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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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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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我说,我们石头剪子布,谁赢了谁上。然后我们就石头剪子布,我赢了。可小山说我先上去可以,但必须轮换着来。我说,快点儿,别废话了,一会儿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说你得答应轮换着来。我说好好,轮换就轮换。 
  电话果然是关于这部电影的,但因为和小山在下面争执了一会儿,我听到的内容几乎连贯不起来,好像是说这个电影的思想内容很不好,在为“走资派”歌功颂德。我还想听听后面要说什么,小山在下面一个劲地催我下来,我说等一会儿,他就扭动着身体快要把我给掀翻了。没办法,我只好蹦下来,让他上去。这样我们轮换了几次,电话就结束了。最后我们综合双方听到的内容,得出一致结论:问题还是很严重的。小山说,你爸的革委会主任怕是要当不成了,我马上反驳他说,我爸当不成,你爸也别想当成。 
  我知道去年电影厂改选的时候,小山他爸一直是革委会主任的候选人,但后来我爸选上了,他爸只做了副主任,为这事儿,他爸还生了场大病住进了医院。那天我妈和我爸去医院探望他爸回来,夜里他们在被窝里的对话被我听到了,我听我爸说,小山他爸在选举前给上级领导写了一封信,揭发我爸有历史问题,后来领导调查了我爸的历史,认为我爸是清白的,反倒认为小山他爸这样在背后整人不太地道,所以,本来已经内定下来的主任,却让我爸当了。那天夜里我爸和我妈说,如果小山他爸不写这封信,革委会主任就是他的。我妈说,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想小山肯定不知道这回事。他问我说,我们要不要马上把情况告诉他们呢?我说,可他们要问从哪儿知道的,我们怎么说呢?他说就说从别处听来的。我说那他们肯定不信。因为那时候防空洞是重要的军事要地,曾经有人偷偷进来过,后来都被找了家长,所以当我听到小山说要把实话说出来时,我很害怕,就对他说,要是我爸知道我来了这里,还不得把我给揍死。小山说,为了你爸的前途,你就牺牲一回吧,死了也能算个烈士什么的。我说你别瞎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说我没开玩笑,我看我们还是先告诉他们再说吧。 
  爸给我拿回了两张电影票,我问他这部电影还会演吗?爸说怎么会不演呢,外面反响很好啊。我说有没有人说它有问题呢?爸说,有什么问题?有问题还能演吗?我说,上面的领导会不会说它不好呢?爸说,你瞎说什么呀,谁也没说它不好,报纸上还有评论文章呢,都是说好的。我说,可是……爸说你快睡觉去,我明天还要开会我也要睡了。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关上房门不理我了。 
  小山那天晚上没像我这样犹豫,虽说没直接说我们在防空洞偷听的事,但还是把情况跟他爸说了,他说他听人说这部电影可能要出问题,可能会受到批判。小山他爸就问小山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小山想了想说是从同学那里。小山他爸说,同学怎么会知道这个电影要出问题呢?小山说同学他爸是省委领导,因为同学和他关系好私下里偷偷告诉他的。小山他爸皱了皱眉头,然后问小山,同学叫什么名字?他爸叫什么名字?小山想起了防空洞里上面那个接电话男人的声音,想起他毕恭毕敬对着电话说出的我是某某某,小山就说了这个某某某的名字,他爸就说同学的话也不可以全信。 
  小山带了五个馒头,他说看来我们要打持久战了,因为每次总是我们就要放弃的紧要关头,电话里就会传来我们期待的消息。这回也是,在小山把第五个馒头咽进肚子里以后,那个电话终于来了。 
  我们依然还是石头剪子布,我赢了,我先上去,然后我听见上面传来这样的声音:什么?毛主席做了批示,他老人家说电影很好嘛,啊,啊,太好了,就是说电影没有问题了,不用批判了…… 
  在我从小山肩膀上跳下来的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小山他爸给我爸写揭发信的情景。我就对小山说,问题还是很严重的,上面说,要狠狠批判这部影片,还要追查当事人的责任。小山说,就这些吗?还说什么了?快让我上去听听。我说,没了。电话已经挂断了,我们回家吧。小山不信,他说,我要亲自听听上面到底是怎么说的。 
  不一会儿,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小山让我快点举他上去。我说,别上去了,肯定不是说这件事的。他说,你怎么知道不是,说不定又有什么重大消息我们给漏掉了,那可麻烦大了。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蹲下身来驮他上去。 
  电话还是北京打来的。电话里的人说:中央首长很生气,你们那边竟然有人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告了首长一大状,首长现在要追查这件事情。电影是大毒草,马上组织人进行大批判,你们要配合中央首长的工作,查清事实真相。接电话的人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一个劲地说着是是是,马上批判马上批判。 
  小山下来了,小山看着我,若无其事地对我说,还真是北京打来的电话。我问电话里说什么了?小山淡淡一笑,说,没问题了,我们这边有人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毛主席说电影很好嘛,不要批判了。 
  我说,是这样说的吗?小山说,就是这样说的。我说那我刚才听的怎么跟这个不一样?小山说,可能是上面又改变了主意吧,这年头政策总是变来变去的。我说也是,可能吧。 
  那天,回来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很惭愧很内疚,我想小山没有骗我,他对我说了实话,而我竟骗了他。还好,他最后总算知道了真相,我也便有些如释重负。 
  但那天小山可没有我这样的心思,小山此时在心里面对自己说:哼,让你爸抢我爸的革委会主任当,这回我要让你爸彻底输掉。 
  那天晚上,小山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爸,为了让他爸相信,他还对他爸说,其实这些事不是从同学那儿听来的,是他自己知道的。他爸问是怎么知道的,他就说了是怎么知道的。然后他爸连夜给上级领导写了一封信,信中他爸反戈一击,把责任全部推到我爸头上,并且说当初他就认识到了这部电影的方向是错误的,现在,他更加清楚这部电影的危害有多大,所以他要及早揭发,以便于领导早日认清敌人的真正目的,擦亮革命群众的眼睛…… 
  而与此同时,我爸却在大会小会上讲这部电影是如何如何的好。没过多久,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批判运动开始了,报纸上的文章铺天盖地,电影厂所有参与这部电影的人,从编剧导演直至领导,除了小山他爸,全部被停职审查了,我爸的问题最严重,因为他一直坚持认为这是一部好影片。他受到了革命群众的猛烈批判,他的职位由小山他爸接替。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爸被下放到“五七干校”,那天,天下起了小雨,妈哭着给爸准备行装。爸说,是祸是福也都还说不定呢,有什么好哭的。 
  我送完爸回来,在电影厂门口遇见了小山,他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多瑙河之波 
   
  我们那时候住在省公安厅宿舍,一座红色小楼,对面是平房的大礼堂。每个周末礼堂里都会放映一场电影。我们家四个孩子两个大人,发下来的票总是不够用,两个小弟弟由爸爸妈妈抱着入场,我和妹妹轮换着去电影院。那时我常常为看不到一场精彩的电影而痛心疾首。我站在我家窗前,听着礼堂里传来的隆隆炮声,心急如火。 



 
  。
  。26:24
  
  我很羡慕张小影,她家兄弟姐妹一共六人,可她每次都能轮到电影票,几乎每场电影她都不落下。有时,我甚至想我要是生在她们家就好了。张小影梳两条麻花辫,眼睛很小,有一天我问她为什么她们家里人对她那么好?她说怎么好?我说你每次都能轮到电影票。她说,你是说这个呀,她说其实有时候也不是家里人好,是我自己想办法的。我问她什么办法,她摇头不肯说。我想无非是走后门之类的,怕我求她,也就不问了。 
  我和爸妈在乡下农场时,和那里的知青姐姐学了一个小魔术,我跟张小影说我会变魔术,她不信,我说真的,等哪天变给你看,她说我要你现在就变。我说我要准备一下的,她说还要准备啊,那还叫什么魔术。我说,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你先回家等着,一会儿我去找你。然后我跑回家,取出一张白纸,拿妈妈做饭用的淀粉在纸上画了一座小房子;待纸上的图画干透,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碘酒,就去敲张小影家的房门。她出来,问我准备好了吗?我说准备好了,我把白纸铺在桌子上,让她看看上面有什么,她瞅了瞅说什么也没有。我把碘酒瓶拧开,用毛笔蘸着里面的药水,在纸上涂抹一遍,不一会儿,一座蓝色的小房子出来了。张小影问我是怎么变的,我摇了摇头说这是秘密啊,她说你告诉我吧,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个秘密。我问她什么秘密?她说是画电影票的秘密。画电影票?她说是啊;我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就告诉她这是一种化学反应,又教她怎么做。之后就急不可待地让她讲画电影票的事。她说告诉你可以可我有个条件,我问什么条件,她说万一哪天你被查出来,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我说行,我答应,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出你来。她看了看我,说你能做到吗?我说能,向毛主席保证,我一定能够做到。她说其实也不难,就是你先看好了这场电影票的编号,然后将以前旧票上面的数字剪下来,贴在另一张旧票上,说着,还给我示范了一遍。我说这行吗?不会被人发现吗?她说那要看你的运气了,反正我还没被发现过。 
  又到周末了,这回轮到我去看电影,我拿着电影票去找张小影。那时候的电影票总是一样的模式,大小跟一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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