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累累 [美]昆德伦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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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累累 [美]昆德伦 著-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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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这件事让你看得清清楚楚,乔纳森远不如本尼。”
  “我也那样说,”罗伯特说,“我说他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西皮克是什么。我从爸爸那儿听说过。
  爸爸跟霍根先生和卡特先生说起过西皮克。他说西皮克活得像畜牲,他们杀了华盛顿高地的那个警察。是爸爸帮着训练的那个警察,你当时参加了他的葬礼。是西皮克杀了他。”
  我哭笑不得。“宝贝儿,别用那个词。”我说,“人们用‘西皮克’一词指说西班牙语的人,像本尼一样的波多黎各人、古巴人。他们都是拉美人,不喜欢他们的人就管他们叫西皮克。”
  “爸爸不这样。爸爸说,西皮克把城市搞得乱七八糟。”
  “也许你听错了。”我说,可我脑海里却响起了博比那一连串的咆哮声,他那咆哮声我都?听过几十次了。?他们像兔子一样繁殖,不学英语,让女人们干装五元一袋毒品的活,让姑娘们穿得像妓女,让男孩子不穿裤子。见鬼,他们为什么不留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这些话就像一首歌里的歌词,胡乱凑在一起的歌词,听多了反而让人不在意。
  “我以为西皮克是坏蛋,像强盗,或者像那些贩毒的人。”
  “不是的。”我说。
  “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西皮克这个词是有人用来指西班牙语国家的人的。
  就跟不喜欢黑人的人称黑人为黑鬼一样。”
  “这么说,爸爸说西皮克时是在说波多黎各人?古巴人?”
  “宝贝儿,”我说,这时我看到他的脸已经扭曲了,“罗伯特,警察有时因周围有许多坏人而非常生气,便用脏话骂那些坏蛋,有时用了不该用的词。你爸爸如果在这里,他会向你说明的。”
  罗伯特吮着棒冰,眼睛看着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只眼眯成一条缝,闪着光,另一只眼什么也不看。好一会儿,我们两人只是并排坐着,但没靠在一块儿。最后他像个感到浑身酸疼劳累的老人,满是倦意地站起来。
  “我上去做作业了。”他说。
  “宝贝儿,”我说,“没事的。”
  “我真的不再喜欢你这么叫我。”他说。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本尼站在门口。我看到他脸上有泪痕。他手里拿着动画书。我跟他说,罗伯特在楼上自己房里。“别惩罚他。”他说。我炸了鸡,煮了米饭,心想吃晚饭时该好好谈谈。但是,等我上楼去叫罗伯特时,他却在床上睡着了,脸朝窗户,像只熟过头的水果,又软又紫,像蜜桃,或金黄色的李子。我把东西都放在炉上温着。
  我必须为博比做些辩护,这跟为他干的那些令人恐惧的事辩护一样,他从没在孩子面前骂骂咧咧,至少他心里明白这一点。他的话里不带黑鬼、婊子和诸如此类的字眼,至少他觉得他没骂。罗伯特所闻所知的事还真不少,它们致使他现在在楼上和衣入睡,并在梦中轻轻抽搐。而这些事我也许根本就不会真正知道,他也许也不会向我承认。
  他没醒来看他喜欢的电视节目,本尼带了电子游戏机和又一本动画书又来过一次。我准备上床睡觉时,浴室窗外,初夏的一轮洁净的月亮犹如银色剪纸。月光照在罗伯特的床上,泻在他房间的地上。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他包着牛皮纸的课本,上面满是他的涂鸦。我将书理齐,放在他床边,他还是没动弹。我自己的倦意像掠过天空的飞云一样消失了。我抬起头,数字钟面上的白色数字在黑暗中显得很醒目:十二点二十七分,一点十二分,两点十四分。外面什么地方响起了警报,像谁在哭叫,片刻后就消失了。这时,我听到楼下有说话声。床下有我很久以前从卡斯特罗先生家里拿来的铁棍,我拿着它,悄悄地走出房间,来到走廊,向楼下走去。
  “我知道。”我听到有人在说,是罗伯特的声音。他在厨房。走到楼下后,我从门缝里看到他在打电话,穿着睡觉时的衣服,双腿交叉坐着,背靠着冰箱。借着月光,我看到地上有堆奥利奥饼干,像玩具,又像棋子,像游戏赌博卡。
  “我知道,”他又说了一遍,“我也想知道。”沉默似乎带着震颤。我觉得手里的铁棍变得很沉,真想放下它。
  “那你为什么?”罗伯特问。接着,“是的,我踢足球、打篮球和棒球。我是三垒手。越打越棒。”他擦擦眼,不小心碰了青紫块时脸扭曲了一下,掰开一块奥利奥,舔着中间的奶油。“我也看了,”他说,“我知道你会看的。”
  我早该动了,可直到这时我才能肯定。我穿着睡袍,一身白色地走出黑暗,罗伯特扔下了电话机,盯着我的脸,又看看我手里的铁棍。连着线的电话听筒在墙上轻轻撞了三下。我用两只手指拿起它,放回话筒座里,放的时候我听见那一头传来他深沉、带着睡意的声音:“罗伯特?咳?罗伯特?”
  “把饼干放好。”我说。
  “你对我说了谎。”他站起来说,眼睛只是比我的眼睛略低一些。
  “说了什么谎?”我说。
  “说了很多谎。”
  “我没有说过谎,罗伯特。你今天晚上真做了傻事。如果再这样,我们就不得不搬家,搬到另一个地方,一切又得重新开始。没有本尼,没有辛迪。新的学校,新的朋友。”
  “我要见我爸爸,”罗伯特说,“你对我说了他的谎话。”
  “什么方面?”
  “许多事情上。他说,你许多方面都是在说谎。”
  “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不。你只会说他的坏话。他爱我。他想我。”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他说,他也爱你。”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在什么地方?”
  “没有。”罗伯特说,他声音沙哑。
  “他问你了吗?”
  他点了点头。
  “那你说了什么?”
  “我跟他讲我不能说。他说西皮克没有那个意思,他有一个朋友在缉毒部,是波多黎各人。他说,我敢为朋友挺身而出,很好。他说有时我们必须那样。”
  他说,他说,他说。当他一口一个‘他说’一一那听惯了的老一套的辩解与指责一一时,我仿佛觉得房里来的是博比,只是说话的是罗伯特,童音清脆。
  “宝贝儿,”我开口说,顿了顿,“我没跟你说过什么谎。”
  我碰碰他的脸。“还记得我的脸像这样过吗?比这还厉害,还断了鼻梁?幸运的是下巴没事。”
  他哭了,浑身在我的怀里颤抖,跟小时候我抱着颠他入睡差不多。我睡衣的前胸湿了。泪水里还夹杂着血。
  “我没说。”他最后说。
  “我知道,亲爱的。”
  “我就问了西皮克的事。”他说。
  “我知道。”
  我把铁棍放在过道的壁橱里,一起上了楼。一小时后,等我确信他又睡着了,我走到楼下,从皮夹里他的娃娃照片后抽出一张名片。对方传来录音电话声,听到响声后,我说:“我是伊丽莎白?克伦肖。我需要马上与帕蒂?班克罗夫特通话。她有我的电话号码。”
  早晨,他带着为自己受伤的脸而骄傲的神情上了校车,本尼用手臂勾着他的肩膀。他们走后,我步行去了学校,敲响了迈克?赖尔顿的门,他正坐在桌旁。看到是我,他脸上的神情肯定跟我看到罗伯特每天放学后推门回家时的神情一样。我曾恨过自己极高兴而又极谦卑的神情。他为了掩饰,将一团活页纸扔进钉在桌旁墙上的玩具篮球筐里。桌上有只吸杯。篮球筐旁边有张广告,画着一只想抓高高横杆的猫,下面写着:“宝贝儿;挂在那里!”在南湾时,我们的护士休息室里也有这样的广告。
  “我需要帮助。”我说,在他桌子另一侧的直背椅里坐下。
  “行。”他说。
  “首先,”我说,“我叫弗兰妮。贝尼代托,从纽约市来。”
  开始叙述时时间是八点五十分,讲完时是九点三十分。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像卸去重负一样说出内心的秘密,竟只花这么短的时间。

  第 十 六 章

  学校放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六。他开车送我去辛迪家,车后座上有五六只锡箔纸袋,里面装满了食品。袋子在后座上滑来滑去。“拐弯别太猛,”我说,“否则会弄得车里到处是烧烤用的排骨和鸡翅。”太阳光下他略微皱了皱眉,脚从油门上移开,将他那辆小车的车速降到了每小时十英里,在他边上的一个老太太居然能绕过他车子,在车前停下。
  “嗬一嗬一嗬。”我说。
  我做了两天饭。孩子们偷吃土豆薄烤饼和酱排骨时,我用洗碗布打他们瘦骨嶙峋的、黑手乎的大腿。“克伦肖太太,你烧得真好。”本尼彬彬有礼地说。“别用甜言蜜语来哄我。”我说。罗伯特只是笑笑。他脸上的伤痕褪了,心情似乎平静了些,也许这只是我的想象。不管怎么说,他一直是个安静的孩子。
  “现在我很理解他了。”听我说了我们的经历后,迈克。
  赖尔顿对我说,“谢谢,这让我感觉好多了。”
  对我也一样。虽然这个男人见过赤裸的我,还将舌头伸进过我的嘴里,解开过我裙子的扣子,但这些跟他知道我其实是哪里人、叫什么、真正的生活来源、我儿子以前所承受过的一切等事实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就连他的微笑都带有心领神会的味道,让我觉得自在,觉得跟他在一起不害怕,不比跟其他人,哪怕是和辛迪在一起。那天我去找他说的时候,他倾身听我说,眼睛看着我,什么问题都没问。我讲完后,他绕过桌子坐到举行家长会时通常是父亲们坐的椅子上,握着我的手,使劲揉我的手指,好像怕它们发冷,努力在给它们活血。“你太了不起了。”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没说。
  他在车里回头看我,加了速,脸带微笑。“罗伯特很好。”他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但我清楚。他是个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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