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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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夜行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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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热望:以那幢房子里丁零作响的电话机为圆心兜着圈跑,既不离开这幢房子,也不缩小我跑步的步幅。  
  “如果到现在还没有人接,表明这家没有人……既然没人在家,为什么还要继续往这里打电话呢?希望达到什么目的呢?也许这家住着一个聋子,希望不停地打电话好让他听见?也许这家住着一位瘫痪病人,需要给他很长时间,他才能移动到电话机旁……也许那里住的人想自杀,只要电话铃声不断,便有希望阻止他采取那个极端行动……”我想,也许我应该做点好事,伸出援助之手,帮助这个聋子,帮助这个瘫痪病人,帮助这个想自杀的人……。同时,根据我头脑中的荒谬逻辑,也许只有采取这个办法才能弄清楚是否人家打电话在寻找我……  
  我跑过去推开栅栏门,进入小花园,围着房子跑,察看一下房后,察看一下车库和工具房,察看一下狗窝。这里好像空空荡荡,人迹全无。从房后开着的小窗户里可以看见屋内乱七八糟,桌子上的电话铃继续在响。百叶窗随风摇晃,玻璃窗与旧窗帘缠绕在一起。  
  我已经围着房屋跑了三圈,现在还继续做跑步动作:大力挥臂、高高抬起脚后跟,随着奔跑节奏呼吸,好让人看清我进入这家院子并非是小偷。如果这时我被人抓住,那便很难说清楚我是听见电话铃响而进来的。有只狗叫起来了,不是这家的狗,是另一家的狗,这里看不见;但在我的头脑里这时“狗叫”这个信号比起“电话铃响”这个信号来要强许多倍,足以使我冲破那束缚我的圆周运动,跑出院子并沿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往前跑,把渐渐变得微弱的电话铃声抛在身后。  
  我一直跑到没有住房的地方,停在一块草地上喘息。我一边做曲体与弯腰运动,一边按摩腿上的肌肉,以免肌肉着凉。我一看时间,已经晚了,得往回跑了,如果我不愿让学生们等我。不能让人家议论我该上课的时候还在森林里跑步……我迅速跑上归途,什么也不再想,也许不知不觉地就会越过那幢房子,因为它与其他房子完全一样,区别它的惟一地方是那里的电话铃还在响,这不大可能了吧……  
  我一边往山下跑,一边玩味这个想法。我越这么想,越觉得又听见那铃声了,而且听得越来越清楚。喏,我又看见那幢房子了,那电话铃还在响。我跑进花园,跑向屋后那个窗户,伸手摘下听筒,气喘吁吁地说道:“这里没有……”听筒里的声音有点不耐烦地,稍微有点不耐烦地(因为那个声音中最使我惊讶的是它那冷静的语气)说道:  
  “注意听着,玛乔里在这里,很快就会醒来。她被捆着,逃不了。记下这个地址:希尔赛德·德雷维街,一百一十五号。如果你来把她接走,那很好;否则,这里地下室里有一桶煤油和一个定时器,半个小时之后这幢房子将会变成一片火海。”  
  “可我不是……”我插话道。  
  电话已经挂上了。  
  现在我该怎么办?当然,我可以用这个电话机叫警察,叫消防队,可我怎么说呢?怎么解释我……我怎么能进入这幢与我毫不相干的房子中来呢?我又开始跑步,围着房屋跑圈,再跑到大路上来。  
  我为这个玛乔里感到遗憾。但是,她身陷这种灾难,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受到牵连;如果我去救她,谁也不会相信我不认识她,反而会爆发一场丑闻;我是个大学教师,是作为客座教授来这里工作的,两所大学的声誉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当然,事关人命时这些考虑都应该放到次要位置……我放慢步伐。我也可以进入这些楼房中的任何一家,借用一下电话报告警察,首先明确声明我不认识这位玛乔里,也不认识任何叫玛乔里的人……  
  凭良心说,这所大学里有位女学生叫玛乔里,玛乔里·斯塔布斯。她在听我的课的女生中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可以说我很喜欢这个姑娘。遗憾的是那次她找我借书,我邀请她上我家里来,出现了一种令人难堪的局面。我不该邀请她上家来,因为我开始讲课没几天,这里还不知道我的品行,她可能误解我的意图,于是产生了一场误会,一场令人不快的误会。我现在还难以忘怀她望着我嘲笑的那副样子,我呢,嘟嘟嚷嚷不知对她讲什么才好,其他女学生也都面带嘲笑地望着我……  
  现在我不想让玛乔里这个名字在我内心唤起的不快阻挠我援救另一个有生命危险的玛乔里……只要不是那个码乔里……只要那个电话不是打给我的……有帮势力很大的暴徒盯着我,知道我每天早晨去这条路上练跑步,也许他们在这个山丘上有个观察站,用望远镜跟踪我,当我跑近那幢无人居住的房子时,便打电话找我;他们找的正是我,因为他们知道那天在我家里我在玛乔里面前出了丑,要对我进行讹诈……  
  我跑着步,不知不觉跑到校园门口了,身上还穿着运动服,脚上还穿着运动鞋,我没有回去换衣服、取书本,现在怎么办呢?我继续在校园内跑步,迎着那些三三两两穿过草地的女学生跑过去。她们都是我的学生,正准备去听我的课。她们仍旧面带嘲笑地望着我,令我难以忍受。  
  我一边做着跑步动作,一边叫住洛娜·克利福德问道:“斯塔布斯在吗?”  
  克利福德眨眨眼说道:“您是问玛乔里吗?已经有两天不见她的面了……怎么了?”  
  我已经跑远了,跑出校园,跑上格罗夫纳林阴路,然后是雪松街、槭树路。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继续跑着,因为我觉得我的脚已不沾地,我的肺已不再呼吸。哎,总算到希尔赛德·德雷维街了。十一号,十五号,二十七号,五十一号;幸亏编号前进得很快,十号十号地跳过去。诺,一百一十五号。门开着。我爬上楼梯,跑进一间昏暗的房间。玛乔里被堵住嘴捆在长沙发上。我把她解开。她吐出口中的东西,轻蔑地望着我。  
  “你这人顽固不化。”她对我说。  


  

第七章  
  你坐在咖啡桌旁,一边等柳德米拉,一边阅读卡维达尼亚借给你的西拉·弗兰奈里的小说。你脑子里同时盘踞着两种期待,一是对小说的期待,一是对姗姗来迟的柳德米拉的期待。你专心看书,想把对她的期待溶解到书中去,幻想能从这些书页中看到她迎面走来。然而你看不下去,那本小说被锁定在你翻开的那一页上,仿佛只有柳德米拉到来才能解开束缚故事展开的锁链。  
  有人叫你。服务员在桌椅间穿行并呼唤你的名字。快起来,电话找你。是柳德米拉找你吗?是她。“现在我不能上咖啡馆去,以后我跟你解释为什么。”  
  “喂,我拿到书了!不,不是那本,不是那些,是本新的。你听我说……”你难道想在电话里给她叙述这部小说?别急,先听她说,看她想告诉你什么。  
  “你来吧,”柳德米拉说,“对,上我家去,现在我不在家里,很快就回去。如果你比我先到,可以进屋去等我。钥匙在门口擦鞋垫的下面。”  
  她生活简朴,胸怀坦荡,钥匙放在擦鞋垫下,表明对邻居充满信任,当然她家里也没什么好偷的。你急忙奔向她告诉你的地址,按按门铃,无人回答。正如她事先告诉你的,她不在家。你找到钥匙,进入这个因为百叶窗放下而变得昏暗的房间。  
  这是一位独身姑娘的家,是柳德米拉的家。她独居。难道你首先要证实的是,她是否独居,这里是否有男人来过?或者你更愿意尽可能对这些事不闻不问,一无所知,不去揭开这个谜?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阻止你东张西望(你稍稍把百叶窗拉起一点,仅仅拉起一点点)也许因为你觉得不配她信任,你不能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像个私人侦探那样调查她的隐私。也许因为你对独身姑娘的住所了如指掌了,不必细看就知道这里可能有些什么家私。我们的时代是一统文化的时代,文化模式非常确切。家具、摆设、被褥、留声机等,可供选择的品种与式样极其有限。那么,还有什么东西能使你真正了解她呢?  
  女读者,你究竟是什么模样呢?这个以第二人称叙事的小说不仅指你男读者(你也许是虚伪的“我”的兄弟或替身),而且也指你女读者。你从第二章起就以第三人称出现了,这是因为一本小说要成其为小说,必须有个第三人称,必须使第二人称男性与第三人称女性之间发生某种事情,再进一步发展,或以喜剧的方式结束,或以悲剧的方式结束,即人生的各个阶段。就是说,我们必须遵循度过一生的思维模式;也就是说,我们按照这些思维模式赋予人生中的各种事件以意义,赋予一些我们借以经历这些事件的意义。  
  本书一直十分注意让阅读本书的读者能够进入角色并与小说中的“读者”等同起来,因此未曾给他起个名字。因为,那样做会把他与第三人称自动地等同起来,把他变成一个人物(至于你,因为你是第三人称,必须给你起个名字,叫柳德米拉)。而且本书还让小说中的男读者处于抽象状态,只是个代词,可以给他附加各种定语,令他完成各种动作。对于你,女读者,让我们看看这本小说能否给你描绘出一幅肖像呢。为此,首先得制作一个限制你向四处扩展的镜框,然后再描写你的线条。  
  你第一次出现在男读者面前是在一家书店里,站在一排书架前面,仿佛书架上面的那些书需要有个女读者的形象。你的家是你读书的地方,它可以告诉我们,书籍在你的生活中占据什么位置。你把书籍当做你与外界隔绝的盾牌,当做你想入非非的幻境,或者当做你与外界联系的桥梁,你希望通过书籍使外部世界丰富多彩、宽广无比。为了理解你这种思想,男读者知道他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参观一下你的厨房。  
  厨房是你的住房的一部分,可以告诉许多有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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