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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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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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协的两个著名诗人。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你们主编也真够势利的,作协的著名诗人自己请,无名之辈就由她来请。她说什么呀,丁路是我的朋友嘛,我们虽然以前没见过面,但在信中蛮谈得来的,是吧,丁路?那还用说,丁路把一大口酒灌下肚去,女诗人中像你这样的真是少见,特有理解力,又特有才气,这次能见面真是高兴,来,咱俩干一杯。 


 
  。
  。19:22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我们都喝了不少酒,尤其是丁路,一个人差不多喝了有两瓶葡萄酒,把一张瘦猴脸喝成了通红的猴腚,还在不停地提议干杯。我私下里劝他悠着点,酒是好,也难得喝上,但这么个喝法恐怕他人吃不消。他说没事没事,这点酒都不能喝了,那以后好日子来了更没法过了。他说的倒也是。席间,喝上了劲儿的丁路和王萍相谈甚欢,两人似乎很有共同语言,对诗的节奏、音乐感、意境、题材等诸多环节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取得了一致意见。不仅如此,我也注意到,在他们关于诗的热烈的交流中,丁路的目光还不时地瞟向王萍那扁平的身体。是啊,我们的朋友压抑得够久的了。据他自己说,打从离婚后,他基本上就没闻过女人味儿了,都是靠放手铳解决问题的。难得今天遇到了一个红颜知己,多瞟上几眼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在王萍起身上洗手间的时候,丁路悄声对我说,等下饭局散了,你先走一步,我和她找个酒吧坐坐,继续切磋诗艺。我说好的好的,我明白。 
  过了九点,王萍又要了水果拼盘,她还有继续坐下去的意思,显然她也兴致正浓。丁路和我交换了个眼色,他大概准备提议去个酒吧再坐坐了,可就在这时,王萍的手机却响了,她起身到一边去接,接完了她刚回来坐下没几分钟,手机又响了,她再次起身到一边去接。这次她接完后回来,对我们说,两次电话都是她的主编打来的,催她赶快回宾馆休息,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没办法,她面露无奈之色地说,以后找机会再聊吧。丁路很扫兴,问她,你不是明天就走吗?哪有机会再聊?她说这次是没机会了,不过他们杂志社马上就要正式成立了,到时候,准备请一些人去参加成立大会,她想和主编说说,看能不能把丁路也请去。我和丁路都觉得她这话太不着边际了,只是为她现在抽身而去寻找的借口,你想杂志社正式成立的大会是何等隆重的场合,请的还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像丁路这样的人哪儿能沾得上边。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她去意已决,我们总不能硬拉着她不让她走吧。丁路怀着满腔欲火,眼睁睁地看着她叫来服务员,买了单,跟我们分手了。 
  我和丁路出了饭店,站在街边谈起王萍匆匆离去的原因。得出的结论是,王萍肯定是那个主编的情人。首先那个主编带着王萍,孤男寡女两个人出差,这就有点非同寻常了。其次是王萍请我们吃饭,那个主编凭什么要催她回宾馆休息,什么时间早不早的,跟他有个屁关系。他们两个要不是情人那才怪了。 
  也许是王萍的离去让丁路失望之极,此外他的酒也喝得确实太多了,反正突然间,我们还正说着话,他就支持不住了,蹲在地下大吐了起来。吐完了,站也站不稳了,整个人都歪在了我的身上。我叫了出租车,半拖半抱地把他弄上去。车一开他又吐了,把车里吐得臭气熏天,一塌糊涂,我忙不迭地向司机赔礼道歉,下车时还额外多付了十块钱洗车费。我把他送到家,扔到床上,他立刻又吐开了,我赶紧给他拿个盆子接着。他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最后还哐啷一声,把一口假牙也吐在了盆子里。我想这家伙真够倒霉的,难得吃上这么一顿好东西,还没福享用,全吐光了。 
   
  一个星期后,丁路在家里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那男人操着怪腔怪调的普通话,再加上说的内容——据丁路事后对我说——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在跟他开玩笑,他说那怪腔怪调的普通话活脱脱就像是我憋着嗓子装出来的。而且因为那天晚上大醉一场,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缓过劲儿来,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情绪十分恶劣。所以当他以为是我在跟他开玩笑时,很不耐烦。 
  “喂,喂,你是丁路吗?” 
  “我是,怎么的?” 
  “我是《×××》文学月刊的主编。” 
  “噢,噢,你他妈的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文学月刊的主编。” 
  “你以为你憋着嗓子,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吗?” 
  “我是《×××》文学月刊的主编。” 
  “好啦,你是主编就是主编吧,有什么话快说。” 
  “我们《×××》杂志社将要正式成立,准备邀请一些作家和诗人来参加成立大会。会议在太姥山风景区举行,为期五天,其间还有一些活动,现在我邀请你来参加,能赏光吗?” 
  “操,说的还蛮像那么回事。” 
  “嗯、嗯,你能赏光参加吗?” 
  “这么说,你真是那什么主编喽。” 
  “对,我是的。” 
  “你妈了个蛋,你要真是那个什么鸟主编的话,那请问你跟王萍搞得怎么样啦,你这老家伙能耐不小呀,搞起自己手下的女编辑了。” 
  “嗯嗯嗯,我是《×××》文学月刊的主编。” 
  “知道你是主编。” 
  “你是丁路吗?我们邀请你参加《×××》杂志社的成立大会。” 
  “好啦,你个狗日的东西玩笑开够了没有,老子还有事呢。” 
  “我是《×××》文学月刊的主编,你是丁路吗……” 
  直到这时,丁路才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真是《×××》文学月刊的主编了。因为如果是我在跟他开玩笑,不太可能这么固执地翻来覆去地就跟他说这几句话了,这不像我开玩笑的风格。此外他还想到,福建人说普通话好像就是有点这种怪腔怪调的味道,他以前听福建人说过。啊,天哪!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这样……” 
  “你能来参加吗?” 
  “哦……是这样,我很忙,抱歉……真的抱歉,不来了,不能来了。” 
  丁路急忙挂上了电话。 
  (责任编辑:嘉木) 


 
  。
  。20:00
  

我见过伊沙朵拉·邓肯
姚鄂梅


  星期天,母亲突然出现在我家里。当时我正在沙发上午睡,一觉醒来,发现母亲坐在厅里,跷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烟,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家住在顶楼,不到夜晚,我从不关门,我喜欢自然风哗啦哗啦吹进屋里的样子。见我醒来,母亲说,门也不关。又说,我还没吃饭呢! 
  我赶紧去给她下面条。尽管她一生爱吃又软又烂的食物,脾气却硬得像炮仗。在那个小镇上,她以百战百胜的吵架经历,赢得了“铁嘴芬”的称号。我很惊讶,她从没上过学,丰富的词汇和变幻莫测的句型却出神入化,有若神助,不管有理没理,她都能理直气壮,气吞山河,哪怕是她的亲姊妹,只要把她惹毛了,她照样眉毛一竖,祖宗八代都给她骂得恨不得从地底下跳出来。 
  她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我是最小的那个,却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从小她就嫌我笨手笨脚,笨嘴笨舌,预言我“长大了一定是个受气包”。我那时还小,不懂得受气包的真正含义,但我隐约意识到,受气包大概就是一个任人数落、垂着眼皮一言不发的人。 
  也许她的预言没错,我不大说话已经有两年了,尤其是在单位,我几乎一言不发。有时我想,如果哪个病人需要,我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声带活体捐献出去,我这么认为,既然哑巴都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那么一个人不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母亲来找我有事。把我带到一个老婆婆那里。她对那人倒是恭敬得很,我从没见她这么客气过。她掩住嘴巴,对着老婆婆的耳朵嘀咕,但她天生是个大嗓门,尽管是悄悄话,我还是零星听见了一些: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这副吹不燃打不熄的样子,就算拿刀逼着她,她都不说一句话。不瞒你说,有一回我真的拿刀逼过她…… 
  我明白了,母亲以为我的不说话是一种病,她要来给我“观花”,这个老婆婆会“观花”,就是由她暂时跑到阴间去,代母亲看一看,到底是哪些小鬼在那边使坏。 
  老婆婆逼近来盯着我,她有一双小小的三角眼,眼角堆满了皱纹,眼睛不大,却闪闪发亮,有点像乌龟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我给她看得心里一凉。 
  她看了一阵,满意地坐了回去,似乎已经从我脸上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隔了一会,她往头上顶了个帕子,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刚开始,我还能看见她肚子上的衣服一起一伏,后来,衣服完全静止了,好像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屋里很安静,三炷香冒出三缕细烟,像是经过伪装的鬼魂,被老婆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招了过来。 
  老婆婆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另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她闭着眼睛说:你的嘴巴太厉害了,你把你姑娘的话都说完了。这声音似乎让母亲很害怕,她张嘴坐着,呆若木鸡。 
  老婆婆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她摘下帕子,不停地擦汗。母亲给她递上一杯茶,低声说:是她,真的是她,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一点都没变。我不知道母亲在说谁,我也懒得问。 
  回来的路上,母亲的背似乎更驼了,她边走边嘀咕:哪能怪我呢?要是我没有这张嘴,早就被人家像捏臭虫一样,吧唧一声捏死了。我看见有人扭过头来,好奇地打量这个大声自言自语的老妇人。 
  我很遗憾没有得到她的真传,细胳膊细腿,声音也细得像头发丝。母亲不以为然:小孩子都这样,我小时候也像她一样,要么不说,要么说起来像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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