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岚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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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岚飞雨-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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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父皇亲驾。这阵子季暮变化,可能着寒了,以致身体微恙,未向父皇请安,还恕儿臣疏忽。这些日子在宫内休养,亦有拟定些草案,已托亲信呈上折子。暂过些时日,等身子调养好,必亲自推动。」

前话是为了闪避怜渶,早打好的腹稿。但后话真是岚策画许久的政案,言来便难掩兴奋。

「岚儿所说为混血学塾之设立?」 

「是的,自攻下霏及西域诸国后,我朝境内,逐渐增加许多混血小儿。父皇您也曾经说过,希望达到完全的种族融合。但多年来,仅管再三倡导,仍无法提高他们地位。」

岚始终还记得,那与怜渶共游民间市集的夜。当时,为了不让同行的他受窘,那腼腆的男孩,将自己一头灰发裹入头巾内。如此体贴,也让人心疼极了的反应,始终记忆犹新。

一壶清月凉若水,纵使多年经过,那夜色,那人的句句承诺,大手牵系的温度,不过恍若昨夜。只是,当梦醒时分再回头,两人间的距离,却太远太远……

强撇开那一瞬的幻象,岚续说:「所以,就儿臣所见,若能推广对混血儿的教育,在各阶层高位,便能逐渐安插各种族的人民。种族岐见要消弭,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岚这话讲来自信十足,但耿帝显然并非完全同意。

「只单推此案,可有其它辅助?」若有所思地,霄回问岚。 

「儿臣尚未想及辅案,但单以此案铺陈,已至圆融。其它辅案,可延至推行后再考量。」

「那么,这便不成。」十指交叠,耿帝一番话说来斩钉截铁。「在政策谋略上,岚儿,你有些想法,太过僵直,恐怕不易推动。」

意外霄如此响应,岚惊道:「儿臣不解。」 

「此案需要从长计议。」接过随身女侍递上的茶盅,霄揪着岚瞧,意味深远,「倒是你自个的情感,反而迂回了。」

那盅茶水,沏的是芙蕖。清清淡淡,茶香隐约存在,仿佛只有蒸气云云。得要用心品尝,而非舌触。

岚皱起眉头,他最是厌恶这款不甘脆的茶品。起身回避霄意有所指的话,「儿臣只望能造福世人,父皇所说的儿女私情,现下不愿考量。」

茶烟霭霭,清香的,淡泊的,在虚实之间,逼紧他去承认那已退至角落的内心,狭隘别扭。

见岚如此反应,霄也没多搭语,只是和蔼笑着,语句轻柔:「坐下吧,父皇有些话想跟你聊聊。你走的那样远,父皇都要看不清你了……」

「唉,时间过的太快了,一眨眼,还嘟着肥嫩嫩小手啃的两个娃娃,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那样轻,那样柔,甚至带些无奈语调,那是一路望大孩子,长辈的疼爱、感慨。

「你始终不像霖儿,总与朕保持一段很远很恭敬的距离。虽以体制来说,你这么做,十分得当,秉持格守一个皇子的本份。但朕总在想,这么大的皇城,不论是行阳城还是府京城,以一个家而言,不过就住着我们三人啊!」

语暂歇,帝君望向阁外皇城景色,夜晚连辽阔一方地线,都给融化,何等孤凉。「这世间,朕也只剩你们俩了……」

「父皇……」这皇居中的寥寥孤寂,岚怎会不能解得,一声呼唤,微哽。

「朕一直觉得你知道很多事,但又不知道你到底了解多少。你自小就聪敏,也是世间少数能分辨出霄与岑这对双胞胎的人。说来玄妙,至今识得朕与他的人,都是拿捏住关要位置的人。像你,还有郝政光──可是你们都选择静默无语,没有揭穿说破……」语及已离开自己生命的两位故人,帝君多有惆怅。

一个是自己亲上亲,五指连缝,有着映镜般容颜身形的双生胞弟。一个,则是自己亏欠一生,爱一生,恨一生,怎么都无法定义与自己关系,要耗费一生去遗忘的男人……

「父皇您的意思是…?」

明了耿帝在他面前,现在是要亲口揭开,某个他早已知却隐瞒没点破,藏了半世的秘密。此时,岚倒不知所措了。

知道岚的惊慌何在,但耿帝只是摇了摇头,回以他一笑:「让朕说罢,不论你早先知否,你该要知道这事的。朕说过了,这世间,就只剩下你与霖,是朕最重要的人……」白嫩的指尖,轻搭在岚手上,温暖。

遥夜沉沉,风吹露。帝君的视线,远久。 

「取耿朝通例,双生子,必是山雨欲来之势。像你与霖的名讳中,带山带雨,朕与胞弟,也是循此例。耿霄,耿岑,一解作云雾,一解作山峦。」

山雨欲来风满楼,以霄现在走了人生大半,再调头回顾。这诗句对照他们的人生,倒下的好,太好了……

「在出生时,朕是唤作霄。但为了逃避这天降王位,颠倒过镜相,推诿责任,朕自在作了好些年岑弟弟的身份。只是,苦了真正的岑,为朕担下这重责。」

语自此处,阖上眼,耿帝舒缓了口气,续道:「一路,这皇帝位子,他替朕坐的痛苦,可是朕当时幼稚,只想到自己。还认为娶了林皇后,倚赖雁子的岑,是先背叛了我俩双生子的感情。殊不知,雁子反而是帮着系住岑精神的最后一线啊──」

「而你曾问过数回的那人……前国师郝政光,朕说不上来,他聪敏,但也很有种傻劲。就是愚忠,他既是辨得出朕与岑弟的互换,尊重朕的选择,一直辅助岑弟,但也无语追随了朕。当时,朕年少性烈啊!」

那一声长叹,帝君眼里无泪,却有说不出的惋叹:「可难为他了,那样一步一步的跟着,疼着,朕不曾回头看他呀!等到朕注意了,体会了,再要回头,他已不在这世上……」那不知龄的艳美韶颜,只是沉静。明媚的月,一斛澄莹,却怎样也难照清那沧海桑田后的痛,绝……

「生死两相隔,我一生却都欠给了他啊──」

不再称呼自己作「朕」,那字「我」,区隔一切身份的替换。呼应了他这个人的一世,一生的情感,全埋给了一个人啊……

「朕不知道你从何得知政光这事,每回你一问他,朕何等心慌。忆当年,想到稚口小儿的你,都能查觉,会否其它人也都知道了。就我是个痴人,竟不了解自己对他情感……」那笑,是自嘲的苦涩。「甚至,上天还派了个跟他一般长相的人,却是一头璀璨金发,不时提醒朕的错亦不让朕逃的,告诉朕,那不是政光…」

耿帝牢握住衣袍的指节,泛白。

「父……」一句话噎在口中,在霄自己点破两人交换事实后,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人。

现在的身份,他是他的父亲,但在血缘上,实则他却是他的叔叔。理当,是该更尴尬的。但不知为何,霄的坦然,却像解开了岚心中一个扣住许久的锁,感觉比往昔更能贴近彼此的内心。

曾经,岚不解两人互换身份的原因,隐瞒住这秘密,除了尊重他二人的选择外,也因为母后手扎中的一句话:『只要雁子相陪着他,就不需干预──』。而府京大火的确掩饰了他父亲与雁子的离去,这是岚调转马车回头时,亲眼所见。

在那烧葬皇城逐渐熄去的大火中,出现两个一样的身影,而这回,雁子并没有牵错手--父亲以岑王身份与雁子一同离去,而留下来的叔叔则以皇帝身份,伪造发布岑王以及太监总管安乐雁丧生火中的讣闻。

这些是岚早知的,但他不解个中原因,于是他被动的强硬自己接受,所以他总与霄有隔阂。而今,终于了解造就那冰寒的苦因……

那样一句来不及说出的话,是凿下一生的痛啊──

或许,霄早些讲,年少的岚可能还不能感受。那因一句话无法坦诚,使情与债成了一体两面物,曾经快乐的回忆,也要变成苦涩。现今的他,再理解不过了……

下定决意,岚将那只青册拥入怀中。「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您与郝国师之间,我是从娘亲的手扎中看得,她,我娘亲,她一直爱着您……」这句话,他应该替母后讲出,是为了母后,也是为了眼前人心中的梗结。

但话还没说完,耿帝将手覆上岚的肩,示意他不需讲全,帝君谨慎地接过手扎。「她的心意,我收下了。」

阖上手扎,那厚实青册,一切尘飞旧事,终于也随着那时代最后一个留下的人,掩盖……

「岚儿,好些事情,是我们上一辈的纠葛。你想理清它,是人之常情。但是,很多事,没有在同一个时空亲身经历,不是当事人,便很难解清……」

「像你们之间,朕也曾想过将怜渶派至南夷,所以三年前这短征便是试验,意图将你们隔的远些,看能不能冷静些。或许也是朕太自私的惩罚,没想到你们反而越陷越深……」

「后人评断不了,旁人决断不了,已经停止的时空,怎样解决,更都是徒然……」眺望远月,帝君的声音幽幽,如抹过彼方山巅的云雾,虚邈轻柔。

「朕今日会跟你说这些,也许只是老了,不甘寂寞罢了。」是这么说,但实岁年届不惑的帝君,看来不过二十开外,妍丽的倾城容颜绝不输给岁月。只是,那眉目间的孤凉,却真像积了百千年……

「也许,只因为身为过来人,曾经,总是做下错误的选择,伤害了许多自己重要的人……岚儿,有什么话什么感情想说的,就不要等时间变成惋惜。很多事情,时间故去了,剩余岁月的痛,便是无法痊愈。那个伤,始终都在,始终愧疚。别让你自己也有这样的遗憾。」霄的话,总如此温柔,像个能包容一切的长辈。

为什么他之前都没查觉呢!内心波动,岚几乎要冲口唤出「爹」了。但长年内敛的情绪,让他只能紧紧拽住衣袍。热泪滚在喉咙中,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管是你为了岑,隐瞒我俩再次的互换,或是这些年来,为了慈森竭力提升自己能力。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岚儿,辛苦你了。」

当母后逝去,父亲离去后,天地苍凉间,岚感觉自己像被遗弃般。他紧紧抱住孪生的妹妹,为她挡下一切危机,便成为他生命的目标。尔后,再出现个怜渶,本是冀望责任移转,不自觉中,反而增加他的情感负担,却又怎么都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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