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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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探险家-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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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想,这城市离江河、大海这么近,为什么一丝风也没有?像沙漠里干渴的人渴望水一样,我渴望来一阵微风。

  窗帘纹丝不动。

  在圣约翰斯的室内也不会像此时曼哈顿的室外这般热。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抢我提包的那个男孩的脸,我怀疑以后会不会再见到他,不过我敢肯定,即使一年之后在街上碰见他,我也会认出他的。

  他或许是跟这城市一同长大的,曼哈顿的一个产物,我跟他完全不一样。

  我怀疑他究竟会不会讲英语。

  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似乎深信这就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日子,可我现在感到的却是一种模糊的、茫然的失望。

  我期待的究竟是什么?我猜想,大概是第一眼看见这座曾孕育过我的城市时所产生的一种激动的感觉,或许是一种回家的感觉,回到自己生命开始的地方。

  从前,当我看着曼哈顿的图片或明信片时,我经常这样想,我是在看一个孕育自己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曾经想过,当我亲眼看见真正的曼哈顿时,我的感受肯定比看见它的照片时强烈1000倍。

  可在船上,在坐着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时,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不知这是为什么。

  我的脑子里只是在想,当弗朗西斯·斯特德再也不肯回家,再也不愿一看见我就想起自己不是我父亲时,他选择了逃避,这就是他跑来生活的城市。

  这里不是布鲁克林,不是我真正的父亲在远征的间隙生活的地方。

  然而,即使看见了布鲁克林,我也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激动过。

  不知道库克医生每次在河对面遥望曼哈顿时是否想起过我,是否想起那天他坐渡船过河,在酒会上遇见了我母亲?站在布鲁克林,望着太阳沉入曼哈顿的高楼大厦之后,他也许想过许多崇高、远大的事,在所有那些思想中,是否有过〃那儿,就在河对面,是孕育我儿子生命的地方〃?每次跨过布鲁克林大桥去曼哈顿时,他是否想过那一天?我想起了达夫妮叔母,立刻意识到是一种负罪感抑制了我理应感到的兴奋,我感到有罪,因为我抛弃她比弗朗西斯·斯特德抛弃我和我母亲还要突然。

  算上我出发的那天晚上,这是我离家出走的第四个夜晚。

  我怀疑自从在我的床中央发现我留给她的那张便条之后,她有没有安睡过片刻?在度过了快14年的时间之后,她又一次跟爱德华叔父一起,孤寂地守着那幢房子。

  〃要是只有我们俩,那会是啥样?〃她曾开着玩笑说,然后给我念了句诗:〃他们擦亮盘子坐等佳肴美味/他却在槽边反刍得津津有味。

  〃这下是她〃擦亮盘子坐等佳肴美味〃了。

  我猜想,除了对我,她从没大声地念过这诗。

  如今,我人在曼哈顿,可满脑子想的却是纽芬兰。

  第二天一早,我暗自决定当天就去面见库克医生。

  入住时旅馆侍者曾告诉我,可以坐高架火车过布鲁克林大桥。

  我起了床,朝浴室走去,突然看见离门边几英寸的地上有个信封。

  我以为是旅店的什么通知。

  我捡起信。

  信口是封住的,上面什么也没写,连我的名字也没写。

  我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

  即使没有展开信纸,没有看到笔迹,我还是知道库克医生不知用什么办法已经发现我了。

  我最亲爱的德夫林:欢迎来纽约。

  知道你要来已经有些时候了。

  我刚结婚的妻子玛丽将整天不在家。

  我已经想了各种借口和差事把仆人全打发走,但愿他们整个下午都不回来。

  如果你2∶30到我家,在玛丽回来之前我们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单独在一起。

  见面时我会解释这一切的。

  我已经想好了安排,相信会有用。

  信末没有致意,也无签名。

  爱德华竟然食言了,把我来纽约的事告诉了库克医生。

  库克,或者替他办事的人,在轮船到达时就已经等在那儿了,然后跟踪我到了旅店。

  这封信搁在那儿有多久了?整个晚上?在我躺在毯子上热得无法入睡时从门缝下无声无息地塞进来的?抑或是太阳升起后的什么时候?我感到受骗了,同时又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被骗去了自己精心预谋的让他大吃一惊的机会,就像他进入我的生活当中一样,从天而降进入他的生活。

  我如释重负,因为至今我还没能想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让他吃惊的办法。

  我害怕自己安排的见面过于笨拙,以至于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好,或者使他过于惊愕,讨厌以后再见到我。

  安娜·福布斯死了还不到两年。

  在信中他没有提到自己再次结婚的事,从没提过玛丽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安排,相信会有用。

  〃又是他谋划的什么安排。

  这一次会是什么呢?写更多的信?只是如今允许我回信?我来纽约可不是单单为了给他写信!2点30分。

  现在是8点。

  照旅馆侍者所说,从这儿到布希威克街和威洛比街只要90分钟,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还用不了那么久。

  假如我提前露面,在那些仆人仍然在家之前出现,我依旧会让他吃惊的。

  不过,他也许不在家,或者在他的诊室,只有那些预约过的人才能见到他,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

  我完全可以不理睬他的便条,而是给他另外送一封信,叫他在别的什么地方见我。

  但既然他这么不嫌麻烦在我联系他之前抢先联系我,我怀疑他肯不肯让步,按照我的安排行事。

  如果我给他写信,或许我再也等不到他的下一封信了。

  我离开旅店,去街对面一家便宜饭馆吃早饭。

  在我餐桌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海报,宣传〃即将竣工的地铁〃,眼下正在挖掘地铁的河底隧道。

  海报上画的是地铁车厢里面的景象,看上去像装饰精美的坟墓,车站像矿井下的水平坑道。

  我一边吃,一边读着早报,上面全是些预言、发明和有关发明创造的传闻。

  〃无马车〃即将问世,由马拖拉的车辆即将过时。

  曼哈顿所有街道都将与大桥相连,渡船拥挤的东河将留给游艇,这一天即将到来。

  每天都有专利注册,有项专利是关于中央制冷的装置,可以像散热片抵御寒冷冬季那样对付夏日的炎热。

  我衷心希望这装置能成功。

  地铁将使所有的地表交通变得多余。

  不久,通往布鲁克林的地铁也会开工。

  火车会在河床底下深挖出来的隧道里奔驰,一滴河水也不会漏进隧道。

  从饭店到高架火车车站,我看见几百条招工的广告。

  大多数广告这样写道:〃只要你读了这广告,这份工作非你莫属。

  〃如果需要,我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工作。

  我爬上一条盖着屋顶,层层盘旋的楼梯,每隔五六级台阶就有个平台,气喘吁吁的老年人站在上面喘气。

  车站里有间候车室,但空空如也,人们都走到外面有顶的站台上,等着火车驶来。

  火车在楼宇之间蜿蜒前行,我在座位上无论怎么往下蜷缩都看不见这些楼宇的屋顶。

  高架火车,这名称似乎名不副实,因为它高出地面最多不过40英尺。

  在高架火车上,我能看见布鲁克林大桥,15分钟过后就能到达。

  大桥上,各式各样的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好像桥两头这对城市正在相互交换人口。

  火车开始上升,很快,大桥的第一组钢缆斜立在车窗之外,不过我们的脚下依旧是大地,从这个角度看,远处的河流被桥柱和网状的钢缆遮挡着,几乎看不见。

  我的膝盖上放着那个提包,里面除了我母亲的那张照片和库克医生的信件以及这天早上我发现的那封信以外,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把自己唯一的几样东西从提包里拿出来了,留在房间里。

  我没敢把信件留下,因为想不出绝对安全的藏信的地方,我只得亲自照管。

  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这一次的使命非常奇怪。

  一时间,好像从一个无所不见的视角,我看到了自己:一个刚从纽芬兰来的年轻人,在离开曼哈顿前往布鲁克林的路上,正坐在高架火车上跨过布鲁克林大桥,腿上支着一个皮革提包,里面装着一个名叫库克医生并且自称是他父亲的人的信卷这些信不是库克医生的手迹,而是这些信件的接收人,即这个年轻人自己誊写的,仿佛他是疯子,仿佛整个事情都是虚构出来的,事情的高潮马上到来,与其说即将有所结果,倒不如说即将无果而终。

  我庆幸自己拥有那幅照片和那些书信,因为这样我就不会两手空空地去面对库克医生了。

  这些东西类似于某种介绍信。

  它们成了库克医生的一部分自传,写给我的自传。

  我想象着拉开提包,朝他递过去,这样他能看见里面那堆成卷的书信,还有我母亲的照片。

  他也许没有母亲的照片。

  经历了这么些岁月,他如何能真真切切地回忆起她的面容?我会把照片拿出来给他看,递给他,告诉他可以把它留下。

  自从我离开圣约翰斯之后,我把这场面想了许多遍。

  与他相见的时候,除了我母亲的照片,我还能给他别的什么更加合适的礼物?交通层层叠叠,横跨江河,把布鲁克林市区和曼哈顿市区连接起来。

  我知道,我们正在一条木制的人行道下行驶,但坐在车上看不见,在我们脚下还有缆车和有轨电车,在它们之下或旁边还有马拉的车辆和汽车,汽车的轰鸣把那些与它们赛跑的马匹惊得神经紧张。

  再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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