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狮 全(上) by bluevelv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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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狮 全(上) by bluevelvet-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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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眼看着塞奥罗斯和科利文就要吵起来了。一个瞪着眼睛,把嘴里的肉酱嚼得吱吱响;一个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双手握成了拳头。不过这场争吵注定不会发生,这固然是因为作者具有慈悲的心肠,另一方面则是酒馆里出现了新来者。 
伴随着冷风冲进来的,是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他看都不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塞奥罗斯跟前。“父亲!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伊伦娜叫你回去!” 
塞奥罗斯听到那个名字之后表情立刻由愤怒转为沮丧,他眨巴了几下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儿子。“她怎么啦?我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出来喝酒……” 
“跟我回去!父亲。你每天晚上都来喝酒,这已经太多了,中午绝对不能喝,不然会出危险的!” 
“能出什么事。放心,尼古拉。我都干了什么多年了。”塞奥罗斯还在纠缠。 
“格尔涅也干了很多年,还不是被砸伤了腿。你跟我回去!” 
最后,做父亲的拧不过儿子,把肉酱和酒一股脑地倒进喉咙里,付了帐,无精打采地走了。 
在这一幕随着塞奥罗斯父子的离去而结束后,朱利安对科利文老爹说:“那年轻人是塞奥罗斯的儿子?我怎么好像见过他?” 
科利文手里还在忙着给其他顾客倒酒,听到问话后扫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回答:“我听说你被布留蒙特罗斯特夫人用车载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烧糊涂了,看来这果然是真的。刚才那个塞奥罗斯的儿子、那个尼古拉,就是医疗所的男护士啊,还是他当初把你扛到医疗所里面又搬到旅店里去的。你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酒馆里的人们因为科利文的话纷纷笑了起来,朱利安觉得刚刚喝下去的朗姆酒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他嘴里,弄得他脸上热乎乎的,他因为喝醉躺倒在雪地里的行为而有些羞愧,但同时也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可害羞的,喝酒总有醉的时候,就像你一连跨过几十个水洼,裤脚上总得沾上些泥巴一样。他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和那些人一起笑着。 
朱利安一直认真观察着酒馆里所有的人。他们大部分人都很贫穷,衣服又旧又破,要的酒也是最便宜的啤酒,喝的时候一小口一小口的,尽量延长酒在嘴里的时间。他们从寒冷的室外走进来的时候总是沉默寡言地挫着双手、一脸苦像,可是只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喝上一杯,就突然变得容光焕发,话也多起来,似乎忘记了生活的苦恼。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从科利文老爹身上不断迸发出来的乐观、开朗的情绪。朱利安觉得科利文在有意识地让自己去感染别人,把酒馆里面的气氛弄的活跃。而就像这样的人,居然也有恐惧的事情,朱利安还记得前一天在谈到自己的梦境时老人的眼神。在这个地方,究竟隐藏着什么呢?科利文老爹又知道些什么呢? 


12 

塞奥罗斯的伐木公司在镇子尽头,旁边紧挨着就是他的家。现在他正和儿子尼古拉一起向山下走去。一路上,塞奥罗斯都在嘟嘟囔囔地说话,先是抱怨物价上涨连带威士忌也贵了,然后再咒骂政府被大资本家掌控、小商人纷纷破产,最后大骂寒冷的天气。说着说着,他打了一个酒嗝,尼古拉距离他三步远都可以嗅到那股酒和肉酱在胃里反应的味道。 
尼古拉皱了皱眉。他很反感父亲现在的行为,然后在心里叹息塞奥罗斯已经不再是他尊敬的人了。 
如果是在十五年前,塞奥罗斯还是尼古拉的偶像。那时他没有发胖,也没有染上酗酒的毛病,虽然个子矮了一点,但是凭着一身强壮结实的肌肉照样有不少女性喜欢他。再说他那时还存有不少父辈留下的遗产。尼古拉的生母一直以自己的丈夫为荣。 
可是不久后,塞奥罗斯经营的伐木公司亏损严重,家里虽然还不至于举债,却已经所剩无几了。更糟糕的是,尼古拉的母亲突然去世,这下子老小两个男人突然发现不知道怎么生活了。他们不知道怎么用猪肉做出像样的饭菜,不知道为什么玉米粥总是糊锅,不知道那台老洗衣机的上水管已经坏了。 
这种生活终于让塞奥罗斯无法忍受下去,一天早晨,他失踪了。 
从那以后,尼古拉有好几年没有见过父亲,这期间他一直寄住在表兄安东·霍斯塔托夫家里。后来,西边爆发了战争,据说正在那里搞投机买卖的塞奥罗斯十有八九是死了。正当尼古拉已经做好失去父亲独自一人生活的准备的时候,塞奥罗斯却突然回来了。 
他的变化非常大,不仅是胖了、爱喝酒,最重要的,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女人。塞奥罗斯向大家介绍的时候说伊伦娜是自己的妻子,是他从土耳其娶的穆斯林老婆。可人们都心照不宣,知道那女人一定是从战火纷飞的波黑逃出来的,为了活命才答应嫁给他。 
尼古拉于是重新回到破旧不堪的家里生活,但他和父亲之间的裂痕却永远也无法弥补。而对于伊伦娜,尼古拉一直很害怕她,虽然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在减少,但他还是没办法喜欢她。 
伊伦娜其实比尼古拉大不了几岁,人非常漂亮。刚到小镇的时候,她很守规矩,也很少和别人说话。但一当她和镇里的人熟悉了,人们就慢慢发现,她经常会留在一些未婚的小伙子或者是独身的鳏夫家里过夜,闲言碎语多起来。镇长曾经和她谈过话,但最后被她拿扫帚赶了出来,狼狈的镇长发誓一辈子也不管这事了。而做丈夫的塞奥罗斯对于自己妻子到处和别人调情的举动根本像没看见一样,每天还是照样监督工人、联系买主、喝酒。 
这样子过了两年,大家都对塞奥罗斯夫妇失去了仁慈之心,连带着尼古拉也成了被嘲笑的对象。他当然不好受,特别是有时候伊伦娜故意只穿着内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往往吓得他从家里逃跑。尼古拉已经下了决心,只要他一拿到医师的证书,就离开这个家。不过在这之前,他少不得要再忍受几年。 
塞奥罗斯回到家时,伊伦娜正在洗头,又长又密的黑发淌着水。她一看到塞奥罗斯,就把头发用毛巾包起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说:“你喝得挺自在啊。钱是从哪来的?” 
“那是我今天收的还款。” 
“帐目上怎么没有?我给玛特廖夫打过电话,他的那笔钱根本还没汇出!” 
“伊伦娜,我是你丈夫,我喝点儿酒又怎么了。” 
“可现在是我管帐。你把钱都喝光了,拿什么还贷款,拿什么生活。你除了喝、喝、喝,还能做什么!” 
“我喝酒关你什么事!酒对我来说就像水对你们那样重要。我恨水!我这个人就是爱喝酒,水是给癞蛤蟆准备的!” 
“你说谁!!你怎么敢这样说我!!” 
塞奥罗斯哼了一声,冷笑着说,“你?你不瞧瞧你自己。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杀死了。” 
“那我真谢谢你啊。”伊伦娜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如果我没有跟你走,也不过就是跟几个军官轮流上床而已,说不定还可以捞个军官夫人当当。” 
“除了我,谁还能看上你。婊子。” 
“塞奥罗斯。警告你。别用这种歧视的语言说我…… 
他们就像每天例行公事一样吵起来,尼古拉捂着耳朵跑进自己的房间。他翻开书,开始做习题,想强迫自己忽略外面发生的一切,但是吵架的声音还是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电话响了,塞奥罗斯夫妇没有注意到,尼古拉只好亲自去接。他听到的是霍斯塔托娃医生的声音。她明天要去城里开会,医疗所需要他照看。通话的过程中,尼古拉一直试图掩饰自己父母的吵架声,但是好像没什么用。他听得出来,医生的语气里比平时要温柔一些,这温柔的产生是源自于对他的同情和怜悯。几乎每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像霍斯塔托娃一样,尴尬,难为情,想安慰当事人却无从开口。 
她的温柔很正常,但尼古拉却为此感到痛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很不幸,但对于看出他的不幸并表示同情的人又感到愤怒。有些人喜欢把自己的不幸和心窝上血淋淋的伤口给人看,让他人觉得内疚,也让自己得到安慰,并且从自虐的行为中感到快感;当然也有相反的人,宁愿把痛苦全部吞进肚,谁都看不见最好。尼古拉就是后一种人,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廉价的同情,可他并不明白,他之所以觉得霍斯塔托娃的同情无法忍受仅仅是因为这是霍斯塔托娃的同情。 
尼古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外面的吵架声渐渐模糊,变成了一堆纠缠的毛线。女医生惯常的严肃、干练的脸庞变得清晰。她很少笑,这并不是因为她不爱笑,而是因为认真。在面对一个受伤的急诊病人痛苦的脸时,没人会笑得出来。她医术高超,凭她的本领完全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但她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在这个偏僻小镇的医疗上。多少年了?尼古拉给她当助手已经三年了。他见过她安慰病人的微笑,见过她双手血污地做包扎,见过她一个人扛着沉重的器材疾走如飞,也见过她劳累一天后疲惫的神情。 
镇上的人都因为她严肃的外表和作风不敢接近她,但尼古拉却见过她各种面貌。他想着她的样子——特殊的美,些许的高傲,冷冰冰的眼神,克制的微笑。 
霍斯塔托娃从来不哭。尼古拉没见过她哭,更没见过她掉眼泪。这也是镇上的男人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据说,几年前当安东·霍斯塔托夫的死讯传来时,她的确落过泪。那时尼古拉正在外地上学,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只是听说她哭得很有节制,简直不像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因此有人怀疑她并不是那么爱着他。但尼古拉知道,她不是不想哭,而是不会哭,那种在旁人看来缺乏热情的哭泣已经是霍斯塔托娃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悲痛了,也许她的眼泪流的少,但对于一个从来不哭的人来说,那些眼泪每一滴都比宝石更珍贵。 
她把毕生的泪水都给了过世的丈夫,也因此,她几乎不可能再爱上别人。她为另一个人流下同样的泪水是不可想象的。尼古拉想到这里觉得一阵难过。 
白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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