下雨,希望来一场大雨,把土地上的植物和人都浇得湿漉漉水淋淋的。有时候为了等待下雨,我整天整天地呆在阳台上,当雨终于下下来的时候,我听得见紫荆树发出快乐的呻呤。我同时听见自己的血在皮下的血管里缓慢地流动,仿佛随时要凝固在血管壁上。 
  我的血液再也不像年轻时候那样在血管里奔跑了。 
  我对自己感到害怕。 
  我曾经问过我的丈夫,你感觉到自己的血在血管里流得越来越慢了吗?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我的丈夫正在看电视,他非常生气地说,你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电视?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度,令我感到不安。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两个挡。凤凰卫视正在播新闻,那个节目叫《时事直通车》,漂亮的节目主持人吴小莉说:印尼苏门答腊岛附近海域在当地时间26日上午8时发生里氏8。9级地震,并引发海啸,东南亚和南亚多个国家都受到波及,死伤惨重,目前死伤人数还无法确定…… 
  我坐在靠窗的一张休闲椅子上看着我的丈夫。他把有些发胖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完全是一副享受生活的轻松姿态,好像身体里面的每一个细胞都松软而舒服地下垂着。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样一种享受生活的姿态。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艺术家,他画油画,他那时候的所有姿态都是紧张的,他的身体,从来都是紧绷绷的,他的身体语言传达出来的是一种思索生活和感受痛苦的信息。那时候,他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够有钱办一次自己的画展。他就是怀着这样的梦想到深圳来的。当他挣了足够办好几次画展的钱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关于画展的任何话题。 
  我叹了一口气,我的丈夫对新闻的热情甚至超过了一个球迷对足球的热情,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仿佛那些发生在遥远的地方的事情真的跟他有多么密切的关系。而我,一个生活在他身边的人,一个真正需要他关怀的人,常常被他轻易地忘记了。 
  看完电视,我的丈夫终于想起我来,他把腿伸到沙发的扶手上,略为把身体往我这边转动了一下。他说,你已经是个中年女人了,我真不明白你对现在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的丈夫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沙发旁边的绿色夏威夷,夏威夷的绿色叶子被灯光染成了一种暧昧的色调。他的脸,在柔和的橙色灯光下,一片模糊,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说完他就站起来,进了衣帽间,他从衣橱里找出他的圣洛朗衬衣穿上,然后又穿过客厅,走到门厅里,他打开门厅的灯,站在门厅的镜子面前专心地打着领带。看样子,他要出去。他边打领带边对着镜子说,我请了银行的张行长消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不要等我,早点休息。他每次出去都不会忘记找一个工作上的理由,尽管他的理由听起来千篇一律,但我从来不去揭穿他。我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相处的人,他完全不用找理由。当然,我把这看成是他对我的体贴,一种深圳式的温情。 
  他打完领带拉开门就出去了,他甚至都没有往我坐的地方看上一眼。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厅的灯熄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的丈夫,他现在是深圳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经理,他用挣来的钱在红荔花园买了一套跃层式住房。我们现在过的是出有车,食有鱼的日子。他对这样的生活十分满意,他觉得我的种种表现完全是无病呻吟。 
  不过,我的丈夫,总的来说还是个有涵养的人,一般情况下,他都对我表现得比较宽容,他会耐着性子听完我的种种无病呻吟,还会劝我多出去走走,多跟朋友交往什么的。可我在深圳根本没有朋友,深圳不是一个容易结识朋友的地方,我唯一的朋友方茵梦在云雾山。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的耐心变得很有限,他总是很不耐烦地对我说:你已经是个中年女人了,我不明白你对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 
   
  二 
   
  我的问题是,我的时间太多了。 
  自从我的丈夫在红荔花园买了住房以后,我就不再上班了,我成了一个没有职业的人,用我妈的话说,我现在是一个家庭妇女。但深圳人不这样说,在深圳,大家管我这样的人叫“全职太太”。“全职太太”,听起来好像是一种新型的职业,其实就是家庭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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