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by 阿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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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 by 阿彻-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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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场后果不堪设想的灾难。 


「那时他也在,就坐在受波及的上课人群中。那一幕他全都瞧见了。」 


「喔……」难怪在那之后韩斯梵会盯上父亲,百般寻衅只为一战以分高下。梅惟懂了,垂下眼睫默想一会,极轻的叹了口气。 


好险,好险爸就在隔壁,并及时赶上了……尽管有能力阻止的人还有一个,而且从头到尾皆在场。 


「他是没有心的人,大概是生长环境需要如此。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爸爸意思。」梅宸罡道,车子一个右变,驶入被扶疏枝叶遮蔽了天光的山间道路,速度始终不减。 


「离他越远越好。明白吗……惟,别跟他再有任何来往。」 


梅惟模糊点头,飘开眼,有些恍神的看向窗外。 


几个月不见,路面新铺了柏油,车子行驶起来更顺畅了。 


很快的,「梅园」两字在远处浮现,逐渐清晰。仿佛就在昨天,他还独自站在路旁林丛间,与那块石碑遥然相对。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就停在它跟前,里头人影闪动,似有笑语传出。 


仿佛……只是昨天的事而已。 


「那天美术馆之约,爸爸……是不是故意不来?」 


等到他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问出了口,收也收不回了,不由得尴尬的咬住唇。 


「故意?你胡说什么。」梅宸罡表情不变的直视前方,「爸临时有事,才改叫李司机去接你,没想到……」他一顿,深沉的眼眯了起来。 


「……原来他一直有酗酒的习惯?常常醉酒睡过头,甚至在酒后开车,这次更离谱,倒在车上醉得不醒人事,完全忘了我交代的话。」 


「……」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说?」 


说?跟谁说?梅惟想着,仍是沉默。 


「若不是出了事,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梅家不允许有怠忽职守、搞不清楚自己本分的佣仆存在……其他人也一样。看来爸的确是太少回来了。」 


车子在雕花大门前煞住,梅惟还在思考那句「其他人也一样」是什么意思,就见父亲迳自用遥控器开了大门,而不是由值班室驻守的警卫负责开启。他略觉怪异,抬头一看,只见守卫室里竟空荡荡的,没人待在里头。 


他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异样感越来越深,尤在那大片深秋里积满枯枝落叶,明显久未整理的庭园落入眼底时,达到了最顶点 


「爸……」他欲言又止,被那冷清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完美主义的爸,怎么可能任由钟爱的花园荒废成这样?园丁和花匠们呢? 


「最近几个月太忙,一直没空找新的园丁来整理。」看穿儿子所想,梅宸罡淡道:「明天再开始徵人吧,连同司机、警卫、厨师一起,至于批扫和整理家务的女佣,请两、三个钟点的负责就好。爸把佣人房都清空了,你想另辟画室的话就拿去,随便你使用。」 


什么意思?梅惟愣看着萧条的林木,再慢慢移至即使车子已驶入库房,仍旧门扉紧闭、没有任何人出来迎接的巍然大宅,哑口无言。他有点懂了,虽然理智仍不敢置信。不会吧,这太夸张了,难道爸真的…… 


「为什么……什么时候……」他喃喃低语。 


「为什么?」梅宸罡重复道,仿佛他问了个奇怪问题。「早就该全部撤换掉了,人数也要精简,用不着那么多人。连自己主子失踪都无动于衷的下人,留着干什么?」他仍是淡然语气,熄火下了车,走至儿子身旁提起他脚边行李。 


「你被绑的那晚,爸人已经不在台湾,帛宁他们也以为你早就被李司机接回家,自己独自待在房里。直到隔天晚上,芷砚才觉得不对,打了电话给我。」 


芷砚……梅惟咀嚼着这个名字,心底浮现起一张淡漠的容颜。和尘封在记忆深处那张一样美丽,冰冷,可是……似乎又有一点不同。对他视如不见,但也没有敌意。 


她现在应该不在家吧?他约略记得他计划今年暑假赴奥地利的音乐学校,当一年交换学生的事。她的琴音和人一样,很冷,却很美,他小时候练武练累了,就常常躲在面向庭院的窗户下偷听。 


「爸从日本回来,问清楚事情后,当晚就要他们全部走路。」按上车门遥控锁,梅宸罡转身走向库房。 


全部……梅惟跟上那道背影,手心有些泛冷,没想到父亲竟做得这么绝。「那……难道连……都……」他顿住,吐不出那个名字。 


「没有。」梅宸罡知道他想问什么的接口:「虽然问题全是由她而起,不过……毕竟她在梅家待了四十年。她有心脏的老毛病,我让她先回南部歇息,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 


杨婆不在,厨师、佣人不在,家人中唯一会厨艺的芷砚也出了国,那……爸等在家的日子里,三餐谁来准备?梅惟脑中第一个浮出的思绪居然是这个。 


杨婆是梅家数十年的老总管,所有大小杂事都听她调度。实在无法想像,少了她的这幢大宅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她从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 


应该是「厌恶」吧,只是有时候不知为何,他会有那其实是一种「恐惧」的错觉…… 


「……然后,」梅宸罡续道:「你人就突然回来了,还和帛宁起了冲突。」 


梅惟脸色一白,想起那个晦涩的夜。他控制不了自己血液里的冲动,脑子昏乱却又清醒的那个夜晚……有些场景仍鲜明在目,有些却已模糊得回想不起,只余下一片红雾。 


「可是……我没有看到爸……」 


「当然,那时我已经出门去处理你的事。再回来时,家里已经面目全非,你也从此没了消息。」 


「对不起……」梅惟垂首走在父亲身后,踩上蜿蜒至门前的石砖小径。双唇蠕动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那、那帛宁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的左脚……」 


梅宸罡沉默一晌,道:「爸也不知道。」 


「啊?」梅惟愕然抬起脸,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这种回答。 


「帛宁的脚稍微能走路后,就突然从医院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他会回来,不用找他。他没去学校,连向来重视的社团大赛都没参加,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儿,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好看的眉微微皱了下。「……你们两兄弟在搞什么?连这种事都说好一起?」 


「我……他……我不晓得……」他不由得语无伦次。 


帛宁也……「离家出走」?那个养尊处优惯了,高傲自信的少爷? 


震撼的消息接二连三而来,梅惟头有些昏眩,不过几个月没回来啊,时序也不过由春转为秋,怎么家里就变了这么多? 


「大概是受了刺激吧。爸知道你从小就习惯让他,但做得太过了。」梅宸罡拿出磁卡刷开大门,垂目道:「不过一样是离家出走,爸就比较不担心帛宁。至少他还留了讯息,说他会回来,个性也没你这么别扭。」 


「爸……」他哑声轻唤,喉头一阵酸涩。 


「虽然刚才打了你,但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你的错。应该是爸欠你一句道歉……」大掌伸出,胡乱揉了揉变长的柔软发丝。 


「对不起,那时让你受委屈了。」 


梅惟睁着眼,感觉头上的温度难得多停留了下,没有马上消失。爸的掌心……好热,和他向来微凉的手脚不同。 


门扉开了,屋里的灯受了感应,自动亮起,柔和的晕黄光线衬得一室温暖。连装潢都不一样了……梅惟有些难为情的,想起客厅那些几乎被他和帛宁破坏殆尽的家具摆饰。 


「欢迎回家,惟。」 


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说道。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突然升起的一股冲动,跨前一步,轻拥住那坚韧的腰身,泪水渗出眼眶。 


环起的双臂在男人全身僵硬前很快就放开了,血色像涨潮般,哗地大片涌上单薄的双颊。 


怎么会做出那种幼稚举动,老早不是可以理直气壮跟父母撒娇磨蹭的年纪了…… 


「对、对了,爸的伤口还没处理……我……我去拿药箱。」 


梅惟无措的抹了下眼睛,感觉双颊好烫,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得不像话。急忙转过身,一溜烟上了二楼。 


梅宸罡静默看着楼梯转角,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只有当双眼轻轻闭起时,覆去了那一闪即逝的深沉痛楚。 


那是一种会让人发狂的痛…… 


你永远不会明白。 


6 


在睽违近八个月后,梅惟重返学校念书。 


尽管已经徵了新司机,但只要父亲有空,仍会亲自接送他上下学。 


和三年多前一样突然,父亲辞了在日本的教职,接受台北某所私立大学的邀请出任客座教授,工作重心又全部移转回台湾。 


不同的是,父亲现在任教的学校不但离家较近,也不须负责行政事务,比起之前在T大时的繁忙,现在他明显多了更多闲暇,不但晚上都能回来共进晚餐,假日时也常常待在家里。 


这一切,都像是梦一般。 


虽然两人之间的话依然不多,加上帛宁、芷砚都不在,餐桌上往往是他和父亲各据一方,交换天天不变的问答后,各自默默用饭,然后进食较慢的他看着父亲离席。假日也是一样,父亲若不在道场,便几乎是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用餐时间才会出来。 


他知道,其他父子相处的模式,和他们都不同。但对他而言,只要知道这个空间里有那个人在……就够了。 


鞋柜里,多了父亲惯穿的皮鞋;客厅沙发上,偶尔有父亲随手搁置的小书,总是房门深锁的书房,现在常有灯光透出。每当他从户外画画归来,看到车库里父亲的轿车正静静停驻,一股安心感便从胸口涌上喉头,进屋的步伐突然踏实起来。 


真的……只要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不敢,再期望更多。 


「惟。」 


「……嗯?」 


「爸爸中午有事,沈司机会来接你。」 


「喔……嗯。爸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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