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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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将-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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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卧房、演武场、院落……每一寸土地,每一件物品,似乎都能说出一个故事。 
元渭每个地方都进去看了看,最后来到院子里的石凳前,缓缓坐下。 
一瞬间,仿若回到从前,自己总缠着柏啸青,就在这石桌前,斗蛐蛐、下象棋。 
还有面前的这棵树,上面有个空空的半残鸟巢,以前却是有鸟的。 
每天清晨,元渭都能听到鸟儿一家的鸣叫。 
一年夏天,有只毛绒绒的雏鸟从巢里掉出来,柏啸青让元渭站在肩膀上,把那只雏鸟放回巢中。 
……那些从前,再也回不去。 
就如同,眼前这空落落的残巢,鸟儿再也不会回来。 
元渭忽然觉得胸中绞痛,喉头发甜。 
他张开嘴,一口鲜血蓦然喷出,身体随之软软倒下。 
旁边的小太监慌了手脚,连忙上前扶住他,放声大喊:“圣上不好了!来人哪!快来人哪!!” 
有些尖锐的高亢声音,在空荡荡的院落里不停回响。 



柏啸青经过月余的跋涉,来到了位于西北的新龙镇。 
这里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气候相对干燥,有利于他将来的生活,以及顽固的风湿宿疾。 
他买下一幢朝向不错的青砖红瓦大房,置了家火物什,化名洪亦凡,便在此处安了居。 
那个年过六旬的马车夫,原是元渭身旁的大内高手,就充作他的老家人,唤作洪伯,陪他一起在这里住下。 
这就样过了半月,等一切安顿下来,柏啸青又让洪伯去了一趟卸甲村,把阿留接过来,尊她为娘,打算奉养她终老。 
阿留是个素性豁达、历尽世事的人,见柏啸青安然无恙,惊喜交加,也不再问他的过去,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阮娃的骨殖,被柏啸青埋在了房屋后院。没有立碑,只是在他坟前种满了各色花卉,有空就去浇浇水,和他说说话。 
春末夏初,满园鲜花盛开,放眼望去,俨然一个小小后花园。 

57 
这天清晨,柏啸青、洪伯和阿留围坐在饭桌前,一起吃早饭。 
柏啸青和洪伯都换了双新布鞋。洪伯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偷看对面的阿留,老脸上有点泛红。 
一顿饭吃到後面,洪伯终於鼓起勇气开口:“难为夫人费心,替老奴做了这双鞋子……” 
“哎,谢什麽谢。”阿留拿著筷子,口快舌便,“这些时候,日子闲得发慌,顺手做点针线活罢了。还有还有,别总人前人後地叫我夫人,我阿留一辈子穷惯了,听著怪别扭的。” 
洪伯被她这一串话抢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越发红了。 
柏啸青微笑著放下碗筷,站起身,清咳一声:“今儿天气不错,我打算出门去集镇上走走。” 
洪伯连忙起身开口:“那麽,老奴陪您一起……” 
“不用、不用。”柏啸青挥挥手,径直朝门外走过去,“我就想自己散散心。” 
洪伯有些尴尬地坐回原地。 
倒是阿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出了院门,柏啸青沿著由碎卵石铺成的小道,缓步行走,打算去集镇上转几圈,等到晚饭再回来。 
他怀里还揣著一吊钱。在这新龙镇上,二十个钱,就足够在小饭馆里酒足饭饱一顿。 
剩下的钱,他会在集镇上,拿来买一些钗饰,回去後偷偷交给洪伯,让他找机会送给阿留。 
不知道为什麽,他这样想著的时候,就有些怅然失落的感觉。 
经过邻家农户小院的时候,柏啸青看到他们家门口挂著一条长长的白幡,门前洗衣服的农妇,鬓角插著朵小白花,心里不由一惊。 
邻家一共五口人,一对夫妻,一个老人,两个小孩,他熟得不能再熟。 
但转念想来,那老人身体健旺,每天还在浇园锄田。再加上,院中未曾停棺,也未见有人操办丧事,农妇安安静静地洗衣,脸上不见半点悲容。 
想必,应该不是他们家有人过世,而是未出五服的亲眷长辈死了,所以戴个孝。 
柏啸青想到这里,也就安了心。他别过眼,背了双手,接著沿小道慢慢行走。 
经过小半个时辰,到了集镇上,只见处处仍如昨日般,热闹鼎沸。 
茶肆酒楼,卖首饰的金银铺,卖点心小食的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 
只是每座茶肆酒楼、每个铺面摊位前方,都挂著一道长长白幡。 
每个行人,女的鬓边都插朵小小白花,男的胳膊上都箍著道白布。 
柏啸青的心,顿时砰砰跳个不停,巨大的恐惧感,慢慢从心底浮现。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不远处,卖糊辣汤的小张面前,声音都在打颤:“这、这街上,到底是什麽回事?!” 
“哦,您大概才出门,所以不知道。今儿早上传来的消息,当今圣上驾崩了。”小张戴个孝箍,擦著板凳,热情地回答,“新龙镇东南头,有官府的人正在那儿,送白幡白花和孝箍呢,您也去领吧。过了今天,就得自己家拿钱做了。” 
柏啸青点点头,转过身,失魂落魄地朝茶楼的方向走去。 
他只觉得胸口处又疼又闷,两眼金星直冒,双耳嗡嗡作响,急切地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安静安静。 
当今圣上驾崩……不、不可能。 
元渭还未满二十六岁,年纪那麽轻,又身强体健…… 
他双腿虚浮地一步步走上茶楼,茶楼小二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扶他到靠窗口的位置坐下,为他泡了一壶酽茶。 
他给了小二两个钱,道声谢,用手肘撑住桌子,往窗外望去。 
只见一道道白幡,在整个城镇中飘扬。仿若记忆中,皇宫大殿那场宴会里,异国舞娘们舞动柔白的手臂。 
那场刺杀,没能夺去元渭的性命。 
而这道道白幡,却召示著年轻的帝王,如星殒落。 
柏啸青用双手捂住眼睛,开始小声地抽泣。 
他再次,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用自己所有一切守护、成全著的,那个孩子。 
…… 
“啊,肚子好饿。” 
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柏啸青悚然抬头。 
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元渭微笑的脸。 
“小二,来壶好茶,再多上几盘你们的好点心。”元渭揭开面前的茶壶盖,看到里面的浓酽茶汁,闻到苦腥气,皱了皱眉头,一撩衣摆,在柏啸青对面坐下,“潜芝,你平常就喝这个吗?” 
柏啸青擦了擦眼角还在溢出的泪,如同身坠梦境,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朝元渭点点头。 
“其实,朕……我一直跟在你後面。”元渭伸出手,垂下眼帘,握住他的衣角,在指间摩挲著,低声道,“本来想多过一阵子,再和你相见……但是,看到你的样子,就实在忍不住了……” 

58 
话刚说到这里,只见茶楼入口处上来两个人,行商打扮。 
新龙镇附近有一个玉矿,这两人是镇上的玉石商,靠收购和倒卖玉石为生。 
这镇不大,来来回回的,几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 
两个玉石商见过些世面,瞧元渭面生、举止不同於当地人,心里就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又看他容颜俊美,气度不凡,有心攀交,便走到柏啸青面前,抱了抱拳:“亦凡兄,这位是?” 
“哦,在下名叫洪维,是从京城来找家兄的。”元渭起身抱拳抢先回答。 
“你们二位,长得倒不是很像。”玉石商其中之一笑道。 
“是,我长得像我娘。”元渭避重就轻。 
“这位兄台既是从京城而来,想必知道圣上驾崩这件大事。”两个玉石商人索性搬了板凳,在柏啸青和元渭身旁坐下,“当今圣上年岁尚轻,不知是因何故忽然崩殂?” 
“这个嘛,我舅舅家有人在宫里做事,所以比之常人,倒略知其详。” 
元渭这话一说出口,只见茶馆里闲坐的人群立即搬了板凳,呼啦啦上前围著元渭坐下,热情寒喧,问长问短。 
茶楼本来就是消磨时间,闲磕牙的地方,如今一群闲人听说这等天大消息,怎能不凑个热闹? 
“想必,大家都知道柏啸青吧。”元渭端著小二新上的龙井茶,给自己倒了一盏,语调不急不缓。 
柏啸青听他提起自己的名字,心蓦然一跳。 
“知道!”人群中立即有人回答,“那个弑了帝後的叛国贼,今年早春猝死在宫中了嘛!” 
“那麽,想必大家也知道在宫中,关於柏啸青和圣上的一些传闻吧。”元渭笑笑,吹了吹茶水,小嘬一口。 
柏啸青感觉到手心处,渐渐泌出层冷汗,低头喝了一口茶。 
元渭……究竟想干什麽?! 
“知道知道!”又有人兴奋地雀跃大喊,“据说那贼子生有悍骨,是九头蛟转世,应劫祸乱天下,杀之必遭天遣,所以圣上将他烙了龙形封印,囚在宫中,住所处周围都贴满了符咒,常人不得靠近。” 
柏啸青听到这里,忍不住一口茶喷出。 
悍骨?九头蛟?封印符咒?也不知是怎麽掰出来的。 
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元渭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非也,非也。”元渭用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著茶案,声调不急不徐,“据我所知,圣上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深深恋慕著他。在宫中的那段日子里,他在圣上身边,日则相伴不离,夜则侍寝专宠。而圣上驾崩,也是因为柏啸青猝死之後,心痛如绞,旧疾复发,便随之於地下。” 
众人哗然中,元渭又接著往下说:“这并非在下凭空捏造,以耸世听。圣上驾崩前,曾亲自颁布罪己诏,其中一条就是这个。京城里,现在散布得到处都是。过些时候,想必也会传到新龙镇来。” 
柏啸青望著元渭微笑的侧脸,震惊得无以复加。 
嫋嫋茶香中,人群静默片刻後,其中有一青衫儒子讷讷开口询问:“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年纪轻轻就驾崩了,子嗣年幼,不知又该如何?” 
“哦,圣上临终前,已传位给安平王。”元渭看了看柏啸青,唇边泛著抹浅笑,“并且立下遗诏,他自己的子孙後嗣,永不得称帝……安平王治理其下郡邑,向来素有自省贤德之名,由他治理天下,想必大家也可以安居乐业……” 
柏啸青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心内又是悲愤又是辛酸,咬著牙站起身,越开众人,朝茶楼下走去。 
元渭见状,连忙跟周围的人敷衍寒喧几句,说是有事在身,暂且告辞,跟在柏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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