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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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祸-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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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祸》第八章2
  黄昏时分,牧人都回到猪肚井。孟八爷叫猛子和黑羔子把羊圈到熊卧沟的圈里。他估计狼暂时不敢袭击猪肚井:一是人多势大,二来牲口们都摆了阵势,三是有孟八爷。按他的说法,猎人杀气大,狼一嗅,就不会来了。对后一种说法,谁都怀疑,因为,狼的好几次光顾,孟八爷也在场,狼似乎不怕他的杀气。而且,谁都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杀气。倒觉那鹞子有杀气,托了快枪,乒乓几下,那杀气,就溢满沙洼了。
  孟八爷用干净的塑料袋装了三颗呵过气的药,给了猛子,叫他抖在圈门口,不可用手拿。然后,备好水,备好钳子铁丝,在门缝里盯着外面。一见狼倒下,先按住狼,往它口鼻里倒水。趁药性还起作用,飞快地用铁丝扎了狼嘴狼爪,抬了来。
  孟八爷着意叮嘱了几点:一、及时倒水,迟了,狼就死了;二、快些扎铁丝,药性一过,人就降不住狼了;三、千万不能睡觉。他料定,狼会袭击单个的羊圈。这几天,生灵们都到猪肚井了,狼无处下口,早心如火燎了。而且,今夜正是阴历十七。“一四七,狼觅食。”今夜逢七,狼要打食。打不上,明天逢“八”,土地爷就要封它的口。
  按老先人说法,土地爷给他的狗定了许多规矩,比如:“三六九,狼封口。”一个月里,初三,初六,初九,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三,二十六,二十九,狼叫土地爷封了口。这九天里,狼的牙巴骨就硬了,无论多饿,它也张不开口。小时候,孟八爷在滩上放羊,一只狼进了羊群,他吓得大叫。爹说:“不要紧。今日个,狼封了口呢。”一看,果然。那狼牙虽咬得格巴巴响,涎水瀑布似地流,嘴角扯向耳门,却张不开口。这时,你不可伤它,只说:“黑胡子舅舅,你走吧,今日个封口哩。”它便走了。狼封口时,你若伤了它。开了口后,它要把你折腾个天翻地覆哩。
  每逢二五八,也是九天:初二、初五、初八、十二、十五、十八、二十二、二十五、二十八,娃儿们就到大沙河里看“狼打卦”。那时,黄羊青羊们云一样飘来,在大沙河里饮了水,又风一样卷了去。狼呢,就躲在柳墩里,贼溜溜睁了眼。娃儿们于是喊:“二五八,狼打卦。”那狼一听,人一样立起,放松,身子倒向哪面,它就向哪面一溜烟扑去。它这是在卜测方向呢,就像古时的将军出兵前演奇门一样。狼去的方向,定然有该死的黄羊。
  “一四七”的九天里,狼一定会觅食。这一套,是祖先传下来的。看似无科学根据,可也不是无稽之谈。
  孟八爷叫炒面拐棍也跟了去。他话少,却是牧人中最精细的人,有他在场,不会误事。孟八爷也向他叮嘱了一遍,才打发三人,赶了羊,带了水、钳子、铁丝和手电去了。

《狼祸》第八章3
  好大个月亮,把沙洼都照成白昼了,远的沙岭,能看清轮廓,近的连纹路层次也历历在目。牲口们按以前的阵势卧了。牧人们轮流值夜。孟八爷在四面的沙丘上撒了他呵过气的药。别的药,怕太燥,一咬,就立马闭死了狼。这几个沙丘,狼屙过粪,狼从哪面来,都能闻到羊油味儿。牧人们备了水和铁丝。只是没钳子,豁子的那把,叫猛子带去了。好在铁丝很细,手也能扎个结实。孟八爷将皮袄裹在身上,伏在沙洼里。他准备打个通夜,又叫值夜的人多备了盛水的器皿,以防跑时洒了水,来不及救援,伤了狼的性命。
  孟八爷把其余的药装入塑料袋,用女人的针线盒儿盛了,揣到怀里。红脸想偷,叫孟八爷臭骂了一顿。那药,谁都不能给,一颗,是一条命。他准备带回去后“闹”老鼠,选些大洞,滚进一个,弄好些,一颗药就闹一窝。这个闻了,乓——跌倒;那个闻了,乒——也跌倒;都闻了,都跌倒。这比一般的老鼠药管用,也安全。寻常药“闹”死的老鼠,猫吃了,死;狗吃了,死;狐子吃了,也死。这药不,它只是闭气,不进腹,一咬破,粉末扑鼻,气就闭了。肉中无毒,还可以吃,又不污染环境,算得上“绿色毒品”呢,可若叫歹人弄了去,就说不准咋个作孽了。
  孟八爷按按药盒儿,想,等这些用完后,再多买些,多炒些,多“闹”些老鼠,对保护环境尽尽力吧。他还要算账呢,自己闹死了千十只狐子,一只狐子吃多少老鼠,千十只能吃多少?自己进棺材前,也得收拾那么多老鼠,才算弥补了自己的过错。
  月亮是大。天冷了,月亮也凉凉。孟八爷想,幸好,那年,没把制药的法儿说给张五,差一点,要说了,忍了几忍,才忍住。张五要是会了,再传给鹞子们,嘿,一想,头皮都发麻。猛子虽是个愣头,可心实诚,再说,得有个懂行的猎人呀。打猎,得内行,这保护,也得内行呀。外行人,黑馍馍盖个天窗,是嘉峪关的旋风,边外的鬼,你想保护,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呢。
  红脸捣捣他:“瞧,孟八爷。”
  果然,一个黑影儿从月色里渗出了。近了,近了,可以看出,那是狼,是匹很大的狼。眼里的绿光渐渐从夜幕里晶出了,像悬空的灯,有极强的立体感。
  那狼,四下里瞅瞅,上了沙丘。它曾多次上这个沙丘,用狼粪向牧人炫耀狼的骄傲和强大。这沙丘,几乎是它向世界发表言论的舞台了。它上得很慢。孟八爷仿佛看到它翕动的鼻翼。那是它在嗅,嗅这儿是否有夹脑独有的铁腥味?是否有火药味?是否有陷阱味?没有。它才款款地上了沙丘,静静地立了。
  沙丘很高,狼侧立了,高昂了头,像嵌在夜里的图腾。静。静。静。许久。这是开枪的最好角度,瞄了,扣扳机,一条火龙喷过去,那图腾,就会惨叫着扭动。过去,孟八爷无数次地这样做。
  按先人的说法,这时,狼在望月呢。狐子也会望月,也会拜月。会望月的狼是有灵性的狼,它也在修行。据说,它这样望呀,修呀,下辈子,就能转个人身……可转人身有啥好?转个狼,还有人保,转个人,谁保呢?
  望一阵月,狼才垂下脑袋。看样子,它嗅到了羊油的腥味。果然,它一路嗅了去,在那放药的所在,低了头。很快,它便缓缓地倒了。
  “快!”孟八爷从红脸手里抢过水拉子,扑了上去。
  狼仍在扭动,扭动。这便是孟八爷呵气的缘故了,不然,此刻倒下的,便是尸体。那呵出的气弄潮了药末,狼咬破蜡管,扑入它鼻中的药,只有一丁点儿。这一丁点儿,能闭了它大半的气,能叫它无力挣扎而束手就擒。
  但这狼,却非寻常的狼,等孟八爷赶到时,它已起了身,趔趄着身子,隐入月色了。手电下,那破了的药丸旁,是一堆狼粪和一摊尿。
  这狼,用仅剩的一点力,努出了屎尿。它只将嘴拱入湿沙,便立马解了药性。
  好个狼。孟八爷心里喝彩了。这种狼,他只见过不多的几只。它们凭着与生俱来的那种直观的智慧,便能挽救自己的性命。它这一去,它的同伙,便不再着这种暗算了。孟八爷不由得暗暗叫苦。  4
  猛子那边却得手了。
  半夜里,猛子背来了一匹狼。狼嘴叫铁丝扎了。狼爪子上包着帆布,两只两只扎在一起。猛子哼哟嘿哟,扛出一身臭汗。
  猛子把狼扔在沙地上。炭毛子扑上去,踢了狼几脚。狼鼻中低沉地咆哮着,眼里发出幽绿的凶狠的光,涎液顺嘴角流出,渗湿了一片沙滩。狼的一条前腿短一截。这类有残疾的狼,最是凶狠。
  孟八爷喝住炭毛子,冷笑道:“羞先人哩。这时,你耍啥威风?你厉害?老子解开铁丝,叫它和你斗几个回合。敢不?”
  炭毛子讪讪笑了:“哟,它吃了我们多少牲口,挨几脚,还委屈了它?”
  “人家生来就是吃肉的。不吃,叫饿死不成?”孟八爷又用脚拱拱狼肚皮,对狼说:“不过,你也太不像话了,想吃了,你背一只,慢慢儿吃去。咬啥哩?你知道你糟蹋了多少牲口?”狼含糊地低哮一声,仿佛在辩解。
  女人挤进人群,提了马灯,照照狼,浪声浪气道:“哟,这就是狼呀,我瞧,还不如那只老山狗凶呢……这眼珠儿,倒好玩,绿幽幽的,像宝石。”边说,边凑近了瞧。冷不防,狼腾起,女人才惊叫着避,狼口已撞到她脸上了。女人扔了马灯,瘫倒在地。
  谝子说:“瞧,这可是匹公狼呀。”他上前,在狼的胯下捏捏,说:“真是公狼。怪,这狼,咋也好色?见个清俊些的,扑上就亲嘴。”牧人大笑。
  “嘿!”猛子道,“差一点叫它逃了,一泼水,人家就一骨碌爬起来,好容易才扎了嘴。瞧,叫人家抓了几爪子。”果然,他的胳膊上有几道腥红的划痕。
  孟八爷对猛子和黑羔子说:“你们连夜驮了它,去凉州公园。上回,他们找过我。他们正好没狼,送一只,先观赏着,争取再给弄只母的,养几个狼崽子。这可耽搁不得,这铁丝,不解吧,饿死了它。一解开,它可吃人哩……人家说好给奖金,那数儿,够赔红脸被抢去的骆驼了。”又对红脸说:“放心,迟了你的时间,迟不了你的钱。”红脸笑道:“我有啥不放心的?实在没钱,把那炒药的法儿传我也成。”孟八爷笑道:“这可不成。黄毛那儿的乡长,出一万,我都没卖。那法儿,比金子还贵呢。”
  说着,他牵峰驼来,可骆驼一见狼,就打响鼻,死活不驮,只好牵回。又叫豁子找个纤维袋,装了狼,另牵一峰驼来,才驮了。那袋子,却蠕动个不停,传出很粗的出气声和含糊的低哮,弄得骆驼一惊一乍。孟八爷用绳子把袋子捆在驼峰里,叫俩人再各骑一驼,带了枪和棍棒,以防别的狼救援,连夜出了沙窝。

《狼祸》第九章1
  次日,孟八爷正和豁子收拾骆驼器皿,张五的小儿子三转儿来找他。三转儿说:“爹快不行了,想见见你。”孟八爷诧异道:“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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