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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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骨西风-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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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一闪,又是一道狰狞闪电劈裂天穹!

狂乱中的戚少商猝然失惊,双手一松,顾惜朝一声不出仰面便倒。

戚少商喘了口气,猛然间全身一震,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急急扶起那人看时,但见口唇灰白,面无人色,颤颤地伸手到鼻下一探,竟已然断了呼吸!这下只惊得他如坠冰窖,浑身透凉,呆了一呆,急将他平放于地,俯身覆上了他微凉的唇,拼命以嘴渡气,心中乱作一团,自己实实是不愿他死的!

好半晌,顾惜朝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半睁了眼,喘得数声,忽然笑起来,有气无力地道:“戚少商,你便是真把我扼死了,我也不会认什么错的!”

戚少商听得他醒来第一句依然如此嚣张,怒意上涌,气得发昏,一扬手,“啪!”一个耳光重重括在了他脸上!

顾惜朝冷笑,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挣扎着坐起,鼻端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由一怔,疾道:“戚少商!你中了毒!”

戚少商闻言一愕,厉声道:“顾惜朝!你还想耍什么花样!不要逼我杀你!”

顾惜朝咬着牙,噙着血,惨然一笑道:“我虽骗你无数次,这回却实实以真心相待!听闻荆湖水贼的兵刃之上往往涂有提炼自深海鱼内脏的剧毒,中者一个时辰之后便气血逆行,狂乱而死!你中毒已久,若不尽快解毒,只恐性命难保!”

戚少商见他说得惨烈,不禁犹疑起来。自己方才狂躁不安,兴许便是此毒的古怪。却听他又道:“中此等剧毒者,不痛不痒,惟伤处紫血粘稠如浆,散发出淡淡的鱼腥之味!你若不信,但可检视!”戚少商心念一动,急撕开左臂衣袖,那紫黑的脓血已然浸染了半条手臂!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练过混元真气,区区鱼毒,又能怎地?将它逼出便罢了!”说毕盘腿坐下,闭目运功。

顾惜朝坐于一旁,心下忐忑不安,这深海怪鱼之毒,端的惊人,若非自己早已服下那乾坤之珠,能抗百毒,此刻恐早已魂归极乐。可笑那龙游帮主手握至宝,却懵然不知,竟作了女儿的玩物,当真是暴殄天物!

戚少商的身子不住地微微颤动,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发际冒出淡淡的白气,袅袅飘升,萦绕不绝。如此约盏茶工夫,方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全身松弛下来,睁开了双目。

顾惜朝正欲开口询问,却惊见他眼神古怪,面色诡异,鼻翼一张一翕,神气似笑非笑,甚是阴森可怖。饶是顾惜朝素来胆大,也不禁心生惧意,周身发寒。此时他那喉头却忽地又格格作响起来,英俊的脸上肌肉不住抽动,蓦地反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嘶声叫道:“好……渴!渴!水……水!给我水!”爬起身,摇摇晃晃向草棚外奔去!

顾惜朝一颗心顿时凉了,伤势拖延,剧毒已然发作,此际他必是毒火焚身,焦渴难耐,但若任他饮下雨水,却无异于雪上加霜,毒发加剧,片刻之后必死无疑!一念及此,急伸手抓住了他胳膊,叫道:“戚少商!你忍一忍!不要出去!”

然而戚少商正值昏乱之中,哪里肯听,挥臂一振便将他摔了出去!

顾惜朝忍痛爬起,牙一咬,便横下了一条心,抓起地上的长剑,一剑划在自己左腕之上,顿时血如泉涌!他奋力一扑将戚少商扑翻在地,左腕紧按在了他嘴上,滴滴鲜血直淌入了他口中去!

唯今之计,只有以这血中乾坤珠的药力,来化解那怪鱼之毒!

戚少商早已失却神智,此刻热血入喉,嗬嗬作声,一张口咬住了他手腕猛力吮吸起来!

顾惜朝强忍剧痛,凄然一笑。

戚少商,今生便将这命还与了你,来世再不要与你有丝毫牵扯!
第十三章

西风劲烈,乌云惊飞,时而电光劈过,山间顿时雷声轰鸣,整座五云山都仿佛在大雨中战栗!

半山腰的元济古寺净室之中,一焰青灯荧荧。

戚少商的心也在战栗。他的手掌紧按在顾惜朝的命门之上,半点不敢松开。

元济古寺的方丈云门大师,是附近山村的医神,他对顾惜朝的诊断是,失血过多,司命所属,倘能熬过三日险期,便是战胜了天。

戚少商垂下眼,那人静静躺在他怀中,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便会断绝,魂飞冥冥。犹记得清醒之时,那一片血腥生生灼痛了他的眼,一颗心霎时如被掏空!他疯狂地去按住他手腕上汩汩流血的创口,胡乱地叫他的名字,头顶似有惊雷炸响,嗡嗡嗡嗡,天旋地转!也曾无数次设想过他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未料到,当真到这么一天,竟是如此的痛彻心肺!自己与他之间,太多的恨,太多的怨,太多的情,扯不开,斩不断,理不清!如今一切都不再挂念,但得他活着,便好!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你舍了你的命来救我,我亦能舍了我的命来救你!

顾惜朝的气息太过微弱,戚少商一生中从未如此害怕过,一触及那惨白如纸的面容,心头便是一阵紧揪的疼痛。

低下头贴在他胸前,仔细地去听他一下一下轻微的心跳声,自己便似多了几分舒解。他的神色宁静,光洁的脸毫无瑕疵,戚少商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温凉如玉,左颊上隐约的红痕,是自己中毒狂躁之下失手所致,此际看来心里满是痛惜,手指陡地一跳,觉得自己粗糙的手掌也许便会弄痛了他,忍不住将自己的脸贴过去,轻轻地摩挲,温暖他,宽慰他。看到那两道长眉依然微微蹙着,不由得将嘴唇也凑了上去,闭上眼,在他眉间辗转轻吻,只是想要抚平他那郁结,什么逆水寒,什么傅宗书,什么连云血战,什么千里追杀,全都忘了,心中记得的,惟有他云破天开一般的清傲笑容。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目不交睫,以真气保他一线生机不绝,戚少商凭着那一股气,硬生生熬了过来。云门大师望见他憔悴疲弊的神情,赤红密布的双眼,亦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如此深情,任他森罗殿主,十方阎罗,亦惟有退避三舍!”

三日险期既过,顾惜朝的命算是保住了,却依然昏晕不醒。戚少商每日里为他煎药送食,宽衣洗浴,无微不至。顾惜朝无法进食,他便将食物嚼烂了,用舌尖撬开他牙关,一口一口喂到他口中去,一次往往便得花上一个时辰。顾惜朝渐渐地亦有了反应,虽仍未苏醒,那手指却在一下一下地挣扎,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微微地颤抖。戚少商伸手握住他苍白冰冷的手指,轻声地安慰:“不用怕,我在这里!”

到得第五日上,戚少商忍不住打了个盹,醒来竟见顾惜朝半睁着眼,似醒非醒,不由得浑身都发起抖来,轻声叫道:“惜朝!惜朝!你醒了!”那人却只是神色茫然,呆得半刻,又闭目昏睡去了。戚少商双手紧攥着床单,只觉一忽儿喜,一忽儿忧,莫可名状。

傍晚时分那人终于清醒过来,双眼定定地望住了他,神色间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怨是恨,只是一言不发,不知是无力,还是不愿。戚少商不敢多言,一颗高悬的心却总是放了下来。

顾惜朝的体质端的是好得惊人,伤势恢复奇快,不几日便已能自己进食,试着自己洗漱。戚少商素知他生性倔强,也不便违逆于他,自己惟有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不守在他身旁看着他,似乎便心中不安。

这日午后,山风大作,又下了一场狂猛暴雨。古寺之内当真是枕中云气,床底松声,两耳尽闻山涛阵阵。戚少商看着他服药睡下,在床边以手支颐小憩了片刻,并无多少睡意,看看窗外雨势已歇,天色转明,便缓步踱出房来。

那天气委实怪异,方才还是雨横风狂,不一刻竟又是秋日艳艳,白茫茫的岚气早已消得干净,山间尽是长绿树木,虽在深秋,犹只见满目青葱,分外可爱,南北两峰如研山在案,一角宛湖如水盂在几,戚少商一时兴动,深吸了一口气,沿着山径信步而行,赏玩起雨后山景来。

曲曲折折转了片刻,前方山岩转角处忽出现了房舍的影子。是一座废弃的小祠,似是遭了火烧,本便不大,灾后只剩得几杆残基,数块断垣。碧草萋萋,野卉寂寥。自那半片残匾之上,依稀可辨出乃是座月老祠,这姻缘之神竟落到如此凄凉境地,戚少商亦不由得微微喟叹。在其间转了一圈,脚下忽踢到一物,低头看时,灰土之中一个圆物,原来是那求问姻缘的签筒,他弯腰将之捡起,“笃!”一枝木签竟跌了出来,不由得失笑,便当是求了一签罢,顺手拾了,用手指轻轻拭去签面上的黑灰,露出两句暗绿的签文来:

满目青山空念远,何如怜取眼前人。

一片废墟之中,戚少商怔怔地拿着那支木签,低声念诵着那两句诗,反反复复,竟不由得痴了。
第十四章

山居幽静,不闻尘嚣,转眼又是十数日。

顾惜朝每天加紧疗伤,培本固元,对戚少商的态度如同路人,几乎不与他作任何交谈。初时架于他卧床边供戚少商休息的木榻也已拆除,搬到了外间。凡他自己能勉强完成之事,便决不假于他手。戚少商对他的冷淡却是不以为忤,并无半点怨言,依然悉心照顾,所系所问但与他身体复原有关,无非是饮食起居,冷暖闲适,绝口不提前情旧事。

却说那元济古寺的方丈云门,非但医术精奇,且是个雅人,闲常趁为顾惜朝诊病之际与他闲聊,一来两去,言语之间竟觉颇为相得。那老和尚已年近六旬,常恨身边无人识得他的手段,空山寂寞得久了,这回得了顾惜朝此等锦绣腹笥神清骨秀之辈,不由得天真之心大起,喜不自胜,得空便邀他前往后山晒经台边的玄空阁。顾惜朝正愁没法排解疗伤之余的无聊,自然也乐得跟他一起切磋切磋。

这云门平生最自负者,莫过于烹茶与弹琴。他所烹之茶,必盛于精致的淡青色磁瓯之中,灯下看来,茶色与碗竟无甚分别,却是香气逼人。端起尝时,其味浑厚,清香扑烈,非同一般,每每令顾惜朝惊叹良久。问他如何煮得这手好茶,老和尚不免得意地大笑,全失了一寺方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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