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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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2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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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河的潜意识已经很活跃了,要不盯女学生前面,要不后面,这些自然没有逃过柳琴声的眼睛。她心生腻歪,不再看他,顺手抓起他放在桌子上的书,翻着翻着,她的脸色骤然变了。她说:“金老师,要自杀也轮不到鲁一哲,应该是你呀。”两个女学生对柳琴声的一反常态很纳闷。金河一怔,问柳琴声:“为什么?”柳琴声说:“你是作家呀。你看,日本的大作家都自杀了。你要想成为大作家,最好考虑自杀。”金河说:“没考虑过。”柳琴声说:“要不你去蹲监狱,要不你就离婚。你看,苏联的大作家都蹲过监狱,美国的大作家都离过婚。你的生活太平淡了。”舒平拍着手欢呼雀跃地说:“金老师,您干脆离婚吧!”舒平是柳琴声的学生,柳琴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你最好把自己把紧了,要不然你会吃亏的。”舒平把头扭到边上,小声对王冬梅说:“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柳琴声没再理舒平,她对金河说:“我劝你还是离婚吧,省得心里藏那么多东西。”金河问:“我心里藏什么了?”柳琴声说:“藏什么了你自己知道。” 
  柳琴声把书放在金河的面前,起身离去。他愣了一下,抓起书追出去。在一棵树下,他追上了她。她说:“你那纸条从哪儿来的?”他说:“我信箱里……”她说:“我告诉你,写得挺好。可你别美,那不是我写的!”他说:“……”她说:“从现在起,我烦你,烦透你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最后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纸条,上写: 
  金,我生在你之后,你可知道,我将死于你之前?你不爱我的、抛弃我的那一天就是我生命的尽头。 
  他看了半天,最后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 
  一个月后,金河和柳琴声面对面地坐在了开往包头的火车上,二人是去包头大学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的。本来,他不太热衷于各种学术会议,可不来包头他就得在E大参加林若地的剧评工作室成立10周年纪念会,那样就更无聊了。他问她是不是也是因此来包头的,她撇了撇嘴没理他,他不再吱声,闭上眼睛想眯一会儿,可系里那点破事老往脑子里跑,尤其是林若地,他咬着牙想把他赶出去却怎么也做不到。 
  林若地是原中文系主任,从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给自己成立了一个剧评工作室。他本来是教写作的,根本不懂影视,但工作室成立了,也不能老闲着,就偶尔找来一两部烂国产电影,再纠集几个年轻教师研讨一番,互相吹捧一下,有一点灶坑里的王八自己拱火的意思。工作室一开始是虚的,弄着弄着就被他弄实了,还真有一批人围着他转。他是校学术委员会的委员,系里老师的科研立项和职称评定都得从他手上过,谁也不敢得罪他。于是,不管他办什么会,总有人争着参加,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小的生怕大的不带着他玩儿。他炮制出一篇文章之后,总有人捧臭脚,跟着发一篇“也谈……”之类;有时候,他干脆授意别人写一篇“商榷”文章,好让人注意他。一些人写文章好写书也好,或引他的观点或把他的书列在参考文献第一的位置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中文系历来有好多派别,其中自然属“林派”人数最多。古树林自成一派,他每天蜷在书房里,要么读书,要么想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文章都很少写,更不用说去参与系里的是是非非了,他这样的人还不是一个半个。金河呢,也是一派的代表,他有真学问有社会影响力,他既生活在现实之中又不趋炎附势,既与现实和解又保持个人尊严,既不积极对抗又不随波逐流,这一派结构上虽然松散但最有实力,他们瞧不起“林派”的人,“林派”的人见了他们都缩着脖子。金河家楼下住着一个在校园内捡垃圾的老太太,他每次在楼道里见到她,她都喊一句:“在这个社会里,垃圾是有用的!”他觉得这句话极富思想含量,几次想说给林若地听,但话到嘴边却又舍不得了。 
  金河心里清楚,林若地搞纪念会只是一个幌子,当了那么多年系主任经他手留了一些人,通过工作室又笼络了一批人,他是想借纪念会在学校张扬一下他的学术势力,并为他当终身教授铺路。说到终身教授,金河就有一种羞辱感。E大人事处发了一个文,说要在全校内遴选终身教授,待遇比博导还高,其中“只要身体条件允许,没有退休年龄限制”最吸引人(这跟西方大学的“终身教授”完全是两个概念。在西方,终身教授也得退休,与普通教授不同的是校方不能随意解聘,即使在经济大萧条之际)。也不知是谁透露了一个可以多活几年的蒙药偏方,一时间,E大校园内经常有卖蒙药的,又有人说藏药比蒙药好,于是校园内 
又多了卖藏药的,弄得正常的教学秩序都难以维持了,后来是派出所出面才子息了这一滑稽事件。但弄终身教授的事却从未停止。有一次,金河出差去复旦大学,接待他的人竟然问起蒙药和藏药的事,他羞得不行,办完事连饭都没吃,坐着飞机就跑了。 
  火车临时停了3分钟。金河从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窗外是蜿蜒而过的黄河和辽阔的河套平原。河冰部分解冻了,河水裹着冰块儿、白沫和春天的气息缓缓流动。河岸上的土地已经有流沙入侵,有一对大概是夫妻的男女在奋力地挖树坑。风沙过时两个人若隐若现。靠河边的冰上,一个男孩儿正在跟一只狗玩耍,这男孩儿想必是那对夫妻的孩子了。男孩儿看见了金河,使劲儿向他招手。空旷的平原,寂静的河流,渺小但富有生气的人……金河被眼前的情境震撼了,他的眼眶潮湿。柳琴声看看窗外看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就在这时,火车启动了。 
  火车到站时,天色已经晚了。到了酒店登记好房间之后,金河和柳琴声简单地吃了口饭,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开会,柳琴声没见着金河。吃午饭的时候,他露面了,原来他睡了一上午。下午的会,二人干脆不参加,相约去逛街了。二人边走边聊,不觉进入了一个街心公园。他好像是闻到了一股香味儿,他乍了一下耳朵,然后扔下她迈过一丛灌木朝林中跑去。在林中一角,他真的找到了一棵丁香。也许因为相对背风,枝头过早地缀上了稀疏的花朵。有的花朵被风吹落了,幽幽的残香从泛着绿意的草地里钻出来。他跪在草丛上,去寻残花,找到一朵就放到鼻子下嗅一嗅。她来到他的身旁。她说:“金教授,你怎么吃起草来了?”他依然寻着。起来时,头上沾满了枯草。他捧给她看,她看到的是几朵沾着泥土的枯萎的花。他说:“一闻到她,我的身子就像飘起来一样;一见到她,我就想做那梨花枝头的露珠儿,哪怕在阳光下只停留一瞬;一想到她,我就仿佛置身于一个纯粹和证明的世界……”他的话隐约透着一点癫狂。她也被他感染了,爱惜地看着他。她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你的初恋。”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说:“能跟我讲一讲吗?”他说:“我是在E大读书时认识她的。那天,从图书馆出来,外面下起了雨,应该是第一场春雨。有的人披着衣服,有的人顶着报纸,喊着叫着,抱头鼠窜地去了。而她,却打着一把花伞,穿着一双白雨鞋,站在一棵龙爪槐下,静静地望着如注的雨线。她的眼睛恬静而美丽,像满月下的一湾湖水,不惹一点尘埃。我躲在一棵云杉后,假装弄自行车,偷偷地看她。其实用不着偷看,她根本就没在意我的存在。就在我抖落身上雨水的时候,她从我眼皮底下消失了。10多天后,我终于找到她了,她是生物系一年级的学生。从那以后,我天天跟着她:吃饭坐她对面,自习坐她旁边,听讲座坐她后面。她爱穿什么衣服,爱抹什么擦脸油,爱吃什么零嘴,我一清二楚。越是这样,我越觉着够不着她,因为她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根本就没在意我的存在。我能做的只是像着了魔一样跟着她,从那时起我开始失眠。有一天又瞪着眼熬到了凌晨五点多,忽然,从窗外飘来一股奇香,我爬起来穿上衣服下楼,在校园内顺着香味寻过去,原来在人工湖边的东南角长着一丛丛丁香。仿佛一夜之间花都开了,甜滋滋、湿漉漉的气味升腾着,呛得小鸟们早早地醒了,在树间翻飞着。更让我惊讶的是她也在赏花,她看见了我,朝我浅浅一笑。我当时都快疯狂了,就想奔跑。我一气跑到了大青山上,在山上,我流着泪为她写了一首《丁香花》。”他是那样地忘我和沉迷,以至于她眨一下眼睛都怕打断他。他继续说着:“看到我的诗后,她说,原来只知道丁香是一种植物,为木樨科,丁香属。是落叶灌木,圆锥花序、顶生;喜光,耐寒。却不知在诗里她是那样美。”她问:“诗呢?”他说:“连同她一起丢了……”她说:“丢了?”他说:“我跟她相恋了3年,她父母嫌我是农村出身坚决不同意。后来她找了一个高干子弟。”她问:“她现在好吗?”他说:“男人在北京搞房地产,她也去了北京。听人说,男人把她圈在别墅里,不让她出家门。男人在外面又养了一个。她得了抑郁症,每天歇斯底里的,总感觉有人要杀她。”说着,他的眼泪出来了,擦了一把眼泪,他接着说:“你别笑话我,我泪窝子浅。”她掏出纸巾递给他,他没接,任凭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等他平静下来她上前挽起他的胳膊。她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 
  晚上,他没去娱乐,用笔记本电脑上了一会儿网。他google一下“丁香花”,信息多达120多页,主要是诗歌和散文,除了一两篇还有点意思外,其余的全是垃圾。他感到很沮丧:为什么老想到垃圾呢,难道自己的生活真跟垃圾有关?闷头坐了一会儿,他想起了自己白天的失态,于是决定去她房间坐一坐,聊点什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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