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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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祸-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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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扭一扭,那两团发面似的肉就颤动。肉一动,村里的小伙便觉心跳得慌。金矿上的那个掌柜每十天半月总要来一次双生家。村里的蛮壮小伙有事没事也好到双生家闲谝。那女人说话甜,也大胆,常常反倒把前去说浪话讨便宜的小伙儿说得面红耳跳。她好用那双像有根无形儿钱牵着人心上下晃荡的眼珠儿 人,她好说:“女人是条毡,谁有本事谁拉开铺。”于是,连村子里的半大小子也会晕晕乎乎白日作梦——仅仅是白日作梦——村子里的小伙儿一搞副业回来,双生女人的话格外甜,笑格外腻,脸蛋儿上的油和粉抹得格外多,一笑,还会刷拉拉掉白块儿。只是到了后来,村里人才发现双生女人也不只是甜甜地笑,也不只是腻腻地嗲,也会龇出白白的牙骂人,而且骂起人来一点儿也不比村里骂人最疯最狠的三宝妈差。第一次挨骂的是狗娃。那当儿,村里人起床不久,天空还雾腾腾的,太阳光已经射到了西面山腰,但村里人还是没看到太阳的圆脸,便听到双生婆姨的破锣嗓音。于是,灵官第一个冲出了庄门,出门时被门坎绊了一跤,气狠狠回了门坎三脚又继续冲;却见那婆娘披头散发,手里舞着一块纸烟盒大小的纸片儿边跳边骂,尖利得像瓦片刮锅底一样的声音刺破了晨雾刺透了村里人的耳膜。听到那声音,灵官打了个冷颤,咯地从胃里翻上一口酸汁,吐在地上却发现昨夜的山药米拌面还没消化。
  ——驴日的,骗老娘干啥?老娘是好欺负的吗?我看你就×肥了,×胖了。
  那女人对着狗娃家的庄门龇牙,像个母狗在汪汪。于是,在村里人眼里,厚道可怜的狗娃似乎变了样子。在以后的三年里,村里人见了狗娃便似乎闻得出一股刺鼻的腥骚霉气。这三年中,没人敢给狗娃保媒,村里的婆娘见了狗娃也不再打闹调笑,还会神秘地叽叽咕咕远远地戳狗娃的脊梁骨。那些日子,西山堡人都在耸动着鼻头喧这件事,余波荡出了老远老远。

长烟落日处五(1)
  在狗娃挨了骂的一月后,贾瞎仙从外村回来了,脸上溢着红光,曳着一路笑声。前来送他的是个女人,有四十多岁,皮肤黄缥缥的,额头满是刀刻的皱纹。以后的一年里,村里人总能看到隔三间五有个女人越过南边的黄土坡到村里来,给贾瞎仙缝缝补补,做几顿饭。脸色比第一次送瞎仙来时红了许多,额头的皱纹里也似乎长了肉,只留下隐隐约约的一道暗纹。她走着走着还会抿着嘴偷偷一笑,极像青青想灵官时下意识发出的那种笑。那女人一住就是好几天。那一年间,灵官常听到贾瞎仙在抱着弦子唱《天官赐福》,声音比以前圆润,袅袅的余音像曳着蜜,腹内的笑也透过他粗粗的汗眼渗到脸上,像给瞎仙罩了一层圣光。那女人一来,村里的光棍汉们便嘻嘻哈哈挤到瞎仙的破屋里逼他唱《割韭菜》、《十八摸》,可瞎仙死活不唱,只是温文尔雅地宽容地笑。于是光棍汉们龇牙咧嘴嬉皮笑脸起哄骂他会唱“贤孝”,可人不贤又不孝更不讲义气,搂了婆姨便忘了素日里那火燎燎难熬的孤独,一点儿也不体谅光棍汉们的苦处。骂一句,望一眼那女人,女人低着头红着脸悄声没气地笑。瞎仙也笑,说他不贤他笑,说他不讲义气他也笑,说他不孝时他便不笑了,觉得鼻腔里酸溜溜的,他想到了椅子。直到两年后,添了伤疤记起了疼感的贾瞎仙才没有了那种矜持,才在众光棍多次撺掇下重新唱起了能让村里最风骚的双生女人也能捂住脸假装羞的《十八摸》。初时,村里人很吃惊。西山堡的明眼人多,光棍也多,不知道为什么单单贾瞎仙能正儿八经地讨个女人,而且还不丑——真的不丑,尤其那一笑,决不像个老寡妇,倒像个没破身子的黄花闺女。于是,人问瞎仙怎么勾引了那女人,瞎仙只是嘿嘿笑,死活不说。直到三年后,灵官才从瞎仙口中偷出了实话。说是他在外村唱曲儿时,大放悲音让那儿的傻子都掉泪,尤其是《男光棍》一曲更是唱得那个寡妇泪水洗脸,嗓子眼里也咯噔咯噔响。那女人的男人也是在双龙沟挖金子时被石头砸死的,留下两个娃儿。大的是个丫头,已经十八岁了,小的是个娃子,虚岁十二。那几日,村子里也有些光棍常往寡妇家跑,对着寡妇母女嬉皮笑脸。见这寡妇竟然给让他们实实在在看不在眼里的瞎仙打荷包蛋,还粘粘乎乎喧谎,便气哼哼咬了咬牙嘟了嘟嘴,随后在瞎仙唱的曲儿里鸡蛋里头挑骨头,却每每让瞎仙给一个大眼张风。后来,瞎仙推阴阳,算喜神,说古道今,吟诗作对,直逼得村里人翘舌咂嘴驻足侧目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罕见的天才瞎仙时,那个女人才正式对着瞎仙痴呆呆笑。瞎仙看不到,可感觉得到,寡妇每次对着他痴痴笑,他便觉得有股晕感向他袭来,心也跳得慌。于是,三天后,便对了亲家。不过,瞎仙却感觉不到,在他们对亲家那夜,女人那十八岁的丫头咧着嘴躲进小屋,哭肿了眼睛。
  瞎仙外出的那半年间,搞不上副业的光棍一般不敢到双生婆姨那儿去。他们忘不了那天早上双生婆姨披头散发的那个鬼样子,更忘不了那像瓦片刮锅底能让人咬着牙打冷颤的声响。他们不是狗娃,狗娃无父母,他们有爹妈。爹妈骂起人来一点也不比双生女人的那破锣声好听多少,更何况还会假装上吊跳井抹脖子。于是,每日里干完地里的营生,便只能到南墙湾湾里打牌画胡子喧女人。有时候,老年人也喧,喧一个不在场的老风流鬼在年轻时干的荒唐事,听得小光棍们直流涎水。狗娃在场的时候,光棍们就耍笑狗娃,逼极了,狗娃便吼一声,你们没本事搞女人,馋得涎水往裤头上淌,只能怪你们自己,耍笑老子有何用。光棍们脸一红就哄一声,抓住狗娃当驴骑。末了说一句,就双生婆姨那个鸟样,倒贴几个钱老子也不干。有时候,灵官也骂狗娃没出息,灵官一骂狗娃,狗娃便不吱声。念书时,狗娃常抄灵官的作业。再说灵官也确确实实不想双生的女人,他只想青青。好多次,灵官骂狗娃没志气,说挨了骂还要提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口袋上双生家。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狗娃也不说。于是,光棍汉们就龇出黄牙吓唬狗娃,再不说就脱他的裤子,吓唬几次,狗娃便没了耐性,说是麦子。于是,灵官大笑,说捏紧喉咙挤出麦子干那事值得吗?狗娃便脸红。光棍汉们直咂嘴,问狗娃为什么单上双生家,送上门的货不要,偏要搭上几个惹骚气。狗娃家旁边也有个女人,见了狗娃便抿嘴唇咽唾沫。她男人在外面当工人。女人爱到狗娃家借东西,借时蹲好一阵子,和狗娃一人在屋里喧,关着门。借上就还,还时也蹲好大工夫。可不知为什么狗娃还是爱上双生家。光棍们问狗娃,狗娃嘻嘻笑。问急了,狗娃说,双生女人和别的女人不同。问怎么不同,狗娃眼里冒几星火花,说是像母狗。还说其实也花不多,一年两麻袋麦子足够。
  那半年间,光棍汉们最盼望听贾瞎仙的《十八摸》。想当初,听瞎仙口里摸上十八处神秘的地方,便觉自个儿嗓子眼里咯叽咯叽响一阵,回去后抱个枕头回味多时,再隔靴搔阵痒,也可画饼充饥。到如今,虽说谁都会闭上眼睛神游那几处秘地,但丝毫没有瞎仙唱时他们感受到的那种火燎味儿。更何况,每次瞎仙开金口,总少不了有几个婆娘也边纳鞋底边 着耳朵听,听着听着便忘了捋麻绳,觉得某个地方多了只手。于是,村里的光棍们先是望眼欲穿,后是破口大骂,骂瞎仙不是人,不长人心。骂一阵,便打赌,猜瞎仙什么时候到。后来,几乎村里的每个光棍都在打赌时输了后学过驴叫,可贾瞎仙还是不见影儿。

长烟落日处五(2)
  最迫切盼得贾瞎仙回村的却是村东的陈卓。陈卓不是光棍,是个野牛般的莽壮汉子,四十岁了,没儿子,女人生过八个丫头,活着四个。最后的四个据说生下就死了。一问,说是患了肺炎。是不是真患了肺炎,谁也不知道。只是接生婆偷偷对瞎仙说,像他那样干,再生十个还是丫头,他的丫头生不够,是不会生娃子的。死的那个还是投胎到他女人肚子里,死一回投一回,能有个完?再说,他那样损了阴德,他不断后谁断后。瞎仙说也不一定,他就有法子生男不生女。接生婆说狗屁。贾瞎仙说不是狗屁,是真的,外村有几个女人的娃子就是他给想法子弄下来的。接生婆说是不是你想女人想疯了想骗女人解馋。瞎仙说放屁,瞎仙头上有三皇爷保,他怎么会给三皇爷脸上抹黑。是他有法子让女人生,决不沾女人身子,决不占那种便宜。陈卓的女人生下第三个丫头后,生一个,就挨男人一顿打。接生婆说陈卓的女人就是怪,别的女人坐月子时一不操心就会受风,一受风就会造下月子病,可陈卓的女人胎盘一跌到炕上,就得挨几个耳光,尻子上也会多几个脚印。随后就给撵下炕挑水喂猪,可怎么不见受风,也许是别的女人把自己看娇了。生下第三个丫头前,陈卓的女人每挨一顿打,就会扯着嗓门叫,破碴烂响的,叫得村里人直打冷颤。后来,管计划生育的干部劝过陈卓,说生男生女取决于男人,不能怪女人,说了这个因子那个因子一大套,还说更不能打女人。于是,生下第三个丫头后,陈卓的女人便站了整整一年娘家。那一年间,陈卓变成了锅婆子,前襟上尽是垢痂,鼻凹里满是黑灰,眼睛也被灶火里冒出的烟熏得红不棱登的。一些日子,村里人乱说,说是陈卓女人并没有站娘家,因为村里有人去她娘家那儿,根本没见女人。那些天,村里人都这么叽叽咕咕,至于她究竟住在哪儿,站哪儿的“娘家”,谁也不知道。那一年里,陈卓守在家里,没离开家门一步,整日里不是喂猪就是喂狗,人也瘦了许多。只是爱上大佛爷山,到山顶傻呆呆坐一会,傻呆呆望一会东面,再傻呆呆下山,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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